1、清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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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殿的门紧闭着，皇后的心腹水荇站在门前守着。
殿内。
“皇后娘娘，一切都由妾身打点好了。”清熹双膝跪地，低着头，轻声说道，“若事发……半点也不会牵连到咱这儿来……”
“你先下去吧。明日花坞宴，本宫等着瞧。”
“娘娘，明日记得，将贱婢呈上的香囊佩戴好，便对娘娘无碍。”
“清答应，对香料倒是有一番研究，日后，本宫也可请教三分。”前方高高在上的华丽宫人，抚着小拇指上细长光滑的指套，过了半晌才回话，“若事成，本宫便让你，见得龙颜。”
“谢娘娘，臣妾告退。”清熹缓缓跪退，终是站起，转身，看那宫门被慢慢开启，视野开阔起来。
冬日里，难得有阳光，却仍寒冷，就像，这里的人心。
水荇在一棵光秃秃的树发呆，见她出来了，也便点点头，沉默地进了殿内。
清熹看了眼那树，眼中有浅浅的笑。
夜很快就降临，最后一丝残阳也懒得再装称职的样子，索性沉下天边。
清熹回了自己的偏殿，爬上床，扯了帐子，看了会帐顶的花纹，琢磨着，那是个什么东西。想了会却想不出，便合上眼。过了会却睡不着，便想着明日的事情。
自己动了不少心思，这事八成错不了。接下来就等着皇后兑现诺言，让自己吸引圣上，侍寝得幸……接下来又该怎样掩盖呢……
她抚了抚自己的腹，谁会知道，这里边，有个将近两个月的孩子呢。不管怎么样，孩子是一定要生下的……那人死了……也得留个后……
她乱想着，终于昏昏睡去。
冬天里，难得见到未凋的花草，沈贵妃令人精心料理了些奇异花草，置其于温室中，选在这日邀了六宫妃嫔，连带着皇上太后，共赴花坞宴。
皇后一向与沈氏不合，恰有新届秀女中选出的清熹清答应投诚，便让她设法掰倒沈氏，哪怕是让沈氏吃吃苦头也行。
放眼是白雪茫茫，低头却是娇艳暗香。温室里，奇花异草，灼灼其华，加上妃嫔们为得圣上青眼的野心，周身更是胭脂粉黛，真是人比花娇，很是热闹。
可不一会儿，去年年尾刚诊出有喜的烟妃和云嫔便双双弱气无力。皇上离烟妃近些，便小心搀扶着，准备打发人送她回宫，云嫔没那么幸运，身子摇晃着，竟是一个不小心跌到了，下身立刻就见了血。周围的妃嫔们尖叫起来，烟妃又忽然昏厥，瘫倒在皇帝怀中，身旁的皇上直见那鲜血缓缓渗出她的衣裙………
皇后身边的老嬷嬷忽然喊起：“这里，怎么有麝香的味道？”
皇帝猛地抬头，去看身旁的沈贵妃，只见她脸色惨白，拼命地摇着头：“茗染，相信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
太后沉着脸，说道：“内府带一队人到沈氏的娴音斋去搜。”
清熹站的远远的，昨天她特意布置了这一切，怕两位有孕的没反应，还特地到她们的香囊动了些手脚，放了些易吸收麝香的料进去。
皇帝太后还有些位尊的妃嫔们，一并来到娴音斋。
过了半个时辰，内务府总管捧着一轴画来面圣。沈贵妃见了竟是惨白了脸。皇帝将一切看在眼里。
“圣上。”
皇帝接过那卷画。打开看看，是平常的那幅《簪花仕女图》‘“恬儿的这画，怎么了？”
“回皇上，适才长公主的爱犬忽然闯入……碰倒了这画，奴才们才识得其中玄机……圣上请旋下卷轴末端的……”
皇帝没等听完便急急动手。“啪”一幅宣纸的未装裱的画并着些麝香掉落下来。
颤抖的手指展开画卷。皇帝和他四周的妃嫔皆是一惊，清熹本没兴趣去瞧，好奇起来了便也抬头看了一眼。
那一瞬，血液差点凝固。
荣舒王。当今圣上逝去的二弟。翩翩佳公子。
然而也是，清熹腹中孩儿的生父。
“朕以为，你早就心中放下老二了。今日即便不算麝香之罪，私通荣舒王，也够你死的了。”皇帝说完这几句，脸愈发冷了，“来人，将沈氏打入天牢，择日问斩。”
沈恬颤动着身子，轻轻吐出几字来：“……你若不信我的为人……多说无益……我的孩子……你要好生对待……”
“长公主是你的孩子，未必是朕的吧。”皇帝撂下这句便扬长而去。
沈氏很快也被拖走，一路上有她发了狂的哀嚎声：“宋茗染！你不得好死！虞沁是你的种！是你的！我从未与他人私通！我早就死了对那人的心了！宋茗染你不得好死！……”
清熹稍稍冷静了些，想来也是那女人一厢情愿，茗羽不可能背叛自己……
太后先前打发人去问两位有身子的妃子的状况，这太监终于回来了。“烟妃还有云嫔肚里的孩子怎样了？”太后缓缓开口。
“回太后，皆是……保不住了……寿太医说，云嫔本来月份大些，但实在摔得重了……烟妃那胎本来月份就小些，这麝香毕竟……也是滑了胎……”
“一场花坞宴，竟是如此阴谋……后宫里头本来就只有一个长公主……”太后喃喃道，“传哀家的懿旨，今日便赐死沈氏。赐一绢白绫自裁。妃嫔全都退下。”
清熹看见皇后故意用手帕掩口做惊讶的样子，嘴角却在暗暗上扬。
乾坤宫内。
“到是小看了你啊清熹……掰倒沈氏，让烟妃云嫔滑胎，长公主地位不保……你倒是……一举三得啊……”皇后的护甲啪啪地打在殿前的金座上，“本宫到倒是很吃惊……众多关节你是如何打点的？”
“……回娘娘，贱婢在宫中，有故人。”
“哦？有如此手段，”皇后忽然站起身来，身上头上的配饰叮咚作响，“为何请求我为你争宠？这场花坞宴后，本宫都要惧你三分……”
清熹不语。
半晌，皇后才开口道：“后日太后大寿，你为圣上献舞。你先退下吧。”
刚要迈出门槛，又听皇后冷笑一声：“京城清家，太医世家，我到要看看。”
近夜。
清熹散心时恰好遇见内务总管赵公公。他们微微点头，擦身而过。
赵公公，便是那人留在宫里的棋子。那日她号脉出自己的身孕又得知荣舒王遇匪身亡之后，便找上赵公公，求赵公公助她产下这遗腹子，于是也便有了花坞宴上的这些好戏。
她也曾问过赵公公，为何不直接帮她见到皇帝，谋得荣宠。赵公公只是淡淡地说：“皇帝若是回想到身边人是宦官所荐，怕是终有点不快，况且，”他瞥了眼她的肚子，“推荐去的人立刻就怀上孩子，也太巧了，难保日后不起疑。还是让他自己看上你好。”
她沉默。自叹没那份心力考虑这些。
接下来便是得到皇帝宠幸，再设法用自己的医术弄出落红来就成了……她毕竟是精于医术的……等受宠幸后太医症脉时，改变脉象这些倒也不是难事……待到孩子即将坠地便可制造些意外，造出个早产的假象……至于保住孩子，便向皇后许诺孩子归她抱养便是…
宋茗羽，我这才是算对得起我们之间的情。
我爱你，至死不渝。
后来的野史上是这么说的。乾静3年初一十日，乾静帝赏妃子清熹一舞，龙颜大悦，晋清答应为清贵人，此后荣宠不断，乾静3年年末，清妃产下皇长子虞冀，晋升清贵妃。
清熹抱着孩子，轻轻逗弄着，斜眼看向皇后，“妾身未曾许诺将小儿过继给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妨亲自生养啊……”
皇后气的说不出话来，只狠厉地瞪了一眼清熹，然后搭上水荇的手：“回宫。”
清熹看着孩子柔软的面容，心中也是一片柔软。茗羽，你若在，多好……这是你的孩子……到底是生下来了……你也有个后了。若你在天上得知自己做了父亲，会是怎样的情态啊……我会好生带他，甚至是牺牲自己。
我还要扶着他，坐上那高高的龙椅。
日子就这么淡淡地过着。忽然有一日，不平静了。
虞冀满月那天，皇城里有士兵攻打皇城，已经快要拿下皇城了。
清熹慌乱中，听人说道。
领头的那位，竟是那位早该死去的荣舒王。
清熹满心的茫然。该喜还是该悲？自己的心上人还活着，可他却半点未透露给自己。
她抱着孩子，遣散众人，孤零零地站在殿中。总管赵公公找着她。
“是……真的么……茗羽还活着……”她低声问。
“请清贵妃带上小皇子随奴才一行。”赵公公什么也没回答。
可是清熹听出来了，这分明是告诉他，是真的。
赵公公带清熹到了一个安全的偏僻之地，吩咐她別出来。有消息会随时通知她。
一日后，她便得了消息。
荣舒王已攻下皇帝宝座，一剑刺死了他的皇帝哥哥，择日登基。
“茗羽……”宋茗羽刚踏进大殿，她便迎了上去，口中唤了他的名字。
茗羽轻轻抱着她：“你倒是……受苦了……小赵子已将一切告于我。待我登基，你便是我的皇后……”
清熹拖着他的手，把他拉向内屋。“茗羽，看，这是你的孩子……”
“把这孩子交付与我，可好？”
“这是你的孩子啊，有何不可，来抱抱他……”
清熹若是看到此刻荣舒王脸上转瞬即逝的冷漠，一切，就不会像后来发生的那样了。
荣舒王带着孩子到了金鸾殿上，不知要去干什么，清熹看见他落下了披风，便想着给他送去。
捧着爱人的披风，欣喜的赶到金鸾殿。抬眼，看到的是血溅三尺，头颅落地。
自己和他的孩儿，前一刻还熟睡着的安静的孩子……
“众位爱卿，前朝余孽已除尽，各位，当满意了罢？“
面对着一地鲜血，无人再敢出声。
清熹手中的披风飘落，风声骤起。宋茗羽微微转身，在飘落的锦缎间看见那脸色苍白的女子。
“都暂且退下，好生准备后日的登基大典。“
“是……”唯唯诺诺的大臣宦官散去。血腥的大殿里，只有清熹和茗羽两人，还有虞冀与虞沁的尸体。
血里腐朽的味道，令人作呕。
而这微妙的沉默，更像是无声的指责。
“熹……”宋茗羽轻轻向前，不急不缓地解释，“虞冀留不得。虞冀是我的孩子，单单我信，可众人必不会信……你若要孩子，我们可以再有。”
“唯独冀儿不可，他的身世太迷离。”
“清熹，你我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清熹，说话。”
“清熹？说话啊！”
“清熹，清熹…！清熹！”
“清熹，别闹脾气！”
“清熹，本王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放开那脸色煞白，双目空洞的女人，宋茗羽慢悠悠的收起剑，走出大殿。
待到脚步声消失，清熹才闭上双眼。
这就是，自己等来的么？
嘉右元年，新皇登基，同日，迎娶皇后，南符将军之女，裘因。封清熹为德妃。并下召，三个月后，选秀女入宫。
清熹穿着粉红的喜袍，看着自己的心上人，或许是曾经的心上人，娶了穿着大红衣裳的新娘。
原来，连什么皇后之位也是骗人的。
前几日，茗羽冷冷地告诉她，其实她的怀孕，她的进宫，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为的，只是借她的手，凭赵公公的力，完成自己难以做到的事，比如，杀死子嗣。
清熹端起一杯酒，最后回头看了眼那人，已是背影了。
清熹喝下一口酒。这毒药，还真是无味呢……
那女子与茗羽的新房里，有两杯交杯酒。她在其中的一杯里，下了毒。
毒死茗羽，那正好随了她的愿。
若毒死裘因，也总有一位皇后，陪葬了……
呵呵，她轻笑起来，回到自己的屋子。静静等死。
她忽然很想很想弄懂，自己床上帐顶的花纹是什么，她便耐着性子看。也不知是真是假，她总觉得，画的像是乾坤殿前的那颗树。
那年，她随父亲进宫，便是在这树下遇见他的。
树荫清凉，叶落了一地，他走去，对傻傻站在太阳下瞧树叶的她说，佳人何不移步树荫。
如今想来，也是，梦一场。
她微微合上眼。不再累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清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