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阳光》千山杜鹃

1、梦里阳光

　　陈俊超浑浑噩噩地从床上爬起，此时外面阳光明媚无比，透过高楼之间的罅隙在马路上在楼房上落下斑驳痕迹。而陈俊超的房间却是一片昏暗，厚重的窗帘挡下了斜射进房内的阳光。
　　“咯嚓。”门外传来了转动手把的声音。“小超，我和你爸要出去一会，你自己注意。”以为中年妇女走了进来，担忧的看着床上苍白脸色的少年。陈俊超点点头，起身穿衣。当扣好衬衫上的第二个扣子后，陈俊超听到了屋外大铁门缓缓关上的声音。
　　下了楼到卫生间洗漱完毕后整个人慵懒地躺在柔软的沙发上。身后大大的落地窗被层层叠叠的窗帘给遮拦，整个房间昏暗的不像话，如同欧洲十四世纪华丽而阴沉的古堡，而自己就是古堡里见不得阳光的吸血鬼。想到这，陈俊超咧嘴笑了一下。
　　倚在沙发上无所事事，目光四处打转，想寻觅解闷的玩意，最终，视线盯着那扇贴有“喜”字的门久久未曾离开。陈俊超像被魇住似的，如同操线木偶僵硬地走向那扇门。自己大概多久没进这个房间了呢？五个月，还是六个月，又或是七个月。自从他与那个女人去上海后自己就再也没进去过了。
　　可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陈俊超心里总有一个细细的声音叫嚣着“进去看看，”似乎推开这扇门，自己就会获悉一个自己不曾了解的世界。陈俊超呆愣在门前，回忆起那个人陪伴了自己十八年，十八年里，无人不羡慕他有一个贴心细心帅气温柔的哥哥，可是十八年后自己终于失去了他。如今他娶了一位漂亮的女孩与她一起去了曾今他们相约要去的上海过他的婚后生活。
　　大概六个月前少年看着眼前神采奕奕将做人夫的哥哥，小声地说：“祝你幸福。”可心里却呐喊着你不要娶她，赶快和她分掉吧！而哥哥笑着摸着少年的头发，点了点头。
　　陈俊超心中一颤，泪水如决堤般快要泄出又被生生止住。对，哥哥没欠自己什么，是自己先违反了兄弟之间的情感，将它变成了不伦之爱。
　　陈俊超手有点抖，他握住门把，轻轻地往下压。
　　“咯吱。”不出意料门开了。
　　屋内也是昏暗的，笨重的窗帘遮住了阳光的涌流，将它拒之门外。屋内摆设依旧，墙壁上贴着张有些旧的海报。海报上的吴彦祖温和的微笑。那是陈俊超在一次娱乐节目中看到这个男人与自己的哥哥有些相似，便上网查阅了他的资料还特地买了他的一张海报贴在哥哥的房间里，并还警告哥哥“不准撕！谁撕谁就找不到女人！”当时自己暗喜自己是个gay，对女人不感兴趣，可哥哥不是gay啊，他遵循诺言没将海报撕掉，于是他找到了一个女人并与她结了婚。
　　房内有些空，是由于主人将许多东西带去了他的新家的缘故，因此桌上那台略旧的液晶屏电脑有些突兀。陈俊超走了过去，摸了摸鼠标，没有灰尘，看来是妈经常来打扫。
　　疑神疑鬼地插上电源按了开机键，屏幕顿时亮了起来，不一会蓝色屏幕下映着白色小框：输入密码。陈俊超愣了愣，想了想输入了哥哥的生日，按下回车键。
　　“密码错误。”电脑发出提示音。
　　陈俊超紧接着又输入了哥哥的手机号，身份证号，英文名，可无一不列外的归属于密码错误。“妈的！”陈俊超重重地捶了下桌面，不会是那女人的生日？电话号？或身份证号？突然，陈俊超想，会不会是自己的生日。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莫名的冒了出来，着实的吓了陈俊超一大跳。这根本是……国际笑话吧……陈俊超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打算把这个无聊的想法从大脑中驱赶出去。
　　……怎么可能？！万一是的呢？陈俊超想着想着又开始动摇起来，以前哥哥玩的游戏账号的密码全是自己的生日，只是，那是自己逼他的，也许哥哥并不情愿。
　　但是，也许哥哥养成习惯了呢？陈俊超又想。
　　抱着一丝希望陈俊超颤抖地输入了一串数字，大拇指摩挲着回车键，犹豫不决。也许是自己自作多情罢了。陈俊超嘲笑自己，心里开始有点闷。。
　　“咔。”最终他还是闭上了眼按了回车键，然后等待系统发出错误的提示音。在下一秒，陈俊超等到了进入主菜单的提示声音。霍然睁开眼睛，陈俊超缓缓呼出口气，身子僵硬的直起。这一刻让他恍若回到了只有他们俩的从前，陈俊超心闷得厉害。过了半天，陈俊超摇了摇头，什么呢，自己还这是不一般的自作多情，哥哥都是结了婚的人了，他和自己不一样，他对自己，只有那份没有逾越的兄弟之情，而已。
　　陈俊超无聊地点开“我的电脑，”看看里面有没有哥哥下载的A片，刚进F盘，陈俊超倒吸了口气-一个文件夹标着两个字：日记。
　　移动鼠标点击进入，心被悬了起来，如同偷了东西的贼，心虚得很，空空的像个无底洞……要输入密码。陈俊超愣了会，小心的输入自己的生日。
　　……滴答。
　　进了。
　　陈俊超木讷地坐着，似乎感到周围氧气不够，缓着心深呼吸了一口。为什么，哥哥的日记用自己的生日来做密码，是哥哥养成习惯了，可是这是自己的日记，理因用自己的生日或是手机号，怎么会想到用弟弟的生日呢。还是……
　　日记不连贯，三言俩语字不多，但零零散散也写了很多篇。

　　2003年1月1日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本来元旦我应该快乐的，只是自从去年在他的生日晚会上明白了自己的想法后，我每天看到他心里都会紧张的厉害，我挣扎了一个月，痛苦了一个月……
　　2003年1月23日
　　今天我真的疯了，当看着他靠在我的肩上睡觉时我居然有了感觉……真他妈的混蛋，我这个样子连畜生都不如。
　　2003年2月3日
　　小超休学了，他说高三升学压力大，打算休学一年再重读。爸妈居然答应了，我觉得不对劲，想当年我也这么从高三熬了过来，我问了妈，妈支支吾吾的不肯说。我求了半天，妈才告诉我说，小超读书压力大，得了慢性疲劳综合征，医生要他在家休息一年好好接受治疗，小超，别太给自己施压了，哥哥相信你的能力。
　　2003年2月16日
　　妈把家里的窗户都上了窗帘，小超也总缩在房间里，不怎么出来，每当我想要劝慰他时他总是失控的冲我大吼大叫，小超压力很大吧，不然以前活泼搞怪的小超怎么变得现在这副厌厌的憔悴模样。
　　2003年2月17日
　　今天在妈的撮合下与孟佳佳正式成立男女朋友关系，孟佳佳很优秀，我对她也有好感，但那不是感情阿是欣赏，但是孟佳佳喜欢我，而我现在必须要找一份正常的爱情来冲淡自己头脑里的荒唐，我是有欺骗孟佳佳的成分，但我相信，时间久了，我会爱上她。
　　2003年3月29日
　　与孟佳佳交往了些日子了，发现自己不能做到忘记他，在与孟佳佳接吻的时候头脑里全是他的模样……
　　2003年4月6日
　　最近公司接了一个项目，我作为项目总监忙到整个人灵魂仿佛抽走了一般，行尸走肉。三月底爸妈带小超去外地治疗去了，家里空空的。
　　2003年6月1日
　　昨晚小超打电话给我，他说他现在很好，他还说今天是儿童节，要我给他买一副Dior蓝黑色宽大方形太阳眼镜，我笑着说好啊，小超好久没这样笑着和我说话了，看样子恢复得不错。
　　2003年6月19日
　　今天我与孟佳佳订婚了，结束了四个月的恋爱。小超在电话里得知我结婚的消息，他没做声，我说，你不祝福你哥幸福吗？那边继而沉默了好久，我听见他用浓浓的鼻音对我说：“祝你幸福。”语气中听不出祝福的口气。我在那一刻差点崩溃掉。
　　2003年7月1日
　　今天我结婚了……爸早就赶回来打点婚礼，今天妈也回来了，她说小超还在治疗不能过来，她说的时候差点就要哭出来，我心底全是浓浓的失望，整天也提不起兴趣。后来在宴席上，妈看着我与孟佳佳笑了，她把外婆给她的简单白银戒指交给了孟佳佳，但只要略加观察，妈眼底的忧伤分明，我看到了却没有问，许久没看到妈这么笑了，就更不忍心打断了。
　　2003年7月9日
　　我发现我还是忘不了他，真的忘不了，他已深到我的心里再也拔不出了，我真的很爱他，可上天在更我开玩笑吗？为什么？
　　陈俊超有点烦躁起来，那个人是谁？怎么能这么牵动着哥哥的心？心烦意乱的滑动鼠标，往末端看去。
　　2003年7月31日
　　过几天我就要和孟佳佳去上海发展，我们在那里买好了房，并打算明年要个孩子……上海是小超在15岁生日时许愿希望在高中毕业后与我一起去上海居住，为此，他拼命地读书，就是要考上复旦。可惜我违约了……其实现在的生活才是我所需要的生活，与正常人一样的生活。这些天来我想过，我必须终止我对他的感情，这毕竟是禁恋，还有，他是我亲弟弟，这种爱是不被肯定的，不论是兄弟还是同性，任一方都会让我们万劫不复。我在乎我的面子身份和社会地位，可我更在乎小超。我不能伤害他，所以我只能远离他，远远地看着他就够了。这种不被阳光照顾的爱，还是让它埋没在黑暗中吧，永远不要再涅槃！

　　再见。小超，我爱你
　　还有，赶快好起来，赶快回家，好好读书，有个好的将来

　　日记记载到这里便没有了下文，电脑前的少年用手背擦拭着脸颊，最终趴在电脑前嚎啕大哭。

　　“这种不被阳光照顾的爱，还是让它埋没在黑暗中吧，永远不要再涅槃！”

　　“妈？”陈巍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前，他身旁，是已经怀孕6个月的孟佳佳。一进家门，陈巍便看到妈坐在花园里，抱着一个有着镂空隔板的盒子在太阳下发呆。
　　“小巍，你坐。”依旧风华的陈妈妈指了指一旁，“小巍，你知道有种病叫干燥综合症吗？就是身体分泌的汗液啊胃液啊唾液啊会越来越少，必须要输药进体内才能缓解存活，这种病很罕见，严重的现在医疗结构还无法彻底治疗这种病，这种病很残忍，病人是不能见阳光的，不然……会死的。”
　　陈巍越听下去心中越有寒意，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在心头。
　　“小巍，你弟弟就是的，他一年前就患上了……这种病大多数是女人得的啊，他怎么患上了啊，他还这么年轻……他怕你担心，跪着求我和你爸先别告诉你，等到有所缓轻时再告诉你，可是，病情却越来越严重，医院里已经通知了最后的结果，我们把他带了回来，想让他在最后……最后几天快乐，可是这个傻孩子，他，他……他自己拉开了窗帘，看着太阳……”陈妈妈已经泣不成声，孟佳佳瞪大眼睛看着那个盒子，她见过陈俊超几面，一个很阳光清新的男孩。
　　陈巍此刻麻木，他隐隐约约地听到妈在说，小超死了。不可能的，不可能。陈巍很痛，痛的无法呼吸。眼泪就这么掉下来，心一块块的裂开来，悄悄无声息，仿佛身处在宇宙黑洞，所有的动静和声音都被吸走了，那裂缝便在黑洞中变大、变大、再变大，整个人都憔悴下来。忽然陈巍亟亟跑上了楼，推开房间的门，他崩溃地坐在床沿边失声哭了起来。小超早在一年前患上了病，可自己却浑然不知，家中的窗帘，小超的情绪，爸妈的闪烁其词，为什么自己如同傻子一样，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去想！他们之间，确确实实没有涅槃可言，没有承诺只说，小超就这么的独自离去，彻底的分崩离析。
　　良久，陈巍怅然抬起头，两眼鳏鳏地看着墙上的吴彦祖，耳边响起调皮的话语。
　　“不准撕，谁撕谁就找不到女人！”
　　走过去仔细端详着吴彦祖，自己与他是有些相似，目光下移，陈巍愣住了。
　　吴彦祖深色T-shirt上有一段清秀的字迹：哥，请原谅我看了你的日记。虽然我的阳光被上天夺走，但我的爱情并没有被夺走，我没有被阳光眷顾，不代表我的爱情不被阳光眷顾，我不要活在阴暗中，我要站在太阳下，说出那四个我一直就想说出的字，哥，我爱你。
　　胸中有一根银针，很尖很尖的一下下拨高，忽而一刺，忽而又一刺，心就这么被扰乱，不停抽痛着，空气被压成一丝一缕的线，颤颤的抖就怎么憋着，一口气掉在心里呼又呼不出，拉扯着，此时泪干了，眼角只留下痛的痕迹。陈巍打开电脑，输入密码。主菜单的屏幕，已不是那一望无际的草原，而是当年的他和小超在太阳下舔着雪糕，笑嘻嘻地看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