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际花洗白录》美人肩

10、洛连城的生意经

　　要说洛连城此人，谁也不知他当初是如何发家的，好像凭空就蹦出这么个青年才俊来，年轻，钱多，貌好，人脉深广。然而他名下能见光的几家产业，规模都极小，如伊利莎白皇家糖果厂这类，全是纯凭兴趣使然才开起来的，可以随吃随拿，没人会管，也没人敢管。

　　于是，洛连城在各类甜食厂子的包装下，成功朝混吃胡闹的花花公子这一形象靠拢。顾云龙先前非常瞧不起他，后来发现这小伙子很有些经济头脑，于是决定重点栽培，争取把洛连城磨成顾家的一把温柔刀，干掉那些生意上的竞争伙伴。

　　洛连城很争气，几年下来，顾云龙的产业如日中天，老人家很高兴，最后大笔一挥，把洛连城放到旗下规模最大的一家银行去做经理了，挂名而已，因为洛连城此人漂泊不定，不可能安安分分守在哪里领薪水的。

　　洛连城花了几年时间，从一个来路不明的小老板一直奋斗到顾家的半个少爷，或许还可以加上姑爷，他本人没觉得怎么着，旁人对他的前途却是一片看好。洛连城听了，就只是笑，因为他真正想要的东西，连半个边都没摸到呢。

　　因为身份敏感的关系，他平日里很少造访顾宅，今天算是第一回被顾云龙正经请进家里做客，看到方皎月和顾颜丹坐在一起，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顾小姐，魏太太，上午好。”

　　顾颜丹如今对他的感情有点复杂，介于欣赏与唾弃之间，这时候就只点了点头。方皎月见顾颜丹如此冷淡，自己也不好多说话，便也只是稍稍站起来问候道：“洛老板，上午好。”

　　她没想到洛连城紧跟着就说：“魏太太，昨日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这个……”方皎月愣了，不知该怎么讲。

　　毫无疑问，她对洛连城的餐馆很感兴趣，对成为一个餐馆厨娘的生活更是万分憧憬。可问题在于，她现在是魏太太，无忧无虑，不愁吃不愁穿，带着这样的身份去做厨子，旁人不知会怎么联想，就算她不在乎，那还有魏骏河呢，她可不信魏骏河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太太去厨房里端大勺！

　　真可惜了她的小厨房！

　　方皎月有些郁闷，郁闷的同时听见洛连城说道：“若魏太太是舍不得那位厨子，那也没关系，我可以光买断他的技术，不带走人，这样，魏太太看如何？”

　　一笔横财就这样飞到了方皎月的眼前，然而光是看得见，摸不着。只有方皎月自己知道小厨房的奥秘，她只用把食材准备好，然后放在容器中等着便是，要做出什么来纯凭矮小子的意念，哪有什么技术可言？

　　所以说，要么她亲自上阵，要么就眼睁睁看着到嘴的鸭子飞走，没有其他选择。

　　“这样吧洛老板，”像是终于下了决定似的，方皎月一咬牙，“等我回家后同先生商量一下，厨子是他请的，我一个人也拿不了主意。”

　　“可以，当然没有问题！”洛连城道，似乎猜透了方皎月的决定，他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这事是我唐突了，魏太太请不要见怪。”

　　顾云龙在一旁听了半天，几乎是糊涂了：“连城，你们这是说什么呢？”

　　洛连城连忙笑着解释：“是这样，上个月我在南礼路那边看中了一间铺面，想开个喝茶喝咖啡的小馆子，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就还缺一个做点心的师傅。”说到这里，他又看向方皎月，“正好魏太太家有一位厨子，做出来的点心味道很是特别，所以我就想……”

　　顾云龙急急打断了他：“你这孩子，刚老实了一阵子，现在又开始不务正业了。”

　　洛连城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我不务正业，别人自然也会放松警惕，这还是当初顾先生您教会我的，难道您忘了？”

　　顾云龙现在是有心把他培养成女婿，标准自然比从前又提了一个层次，听了这句话，他真恨不能洛连城变成一个面疙瘩，供他搓圆揉扁。可惜洛连城是颗玻璃球，圆滑得很，不过这也正是顾云龙对他青眼有加的原因，认命了似的，老人家叹道：“行，你爱怎么弄就怎么弄吧，别耽误了正事就行。”

　　“哎。”洛连城笑眯眯地点头应了，伸手在玻璃盘子里拿了块太妃糖，一边剥糖纸一边道：“您这次叫我来，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顾云龙看他一眼，又看了自家二妞一眼，别有情绪道：“你难得来，这次就留下来吃顿饭吧，正好我也有些公债的事情要问问你。”

　　洛连城对于经济算是自学成才，这会子不暇思索便应了，到了饭桌上，两人痛痛快快聊起了国家的经济运势，顾云龙和人打交道比较在行，但对于股票公债一直十分头疼。

　　不过好在洛连城擅长，只见他一面将牛排切得一丝不苟，一面说道：“该买，上回和刘老板打牌的时候，说是公债要大涨，再不买好处都要让别人占了。”

　　顾云龙笑道：“那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拿利华的钱，要尽快。”

　　利华正是洛连城挂名经理的那家银行，他点了点头，余光朝桌子另一角看过去，顾颜丹同方皎月两个正说着什么悄悄话，笑得脸颊红扑扑，眼睛水汪汪，方皎月因为比顾颜丹胖一点点，笑起来脸上像是堆了雪，格外想让人伸手捏一捏。

　　洛连城只出神了两秒，然而还是被顾云龙发现了，以为小伙子被二妞的美貌迷住，不动声色扬了扬嘴角，越发觉得两个年轻人般配。

　　饭后，顾云龙同洛连城坐在沙发上抽雪茄，洛连城抽不惯，意思意思也就放下了。这时候两个姑娘已经上了楼，在屋内笑闹了一会，方皎月抬头看了看表，犹豫片刻，说道：“米歇尔，我该回去了。”

　　顾颜丹才要把一块哈密瓜放进嘴里，听到这话立刻就不高兴了，但又不想让她的詹妮弗为难，只好不情不愿道：“好吧，你等等，我叫司机送你回去。”

　　“哎不必，我往家里打个电话就好啦！”

　　“那多麻烦，反正家里的司机也是闲着，送你一趟又不费事！”顾颜丹不由分说拉着方皎月往下走，两人走到楼梯口时，正好撞上向顾云龙辞行的洛连城，后者看了看方皎月手中的包，笑道：“魏太太也是要走了吗？正好我们顺路，我送你吧。”

　　方皎月正好不想麻烦顾家司机，感激地冲洛连城一笑：“那就麻烦洛老板啦。”之后又回头对顾颜丹父女摆了摆手：“顾伯伯，米歇尔，再会！”

　　******

　　洛连城一出门，就对守在车门口的小叶道：“出发！先去南礼路。”

　　小叶刚要点头，下一秒见老板身后跟着一位美人儿，登时就红了脸，再仔细一瞧发现是那日见过的魏太太，脸色更是红上加红，直接低下头钻进车子里面去了。

　　这厢洛连城为方皎月拉开一侧车门，方皎月没动，“洛老板，我家并不在南礼路啊。”

　　洛连城笑笑，一边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边道：“我是想先带魏太太去看看南礼路的那间铺面，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魏太太熟悉一下路线，以后也好来捧个场。”

　　对于洛连城这家馆子，方皎月一直是很好奇的，这时便放下心来，笑道：“洛老板太谦虚了，你若要开店，定是天天要满座的，估计那时候即便我想要捧场，也没有地方坐呢！”说着就上了车。

　　洛连城替她关好车门，也在另一边坐下，汽车发动的时候，他悠悠道：“这样的话，我就把客人都赶出去，只招待魏太太一个人，怎么样？”

　　话锋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忽然变得暧昧起来，让方皎月有些措手不及，登时就是一阵脸热。然而侧目看去，洛连城正很平静地微笑着，眉毛虽微微挑起，却被车窗外直射进来的阳光染成了发白的金色，看起来倒有些孩子气，并不轻佻。

　　这样的表情让她暗笑自己多心的同时，也对洛连城生出了些不一样的看法，具体是什么，那也说不清，只觉得米歇尔说得并不全对。抿了抿嘴，她最后说道：“洛老板太抬举我了！”

　　洛连城没再说话，单只是笑了笑，睫毛因这小小的动作抖了一抖，留在面颊上的那两弧幽黑剪影便也像蝴蝶翅膀一样扇动起来。这样的洛连城，任是哪一个女子看到也要动心的，然而方皎月没看到，因为这时候车已经缓缓驶入南礼路，她正眨巴着眼寻找洛连城的店铺呢。

　　车在一家法国餐厅的对面停了下来，方皎月一下车，就看到粉刷一新的一大间铺面，颜色是奶油白，像童话故事里的小房子。

　　她走过去，透过大玻璃窗一点点看清了店内的陈设——非常简单，十几张木头桌椅而已，上面铺着清新干净的桌布，压着细长颈的瓷花瓶子，整体看下来，同老照片里那些摩登而怀旧的咖啡馆很是相像。

　　方皎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从小就梦想能开一家这样的小馆子，现在就如同梦想成真了一样，激动得有些茫然，便单是怔怔地看着。洛连城站在她身边，见方皎月跟个大孩子似的扒在玻璃上，眼睛一眨一眨，扇子似的睫毛总也扫到那块玻璃上，洛连城抿了抿唇，忽然有想把玻璃砸碎的冲动。

　　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他道：“魏太太，要不要进去看看？”

　　方皎月身子一震，梦醒了似的扭过头来，洛连城眼见着她扩散的瞳仁一点点往回收，是个逐步清醒的态势，他忽然就笑出来，晃了晃手中的钥匙，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魏太太，要不要进去看看？”

　　方皎月这才彻底清醒了似的，赶紧后退一步，讪讪笑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在外面看看就好！”

　　一转头，她又见本来干干净净的大玻璃被自己扒出了两个大手印，就很是懊恼地要掏出手绢去擦，被洛连城及时制止住了：“魏太太，不用管它，开业前这里还会请专人来重新打扫的。”说着，他歪头笑了一下：“所以你现在想怎么弄都可以。”

　　方皎月愣了一下，抿着嘴唇，微笑着接受了他的调侃，“那洛老板准备什么时候开业？”

　　“大概下个月初吧。”

　　方皎月点点头，暗自在心里计算了下时日，还有十来天，应该够她说服魏骏河的了。因为惦记着这一件大事，之后一路上她都没怎么说话，脑中预演着和丈夫之间的唇枪舌战，几乎一张嘴就要直抒胸臆。洛连城一头热了半天，见方皎月单是点头不吭声，眉头紧皱像要跟谁较劲似的，不禁暗暗失笑，过一会便也不说话了。

　　车开到魏宅斜对街的时候，方皎月一眼就看到在外晒太阳的魏骏乔。这一冲击性画面让她在车上很是迷蒙了几秒，然后才整理表情，在同洛连城告别后开门下车。

　　魏骏乔正眯着眼望天呢，忽然在一片白蒙蒙的大太阳光中看见了一身洋装裙的方皎月，绷直了身子，他跳起来就朝对方走去。

　　方皎月很有种想抱头鼠窜的冲动，好歹是忍住了。假装没看见对方，她忽然撑起了阳伞，将逐步靠近的魏骏乔隔绝在外，只在一双锃亮的皮鞋砸进视线时，才微微抬起了伞，佯装惊讶。

　　还没开口，魏骏乔就笑道：“嫂子，你这是从哪里回来？”

　　“一个朋友家。”方皎月没他笑得那么灿烂，不过也并不僵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往家中走去，其间魏骏乔始终同方皎月保持两三步的距离，态度亲切而尊敬，仿佛洞房花烛夜的那场争端从未发生过一般。

　　小叶眼看着那一对叔嫂进家门了，回头对洛连城道：“老板，咱们走吧？”

　　洛连城目光扫在魏骏乔身上，“那是魏师长的弟弟？”

　　“对，就是他！”

　　洛连城想起前日婚宴上的那一幕，若有所思道：“他这人，有点儿意思。”然后不等小叶答话，他又抬腕看了看表，一瞧四点多了，便催促小叶发动汽车，往伦敦路上开。

　　“和杜太太约了看电影呢，可不能忘了。”他自言自语着，望向窗外尚未昏暗下来的天空，脑子里将晚上和各位太太小姐的约会行程理了一遍，觉得时间上天衣无缝了，才哼着曲儿从怀里掏出口香糖，嘎吱嘎吱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