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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第103章 柳暗 ...


  •   连续卧床多日的溶月,大多时间都在昏睡。
      清醒的时候,她可以判断自己的症状,呼吸道感染,急起高热、显著乏力,全身肌肉酸痛,这些都是病毒感冒的表现。但是,草药不是消炎注射。
      因咽喉肿痛,溶月几乎整日不说话;但不影响她思维的正常运转。有时,她会回想初来此世的情景;偶尔她也不禁揣想,果真是人生浮华,这世不过转瞬,又到相同的界点。
      此类想法渐多,她滋生明悟;有始有终,也许这是终点也是起点!
      只是溶月还有期怀盼望同忐忑忧心,能否再回前世、能否再见她牵挂的人?

      有这释然作为支撑,溶月情绪并没因病疾而悒怏,恹恹抑郁的心情不过昙花一现的影子。
      溶月心情照出坦荡;反而多了放弃的争取。与她,那是人生态度中顺其自然的从容;与别人,却是恰恰相反。比如她对喝药的懈怠,在贴身几人眼中,就是耐人寻味的消极。
      半春和桂嬷嬷少不了殷勤劝慰,每每说到动情处,常要落个泪睫于盈的悲酸不忍;溶月也有心软动容,却远抵不上她随遇而安、离开也好的愿望厚重。
      尽管溶月没有听从她们各种奇怪的偏方,但她心里却想着,她们也算忠义。

      又过一日,溶月多了咳嗽。她不由郑重思量,如果自己命不久矣、再次魂归,身后事还是要提前安置。
      念头乍起,溶月就把认识的人,细细在心里想个全遍。仔细的规划诸事,做了些决定的最后,她打算把四季托付素慧。

      拿定主意,溶月就让半春搬了梨花木的束腰炕桌,在床上伏案写信。她咳的厉害,往往写到一半,就要被咳嗽震到满脸潮红,气息渐茫。身体不得已左倒右歪、处处的忍耐克制。这样颠簸着、被拉开无尽架势的折腾,对上世亡于绝症的溶月来说,实在容易引发杯弓蛇影的后遗症。
      她顿笔思忖,心底不免也有些茫然悲伤;心中却明镜,人总是有所害怕,不是生老就是病死。上世,最令她仓惶无依,就是命陨噩耗。
      这点射性的往事,实在威力强大。即使隔了一世,也仍让溶月心有余悸。但幸得她用轮回度量过何谓世事无常、生命脆弱。所以她此时的忧惧再多,也及不上前世的痛彻心骨。

      溶月强忍着给长公主写完一封长信。
      她苍青着脸、气弱游丝的忍痛咽下半杯热奶;对咳嗽的不厌其烦,沉睡成为逃避的最好途径,溶月急不可待的昏睡过去。
      再醒,天已入夜。
      喝下半杯热水,溶月嗓底的咳嗽又开始轮番不休。她想睡却再睡不着,头疼的发胀。意识不可避免的想起桢佑……溶月拿帕子捂着喉咙里的痒咳,她心疼的发现除了流泪,她什么也为他做不了!

      听半春端药进来,溶月忙掩去湿泪。
      过了半个时辰,她又开始发烧。没有温度计没有退烧针,溶月不禁担心,再这么下去,怕是要烧坏脑子。
      她不想变成傻子!
      溶月挣扎着让半春拿冰来。连嬷嬷听着她的吩咐,扎了好几个冰袋子盖住她;最后她差不多是睡在冰上。
      凌晨的时候,溶月退了烧,却开始发冷,牙齿磕着牙齿。她颤抖的哆嗦声,听的半春忍不住失声痛哭。溶月却什么也听不到,她迷糊进入昏迷状态,她开始说梦话。

      连嬷嬷听着那些咿呖哇啦的胡话,她心中顿起惶恐,她不由骇惊的估摸,皇后怕是入了邪!
      如果再不想办法,由着皇后谁也不告诉,怕要凶多吉少;到时皇上追究下来,他们这些人怕是都没个活路。
      想到这里,连嬷嬷吓出一身冷汗,勉强挨到天亮,她咬牙悄悄去了潭柘寺。还未等她哀求,达观大师立即就随她来了别院。

      听到桂嬷嬷的禀告,溶月躺在床上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达观大师的求见。
      达观大师面色凝重,由黄总管陪着去见御医。他认真听了御医对皇后病情的阐述,又仔细看了用药方子;思忖片刻,提出不同意见:
      “寒症热治、热症寒治。皇后娘娘病了近十日,想来已是气息微茫、恹恹若绝。如还用犀角、牛黄丸、银翘散这些散热药材,怕是适得其反。以老衲看,把这些去了,加麻黄和桂枝。另外,再煎紫苏叶和杏仁止咳。”
      还不待御医做出反应,黄总管立马满脸激动的凑上前:
      “就请大师给开个方子吧!”
      一旁的御医也立即摊纸附和:“鄙人才疏学浅,闻您一言,茅塞顿开。还请大师不吝赐教!”

      华发苍颜的达观大师对皇后确心有忧急,也不再多作谦虚礼让,当即挽袖下墨;方子很快写好,御医立刻亲去配药。
      达观大师又亲自教连嬷嬷艾灸之法。连嬷嬷懂穴位,很快就掌握了要领。谢过大师,就急回皇后寝室,对她的大椎、风门、足三里等穴位施灸。

      苦药、苏叶姜汤和施灸的日子密集过了三四天,溶月的身体有了好转迹象。除了她自己有些发懵以外,其他人都欢欣鼓舞。连嬷嬷更是大松口气,连连念佛。
      溶月望着她们如释重负的激动,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她本已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不想却突然逆转,来了个柳暗花明。
      ※※※※※※※※※※※※※※※

      三月中旬,溶月身体渐愈。一日,她听到皇帝再添子嗣的喜讯。
      溶月望着神情有些局促的留金,一时有些迷惑;皇帝的妃子怀了身孕,还专门来告诉她……皇帝这是何意?炫耀、打击还是另有目的?
      看她愣神,一旁的连嬷嬷心中越发黯然;她早就提醒过皇后,要趁早怀上子嗣,可皇后当时全然不作在意。如今皇上有了新宠,她又另居别院,怕是昔日那点情分早已不在。但皇上还专门让饶总管来别院禀告,到也是给她这个皇后三分脸面。想到这里,常嬷嬷连忙上前,凑近溶月,附耳就是一阵嘀咕。
      “……您是皇后,这宫里有嫔妃受孕,按理都是需您照管……”

      溶月听罢,这才恍神渐明;心中却忍不住好笑连连。
      心想,看来她是越来越离这身份去远,竟连本职工作都忘了个干净。可心中随之又打上问号,以前也没让她这皇后处理过类似事务。皇帝如何突然又找上自己?莫不是还真打算让她履行那些事职?
      心里隐约滑过几个念头,溶月不禁觉得索然而无趣。她心中立起逆反,这些事,谁想做谁去做,她是受够了。
      她未曾委屈别人,她更不想委屈自己!

      主意拿定,溶月心里就竖起坚定的决然。她觉得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真正是浪费时间。她对连嬷嬷低声吩咐一通,又让半春拿荷包赏给留金;然后径自迈步离开,前去潭柘寺。
      留金话还没说尽,看着皇后又像上次一样,丢下自己离开。一时心中大急,他想要追跟上去,脚下却踯躅犹豫。眼睁睁看着皇后走远,他脑子不由想起上次皇上砸地的那个茶杯……又想着这些日子皇上的焦躁不愉,他不由冷汗渗出额头。
      留金求助似的望着连嬷嬷,忙问:“皇后娘娘为何现在还去潭柘寺?”
      常嬷嬷看看过午的太阳;她笑的周到,答话也极为客气:
      “潭柘寺这几日有南边来的高僧讲经,皇后娘娘要在佛殿祈福、连着抄经一月。今日是因总管您来,才晚了时间。”

      到是自己耽搁了皇后!
      留金脸有赧然,心里回想着自从皇后赶走内线,皇上就再不过问别院的事。上月底从西山回去,留刃拿着等了好几天的别院快报跟皇上禀告。
      皇上当时神色淡然,只说有病就找御医。可是晚上,留金却看到他盯着那副《松龄鹤寿图》出神……那画虽是去年寿宁节,大皇子的贺礼;但操笔下墨的还是皇后!

      昨日太医诊出董嫔有孕,皇上神情平淡,依旧看不出情绪。到了晚上,却让他来禀告皇后。
      留金当时就琢磨,怕是告事是小,探听皇后的消息才真。虽然皇上对皇后表面淡漠,别人不明,他却是知道,皇上对皇后还是心有惦记。
      可,皇后对皇上,态度竟是更冷漠……想到这里,留金心中有堵、烦恼也更甚。他立即敛神,决定从连嬷嬷这里多问些皇后的近况。

      然,留金还未来及张口说话,黄总管气喘吁吁的从门外跑来。他人未到跟前,笑声就先闯了过来:
      “哎哟,您怎么来了!好些日子没见了,近来可好?”
      留金按下心燥,笑着迎前,长揖招呼:“黄总管,烦您惦记,都好都好。您呢?您这是从哪来?”
      黄总管白丰的脸上挂着豆大汗珠,汗津津的直晃眼;“……得了皇后娘娘的吩咐,刚把皇上赏下来的锻纱,蟒锻,春绸和一些金银珠器安排人装车;估计还的劳您再等半刻钟。我先来陪您喝杯茶。”

      留金愣住,听着这番话,望着黄总管嘻笑的脸,他再笑不出来;他一向欢快热情的声音因心中的猜疑陡然变的暗沉而惊异:“不会是,不会是皇上赏的都要运回去吧?
      听到他言,黄总管笑意突敛,一张脸立显愁容:“是!皇后娘娘说,董嫔为皇上怀嗣,劳苦功高、理应得赏。那些东西,她留着也无用。”
      见他脸色渐变,黄总管顿了顿,苦哈哈的接着道:“皇后娘娘还说,您作为内务总管,定是清楚按级赏赐的数额,就全托您给按例分配好。如果还有剩下的,就先赏了其他嫔妃,反正她们迟早也要孕嗣。”

      留金错愕,这样的事,皇后竟撂给了自己!
      他心中发苦,脸上的笑就难看起来。

      留金脑中急急忧惶,如果皇上知道了,会怎样?
      他想起上次……皇上气的竟然摔了茶杯;再想到那个总放在皇上床头,写了行字的素帕子,他突然心焦似火。
      留金眼珠一转,迂回同黄总管商量:“您看这都是皇上赏皇后娘娘的;这都拿走了,也不合适。要不,我先意思着挑两件?”

      黄总管早知不妥,但想到皇后的态度,他却不敢应下这个提议。
      “我明白您的意思。”
      他语气无奈;“可是,皇后娘娘的性子那就是说一不二。她这风里来雨里去,抄经祈福、作画立书、扶济救贫;也是那有主张心胸的人,我们还是听她的。”
      黄总管说着,脑中就冒出皇后语重心长的话,他不由出口复述:“皇后娘娘说,人活在世,得之是幸,不得是命。立人做事,但求无愧于心。”

      留金愣怔,不由纳言。
      黄总管又堆起熟稔的谄媚笑容,话却真挚的异常;“皇后娘娘有男儿之勇,又仁慈济世,她这样也挺好。”
      他这是在替皇后抱冤呢!
      留金面显讪然,哑口无言。

      留金忐忑一路,直到身至太和殿书房;他心中还未想出个万全之策。对上皇上探询的眼神,留金默然跪下,俯首事无巨细的禀出全部。
      留金一口气说完,房里立刻就围拢死寂的安静。他听不到皇上的问话或是赦令,只得继续垂首伏地。这次留金却不敢再偷瞄、暗自打量皇上;他竖着耳朵,盛满紧张的眼睛直直盯着光鉴照人的青石地砖。

      一刻钟后,留金终于等来皇上的声音;
      “你退下吧。”
      低哑的令人心颤。
      留金突然鼻酸。

      他语含哽咽、一股脑宣泄冲出;“皇上!皇后娘娘也是惦记您的,她日日跪地抄经,祈福也是为了大鄢朝;那新建的善堂,还是以大殿下先母的名义……”
      留金泣不成声。
      鄢祝融声冷且促:
      “退下!”

      ***--***--***
      【本章结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3章 第103章 柳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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