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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奈何缘浅,无法相对 ...

  •   一路上,马车随着不平的石板路颠腾,康莲的心情也像摇动的车厢一样起伏不定。
      穿过喧闹的西大街,马车拐入僻静的巷中,在皇上新赐的将军府门口停下来。

      管家和副将已经在门口等候着,康莲下了马车抬头一看,大门的牌匾上金漆写着“莫府”两个大字。
      又如何?已经不是当年江南那个莫府了。

      “画师这边有请。”佩刀的副将把康莲引到了书房中,又给了她一大沓未整理过的粗略的边疆方位图以及一些文卷上的记录。他说:“如果康画师有何不明之处,可以请教莫将军,属下现在告辞了。不打扰康画师作画。”说完便掩门而去。

      就这样把康莲一个人留在了宽敞的书房当中。
      那些混乱的记录堆放在案几上,她无心整理,只能急急地在房中来回踱步。

      她知道,自己现在是变相地被软禁在将军府上。其实只要完成了任务她就可以离开。但是今天遇见莫冉华,让她很激动,心里面的各种情绪犹如惊涛骇浪般翻动。她是欣喜的,因为,他还活着。她是不安的,因为他的眼神,因为无法理清的种种往事前仇……
      她很想莫冉华会和她说些什么,哪怕是直接的质问也好,而不是,而不是只给她一个那样的眼神……

      那眼神,是恨吗?

      康莲,你早已被定罪了,是吧?即使不是你的错。康莲摇摇头,坐在那一堆的卷籍后面,叹了口气。她看着桌上那墨砚,温润细腻,发墨如油。那是江南的名砚。曾经,他也送给她这样一块墨砚。她视之如宝,一直不舍得用。只是现在那墨砚已经不知道被扔到了哪里。人都尚且不能存下来,更何况是这些身外之物?
      这些东西在她流离失所的时候已经不知去向。就像他们回忆中所有的快乐一样。

      唉。
      康莲终于捋起了衣袖,开始铺纸研墨。

      *
      莫冉华跨进将军府的大厅时,已是昏黄。
      管家提醒道:“莫将军,康画师已经在书房侯了三个时辰。”
      他怎么会忘记此事呢。他急急地在兵部处理好文书和委任状后,就一路骑马狂奔回来。他不了解自己了,究竟是爱还是恨,让他急于赶回来,却迟疑着怎么面对六年不见的她。

      他走进大厅,抬眼看到了在高堂之上放着的莫家神主牌。灵堂还没有建好。这些神主牌就这样子暂放在大厅里。最新的那个灵牌上面刻着“莫家十一世楚谨公之牌位”,字上的红漆如血般刺眼。

      莫冉华苦笑一声。有什么迟疑?反正错的就是康家,错的就是还活着的康莲。这么多年来,就算再次相遇,也应该是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吧?

      “康莲,那是你欠我的。”
      管家不知道为什么将军的脸色突然大变,那股凌人的气势提醒着他不能靠近。管家只能看着莫将军怒气冲冲的样子,走去了书房的方向。

      书房的门被推开,却不见有人。
      莫冉华走近一看,才发觉康莲被堆满案几的卷籍遮挡着,白纸上的地形图已经画好了大半。而那个人正趴在桌面上睡得安稳。

      舒展的眉头,滑如凝脂的皮肤。发丝垂在清秀的脸上,长睫毛随着呼吸在轻微地颤抖着。不知道,她在梦什么?莫冉华站在她身边,低头看着沉睡的她。
      年少时,他曾经多番几次地想象过每天睡醒时,能看到康莲这样沉睡在他身边。而他可以搂着她,唤她一声“娘子”……

      只是,已成云烟!

      沉睡的人突然惊醒,她看到眼前的黑影,吓了一跳。
      莫冉华脸上的柔情已经在她睁眼时尽数敛去,只是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莫、莫将军……”她心虚地逃离了椅子,退到了桌的另一边。
      “莫将军?你六年前不是口口声声唤我‘冉华’的吗?”他的语气中辩不出喜怒,只是木讷地吐出这些话。

      康莲只能低着头,双手扯着自己的衣袖。
      冷峻的声音继续逼问道:“六年前,莫家的‘文字狱’冤案审判前夜,带着‘串谋之罪’的康家一夜消失。当年,你为什么不见?这六年,你去了哪里?康莲,你就这么狠心……”康莲,你就这么狠心,从来没有找过我吗?莫冉华还没有问完,就被康莲急急打断:“冉华,对不起……”

      话语中带着哽咽。
      “莫冉华,对不起。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因为以为他已经不在这世间了,也因为为了康家的所为而内疚。所以只能逼迫着自己把他忘却……眼泪打在衣袖上,水珠滑落。

      “再也见不到?我现在不是活生生地站在你眼前吗?难道,你真心希望我是死去了?”
      “我、我……”不是的,今日在宫里荷塘见到他,她的第一个反应是多么的欣喜若狂。
      “我就是为了与你再相见,才能活着从北疆回来……”

      莫冉华的一步步靠近让康莲退到了书架旁。她好久没有离他这么近,此刻能感觉到他狂乱的气息在她头顶弥漫。
      “倒是你,竟然女扮男装做起了宫廷画师,让我寻了好久。”他低下头伏在她耳边,低沉地说道:“难道,你不知道‘欺君之罪’是死罪吗?或者,你还要连累你府上的康老夫人吗?”他已经查过了,康莲的娘亲还活着,现在母女二人住在城东的一间宅子里。家中不算大富,倒也请了两个丫环伺候着。

      康莲已是脸色青白:“莫冉华,求你,求你放过我娘……”
      “你说放过就放过吗?”那当年,谁来放过他莫家的十几条人命?他的父亲,因为把康家的罪都揽在身上,受了不少的罪,最后在流放途中冤屈而死。他果然是来寻仇的。
      “莫冉华,对不起、对不起。”除了对不起,康莲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挤在他的胸膛与书架之间,不敢动弹。

      只有对不起吗?“够了!”莫冉华愤怒地拍了一下书架,架上的书落下了好几本。
      除去他不愿再提及的什么血海深仇,让他更加疯狂更加怀恨的是她竟然没有找过她,她竟然想忘了他,她竟然连解释、连挽留、连反驳都不肯给他。只有内疚和那一句句“对不起”……

      康莲,你好绝情。

      他突然间转身离去。走到书桌前,拿起那画好了一半的地形图,胡乱撕碎:“画得不对!皇上有旨,完成之前不得离开将军府。”那纸碎落了一地,莫冉华摔门而去。
      的确,由于地形图事关军机,皇上也下过这样的旨意,只不过是为了保护好作画的康莲,而且以防图纸被盗。

      康莲瘫坐在书架前,泪痕满脸。
      他变了,变得好陌生,变成了一个只有恨意的莫冉华。

      *
      并不是康莲想要逃走。
      只是昨天在仁智殿收拾得慌乱,忘了带花青色的颜料。于是她只能去长安街上的文房四宝店去买一些。
      心烦气乱的莫冉华也没有吩咐过管家和侍卫要看好康莲画师。午膳过后,康莲低着头,是一路畅顺地溜出了将军府的大门。

      买好了颜料,走在大街上。已经快接近晚饭的时候,百家灯火渐起,大街上的酒肆逐渐喧闹起来。康莲急急赶路,却突然被人从后面扯住了手腕。
      一把挑-逗般的声音传来:“莲弟!看你这么行色匆匆的样子,约了哪家的姑娘私会吗?”说这话的人是潞王的长子,潞王府的世子,朱穆逸。

      这个闻名京师的浪荡公子只比康莲长三个月,是不学无术的皇家子弟,但写风花雪月诗文的文笔却极好。据说他风流成性,曾经常宿在烟花之地,让潞王头痛不已,带了人马去把他绑回了王府,吊起来打了一天。此后他才有所收敛。
      不过也难怪,穆逸长得一表人才,笑起来两边酒窝凹陷,但阳刚之气却洋溢在脸上,那样的不羁。许多姑娘也不知道是向着他的身份地位还是向着他的俊朗才气,皆是奋不顾身地接近他。
      而康莲与他相识在某次在宴席上。两人就着诗词歌赋多攀谈了两句,穆逸就硬要与她结为异姓兄弟。康莲拗不过他,也只能拗口地唤他一声“穆逸兄”。

      “穆逸兄?”康莲转过头,穆逸一身华服,还是那副嘻皮笑脸的样子在她眼前笑着。
      “莲弟去哪里?”
      “我……”康莲刚想回答。
      “唉,晚饭时候还能去哪里?前些日子想逮你出来喝酒都逮不着!今天相请不如偶遇!走走走,为兄请你去望月楼吃好吃的!”还没等康莲答应,他就拉着扭扭捏捏的康莲进了前面的望月楼。

      厢房已经满了,只能坐在大堂。但是这位小王爷倒是不介意,愉快地点了满桌佳肴,还叫了两壶好酒。
      朱穆逸今天没有带侍卫在身边。“穆逸兄,你该不是又玩离家出走了吧?”康莲问道。而那个轻摇着折扇的家伙只是哈哈一笑,道:“莲弟真是聪慧!来!喝一杯!”
      康莲推脱不了,被他按着,灌了好多酒。

      望月楼大堂内搭起的小舞台上,一群舞姬刚刚下台。
      康莲被酒呛了一口,朱穆逸一边拍着她的后背却一边看着那些舞姬把台腾空了出来。他欣喜地说道:“莲弟,今日遇见你,我兴致正好,我们上台去唱一曲吧。”
      “什、什么?!咳咳……”康莲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拉着走向了台上。

      她本来是一个颇有原则的人。可是一切到了她这个喜欢乱来的结拜兄弟面前却也乱了套。只能任由其摆布。

      “师傅!有劳奏一段《平贵别窑》。”朱穆逸把了一颗碎银扔给了台边拉二胡的乐师,那碎银在空中划出了一个漂亮的弧线。“好得!”那师傅高高兴兴地接住了碎银。
      康莲得了空想跑下台,却被穆逸一手扯住:“莲弟,虽然你白白净净的看起来比较像女人,但是我比较想唱王宝钏。所以麻烦你拿出那些收藏起来的男子气概,来!薛仁贵!”他哈哈大笑,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胸部,吓得康莲往后一躲。他却马上入戏唱了起来:

      “不由我一阵阵珠泪如麻。父好比秦赵高指鹿为马,又好比汉萧何私造律法。”
      朱穆逸掐着兰花指指向远方,后两句唱得无比卖劲,惹得台下一阵喝彩。康莲笑着摇摇头,把衣袖挽起了一些,看来也只能陪这位仁兄疯一把了。

      台上一片情意绵绵,台下也掌声阵阵。当然,如果这个“王宝钏”不是那么的高大,那个“薛仁贵”能不那么较弱,那就更好了……
      “……王三姐呀!守不住来就把我丢!”康莲唱着。看着那个弯腰作娇羞状的朱穆逸,不由得一笑,差点唱歪。

      她不知道,在二楼的栏杆边上,那红色的轻纱后面,是莫冉华溢满杀意的眼神。

      这是一些官员给他办的洗尘宴。“莫将军?”桌上的官员看见莫冉华的神色有些不对:“莫将军也对戏剧有兴趣?”

      “不是。”他回过神来,“想起一位故人罢了。”
      他放下酒杯,神情严峻:“诸位,在下想起有些事情要办。先告辞了。”

      桌上的官员看着他肃然离去的背影,心想:啧啧,这个新调任回京的将军真是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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