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姬》流景

3、花香

　　回到镇上，去掉了飞羽术，换成了蜉蝣术，走在街上，已经是破晓了，虽然太阳还没露出脸，但天边已经染上了一抹殷红，镇上弥漫着薄薄的雾气，老人起得早，已经推开门来洗漱了。小镇算是有了点生气，但想到刚才的一幕幕，和现在和谐的画面实在是相距甚远，心中还是有些余悸。
　　回到旅店，先进到自己房间，给人误会彻夜不归总是不好的，何况我还不知道黑衣人是谁，不能让对方发现我。躺倒铺上，蒙上被子，想补一个回笼觉。
　　再次醒来是被敲门声弄醒的，裹上被子急着跑去开门，是婆婆，她见我还不起床，有些担心，便上楼来叫我下去吃早饭，这才知道已经是巳时了，都快吃中饭了，我连早饭还没吃，大概以为我是太懒了吧。婆婆看我起来了，也就自顾自下楼去了，我梳了梳头发，梳子还是昨天买的，草草用簪子盘了个头。
　　下楼的时候，店堂里的阳光反射得有些刺眼，太阳已经老高了，天也热起来了，秋天就是早晚温差大了点，从刚才看起来婆婆精神还是很好，我心里暗自纳闷，她明明昨晚出去了，接着又莫名其妙的消失，说不定她就是那个黑衣人，我晃了晃脑袋，否定了这个想法，那个人的体型明明偏高，婆婆背都弯成这样了，那么她到底去了哪儿。
　　走到楼道拐角处，我一直低头想事情，没成想撞到了一个人身上，本来就没吃早饭，又被人结结实实的撞了一下，脑子混沌极了，那人先起身来扶我，我抬头一看，吃了一惊，居然是那个人，他还活着，可是昨晚我明明看到他被人杀死在我面前，起死回生之术纵使是神也无法施展的，这是违反天命的，那怎么会活过来呢，我大白天就见鬼了。
　　一脸怪异的表情盯着那个人看了好一会儿，对方显得有些不耐烦了，我才回过神来，连连道谢，那个人也自顾自回房去了。
　　眼下我又没有符咒，没法判断这个人是不是亡灵幻化而来的，可是这么个人大白天活生生地摆在我眼前，又令我不得不相信，因为亡灵是无法在白天出来活动的，而且是在阳气这么重的地方，除非是妖，但即使是妖也经不起昨晚这么折腾，何况能幻化为人性的高等妖物，怎么会这么轻易地被抓住。也许我是在梦游？
　　跑到厨房，婆婆在那儿切菜准备午饭，我要了点吃的，婆婆让我自己去凉橱里找些吃的，她在忙着做事走不开，我打开凉橱，昨晚被我吃掉的馒头也没见它回来，我的确是下楼过了，也的确吃了馒头，不是梦游的话，一定是幻术，想不到在这里还有会使幻术的高手。
　　拿了点吃的，关上凉橱的橱门，顺口提了一下自己昨晚太饿，下楼来拿了几个馒头。婆婆没说什么，还帮我弄了碗汤。
　　我一边吃，一边在考虑接下去要做什么。虽说那个人今天早上还活着，抑或本来就是我的幻觉，但我实在不愿承认昨晚看到的是幻觉，我比较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还是要快点离开这里为秒，这地方总透着一股诡异，我说不出来那里不对，弄不好自己成了下一个祭品。随便塞了点东西，实在没什么胃口，搁下筷子，和婆婆打了声招呼就出去了。
　　这个城市的出口在什么地方呢？山在南边，我凭着感觉往北走，镇子不大，人烟越来越稀少，我很快到了尽头，看到了村口的那块路牌，我昨天就是从这儿进来的，回头看了一眼，好在终于要离开这个奇怪的地方了，我脚刚跨过路标牌，这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我整个人被弹了回来，不甘心，继续试了一遍，还是一样的结果，眼前升起了一层厚厚的雾气，看来是保护结界，还是只许我进，不许我出去。我用穿墙术应该就可以过去的，用了穿墙术，结果却还是一样被弹了回来，用了别的咒术，都不起作用，看来已经不是一般的保护结界，而是有意要把我困在这儿，但又不杀我，又或许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个人的幻术，只是对方的目的我还不知道。
　　最近我怎么这么惨，现在又不知道怎么解这个未知的法术，说来说去，这都怪自己原来修炼不够用功，先是被阴阳师修理，再是被困在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出都出不去，说不定会死在这儿，潜意识里总觉得那个黑衣人的法力高我好大一截，最起码我弄不出这种结界。
　　既然出不去，那就不要轻举妄动了，只有晚上再试着出去看看，可能到了晚上结界的法力会减弱一点。对了，昨晚不是还想着要添置一件长袍，口袋里还有些银子，还得去成衣铺一趟，昨晚都被冻成这样，买一件衣服总比用咒语来得划算。
　　走在街上，不时看到昨天参加祭祀的人，他们对我微笑着，街边的摊子还是一样生意兴隆，这里一切如常，人声鼎沸，心里却总是起鸡皮疙瘩。
　　穿过一条巷子，转个弯就到了成衣铺门前。进了店门，上午好像没什么生意，老板很清闲地在大堂喝茶，见我进门，就上来寒暄了几句，跟老板说明来意，老板也给我沏了一杯茶，他让我在大堂里坐会儿，自己去后面帮我找几件合适的出来。我坐在椅子上，握着茶杯打量着这店铺，店里简单的布置着一些装饰品，自己昨天卖掉的那套，还挂在那儿等待买主，另外的和昨天所见相比没什么两样，大概是我多心了，老板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昨晚的那个黑衣人也不是他。但这茶我仍是不敢贸贸然喝的，先闻了一下茶香，是清新怡神的那种味道，却和昨天我买的那种胭脂的香味很像，刚才看见老板自己喝得也是这种茶，应该没什么问题，就再抿了一口，味道是很甘甜的，回味有点苦，还有点我说不清的味道，花茶应该都是这样的，较之绿茶多了点甘甜，因为在此之前一直是喝绿茶的，偶尔换一下口味，也觉得很舒服。
　　老板很快从后面出来，手里撂了几件袍子，我随便选了一件浅灰色的，付了钱拿走了，老板和昨天一样送我到门口，之后又去喝他的花茶了，真不知道像他这样做生意是怎么赚钱的，生意这么清淡。
　　今天没在外面逗留太久，怕自己太会花钱，早早回了旅店等午饭吃，这儿的人午饭吃得也早，我和掌柜的、婆婆三个人凑一桌，那些商队自己凑一桌，午饭都是些清淡的素菜，吃饭的时候眼睛忍不住往商队那张桌子上飘，一来是那个死而复生的人比较吸引我眼球，二来是他们桌上居然还有荤菜，是他们自带的腌制品，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没这个口福。
　　婆婆看我眼睛老往那儿飘，忍不住说：“不用看了，好好吃饭吧。”
　　“婆婆，为什么不弄点荤菜呢，这山上应该有不少野味的。”
　　“我们这儿的人信佛一直守斋，是不杀生，也不沾荤腥的。”
　　她这么说，我也不好再说些什么，看掌柜的和婆婆的神情倒像没什么，看来他们平时也都是吃些素菜度日的，这儿的大多数人家大概也都是这么过的，但昨晚明明看到这么多人在添活人的血。
　　吃过饭，有些困，想了想既然我现在出不去，商队的人也未必出得去，结界总不会是针对我一个人的，到时候跟着他们一起出去就好了，倒是很安心地回房里补了一觉，醒来已经是过了正午，睡眼惺忪地下楼去却看到大堂空荡荡的，商队的人呢？只有婆婆一个人在那儿做针线，便急急忙忙跑过去。
　　“婆婆，商队的人呢？”
　　“走了呀，我儿子刚把他们送到村口去。”
　　我来不及听婆婆说完，就冲了出去，沿大街跑到村口，找了个角落躲起来，果然看到他们在把箱子装到马上，店主也在那儿帮忙，装好车，商队的人和店主道了别，他们很顺利地过了结界，难道是因为结界有时间限制，之后店主也很快离开了，看四下没人，我又再试了一次，却还是被弹了回来。
　　这下轮到我想不通了，唯一的可能是这个结界只针对妖物，但是这个结界是只进不出的，这在逻辑上是说不通的，但谁会布下这样怪异的结界，只有阴阳师才会这么做的，但又不抓我，只是要把我困在这儿，但我身上又没有什么宝物。看来这下子商队这条线也断掉了。
　　一脸懊丧地回到了店里，掌柜的不在柜上，婆婆还坐在那儿缝袋子，桌上摊着些晒干的花草，我坐到她旁边的条凳上，拿起一个袋子捏了几下，心里想着现在怎么办才好呢，不免烦躁起来。婆婆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还是继续忙她自己的事。店里很安静，我坐着也很无聊，趴到桌子上目不转睛地看婆婆在缝袋子，然后又抓起桌上的干花草仔细端详。
　　干瘪的花草如同老人粗糙的皮肤，放到鼻子边闻了闻，还是有淡淡的香味，像是少女身上特有的体香，干花草居然还能保持香味，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方法。
　　“婆婆，这是什么花，味道很淡。”拿起手上的干花在婆婆眼前晃了晃。
　　“这是后山的曼陀罗。”居然也是曼陀罗，看来这而是盛产这种东西的吧，但和我之前在问到的曼陀罗的味道都不一样，没有那么妖娆和浓烈。
　　“这味道怎么和别的曼陀罗的味道不一样。”
　　“这是我自己种的，所以闻起来和别的不一样。”看来这还是珍惜品种，是婆婆自己培育的，但就用来做平安袋是不是可惜了点。
　　“婆婆自己种的吗？那照顾这些花一定很辛苦。”
　　“还好，就是采摘的时候辛苦些，这些曼陀罗花娇贵，只有在晚上才会开放，桌上的这些都是半个月之前我采回来的，还要晒干，这过程复杂着呢。”
　　婆婆说起这些花也没什么遮遮掩掩的，倒不像我之前遇到的一些养花人，看起来也不像是怕我偷学了去，可能这之中还有她自己的一些独门秘方，我也不方便去问，昨晚她可能是去山上采曼陀罗去了，只是不知道她说的话积分是真。
　　“婆婆种这花只是用来做平安袋吗，怎么不拿做香料。”
　　“我种这花也就图个乐子，倒没想过用这个去赚钱，现在做平安袋子不是也挺好的。”
　　“婆婆每天都去山上采曼陀罗不是很辛苦吗，怎么不让掌柜的帮你一下呢？”
　　“他不喜欢侍弄花花草草的，这是我一个老婆子的兴趣，而且我也不是每天都去山上，只是半个月去一趟。”
　　婆婆还真是心疼儿子，我一时语塞，说不出什么，就继续摆弄桌上的曼陀罗。店里没什么人气，好像只有婆婆和他儿子两个人，我又想出去转转，刚起身就看到一个长得很可爱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到店里来了。
　　小姑娘的头发披在肩上，头发两边扎着红色的绒线，脸胖胖的，脸上带着红晕，个子不高，四五岁的样子，穿的是粉红色的小夹衫，手上拿着一株漂亮的紫色野花，口齿有些不清的喊着“婆婆，婆婆”冲了进来，看到我倒不显得害怕，眼珠滴溜溜的看了一下我，无视我，直接冲到婆婆面前。
　　“婆婆，看这株花漂不漂亮，阿如不知道这花叫什么名字，婆婆知道吗？”
　　婆婆放下手中的针线，一把抱起小姑娘：“阿如啊，你看这花的样子像什么？”
　　“嗯，像是蝴蝶，是叫紫蝴蝶对不对？”
　　“阿如真聪明，就是叫紫蝴蝶啊。”
　　我坐在一旁看这婆婆逗弄小姑娘，小姑娘看长相不是婆婆的孙女，便顺口问了句：“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是谁家的孩子？”
　　“哦，这是隔壁胡饼店的孩子。”婆婆继续在那儿逗弄小孩子，看来是很喜欢小孩子的，小姑娘的眼睛望我这儿飘过来，真的是很可爱。我倒是奇怪掌柜的怎么会没有小孩。
　　小孩子没什么定性，在婆婆膝上坐了会儿，就挣扎着要跳下去，又一次无视我跑了出去。
　　我又开始玩平安袋子，婆婆心疼这缝好袋子，之前没说出来，这会儿倒是有些心急了：“姑娘你别这么捏了，这袋子里的干花会被压成碎片的。”
　　我听了之后立即放手，很不好意思，婆婆收拾了一下东西像是要去准备晚饭了，我也无事就跑去后面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