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到荼蘼》末世查理

1、花待于午夜

　　那是很久以前的故事。那时，秋锦瑟还不是皇后，而东方灵也还未因难产而死。
　　那时，所有的一切，都还未开始上演。
　　“娘娘，奴婢听说，皇上前几日临幸了左相的妹妹，这两天正张罗着纳她进宫呢。”
　　秋锦瑟坐在镜前，微闭了眼。身后的清流轻柔的梳着她长长的发丝，不时聒噪上两句。她的反应淡淡的，只是偶尔嗯两声，仿佛皇帝纳妃的事情与她无关。
　　清流看着她的反应，几不可察地勾了唇角。她拿起桌上的琉璃发簪，松散地在左耳后绾了一枚月牙，插上了琉璃簪。
　　锦妃不喜欢太过于华丽的东西，而她也从未想过要装扮得花枝招展来吸引皇帝注意。
　　身处深宫，她只想做她自己。
　　“清流，陪本宫出去走走。”秋锦瑟睁开眼睛，表情淡淡，语气淡淡地说。
　　很多年后，坐在后位，身着华服的她时常会想起这一天。
　　刚下过雨，阳光还不是很烈，她静静走在朱红廊檐下，不经意间看到了那俯身嗅花的人。
　　秋锦瑟时常会想起这一幕，然后便会无意识地抚摸着颈前的疤痕，垂眸沉默很久。
　　那嗅花的人听到声响，转过身来，鲜艳的红衣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飘动。她的眼睛很大，特别清澈，清秀美丽的脸庞像是灵动的孩童。
　　秋锦瑟愣了一下，淡淡地问：“你是谁？”
　　女子望着眼前绝美的人，笑了笑，眼睛温柔地弯起来，“人人皆说锦妃美若天仙，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听得她的赞美，秋锦瑟皱了皱眉，依旧固执的问：“你是谁？”
　　“我？”女子轻笑，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说，“我不告诉你。”说完向秋锦瑟走去，走到她身边时顿住，侧身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我们还会见面的，我的锦妃娘娘。”
　　秋锦瑟抚着被她的气息掠过的耳后，转身望着那人的背影，微蹙了眉。
　　一向空无一物的眸眼里，飘着一袭艳丽红衣。

　　三天后，秋锦瑟才知道，那天在廊檐边遇见的女子原来就是东方灵，左相之妹，一入宫就被封了贵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她们的宫殿相距太远，一南一北，中间隔了中宫（典宁宫）和一个偌大的御花园，若非刻意，她们甚至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更何况，秋锦瑟性喜静，本不喜欢到处游走，出门的次数少得可怜。
　　本来应该是这样，可是……
　　“娘娘，灵妃请您到翠微宫用午膳。”清流的声音清澈却无奈。
　　秋锦瑟只着一件单衣，长发散开，半倚在床榻上，手中拿了一本古诗卷，听到清流的话后，头也没抬，冷冷地说：“不去。”
　　“娘娘……”清流叹了一声，口气愈发的无奈。
　　秋锦瑟想了片刻，又补充道：“告诉来传话的人，让他的主子别总是来唤我。”
　　许久没听到清流的回话，秋锦瑟心生疑惑，抬头望向房间，却见东方灵正自门口走来。
　　仍是一袭耀眼的红衣，像是天边的红霞。发丝有几缕拂在胸前，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摇曳。仍是清丽秀美的面容，却有着一丝邪魅的笑意。
　　“即使我来，也不行么？”东方灵站在榻前，低头望着半躺的秋锦瑟，低声问道。
　　秋锦瑟有些不自然，自己躺在床上，单衣还将落未落，背光看向东方灵，她的表情看不真切。秋锦瑟扭过头，拢了拢单衣，淡淡问道：“为什么？”
　　东方灵看着榻上绝美的侧脸轻笑，她俯身，抚着她的发，用手指打了一个结，在她的耳边轻柔道：“我喜欢，不行吗？”
　　秋锦瑟下意识地避开她吹在自己耳边的气息，抬手轻柔却坚定的推开她的手，淡淡说，“灵妃，请自重。”
　　东方灵望着自己被推开的手有片刻的失神，指间还有发丝的清凉，像是锦瑟眉间的凉意。她退开两步，重又笑了：“抱歉，是我逾矩了。”
　　秋锦瑟淡漠的神情落在东方灵的眼中，像是一片云，淡淡的，轻轻的，让人想抓都抓不住，心里只能独自愤懑苦楚。
　　藏在红袖中的双手慢慢，慢慢地握了死紧，眼神却愈发的温柔多情，“锦瑟眉间的这朵桃花，画得讨巧，锦瑟可不可以教我？”
　　眉间的……秋锦瑟轻轻触碰了下，感到指尖的清冷凉意。这抹桃花，是清流坚持每天画上去的，她本身并不喜欢这些柔媚的样子，清流却说，即使自己看着，也是好的，虽然她连镜子都很少照着，要不是这一会儿灵妃说了，她倒还真的忘了，自己眉间还有这样一朵千娇百媚的花。
　　东方灵看她神色，想来不是她自己画上的，怕她把自己打发给清流，忙说，“这花，怕是只有锦瑟才配得上，我若是学了又学不好，岂不是东施效颦了？”
　　兜兜转转，都是东方灵在自说自话，秋锦瑟抬眼望着她，越发是不明白她的意思。
　　“锦瑟，想是宫里无聊，瞧这时节，荼蘼花快要开了，若有了花会，锦瑟会不会参加？”东方灵极深极深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眼神里竟然有一丝的紧张。
　　没有细想她这紧张是为了什么，秋锦瑟只是客观冷静地说，“皇上如果下旨，我也不得不去。”
　　东方灵咬咬牙，说，“如果是我，邀请你呢？”
　　“不去。”秋锦瑟丝毫没有犹豫，仿佛这就是她真正的心声。
　　东方灵缺只是叹息一声，轻轻地笑了笑，没有怪罪她的无礼。她抬头看看窗外，柳枝抓抓挠挠地拂在廊柱上。转头看着秋锦瑟淡然依旧的容颜，轻声说，“锦瑟怕是还没有用午膳吧？不如，我叫人在院子里花池边摆个春风宴，风雅一回，如何？”
　　春光透过窗棂洒在东方灵的身上，恍惚像是她的身体发着光。锦瑟不自然地低下头，才发现自己竟然穿着亵衣躺在榻上与人说了半天话！自己决不是这么随便的人，可是……
　　东方灵没有等她的回应，迈步走向门口，对着候在门边的清流说，“在池边柳树下摆一些小食，别太甜腻了。对了，叫厨子做两块甘草糕，春天天燥，怕会伤了嗓子。平日里，你也记着多劝你家主子吃着些，记着了吗？”
　　清流的声音仍是轻轻的，却没有了软意，听起来有一些僵硬，“记着了，娘娘。”
　　“嗯。”说着东方灵点点头，回头看见秋锦瑟正凝眸望着她，心情就舒畅了许多，面上的笑容也就愈加温柔了，“可不要太懒散了哦，锦瑟，瞧这日头亮得，亏你也躺得下去。”说着就拿了边儿上的衣裳，要给锦瑟穿上。清流见了，忙走过来，说，“娘娘歇着吧，这活儿还是奴婢来吧。”
　　东方灵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闲闲的站在一边，看清流温柔的把秋锦瑟扶了起来，轻柔的白色衣裳一件件地披了上去。这样清淡的颜色。
　　锦瑟也没有梳头，青丝就自然地垂在身后，眉间的嫣红花瓣衬着清冷容颜，像是不染世俗的仙子。
　　东方灵看着她，眼神晦晦暗暗的。
　　清流站在边上，看看东方灵，再看看秋锦瑟，轻轻咬了咬唇，却轻柔地说，“娘娘，午膳摆好了。”
　　东方灵这才回过神来，笑着去拉锦瑟的手，说着，“来，看看外面这春光，可是不辜负让你起身呢。”
　　细细碎碎的春花开着，池塘里锦鲤戏着荷叶，柳枝上传来鸟儿的啾鸣，脚下的青草柔软鲜亮。这大好的春光。
　　石桌上铺了荷叶，鲜绿的叶子上是几碟讨喜的小食，还有一小壶杏子酒，酒香顺着风飘了过来，加了丝酸甜，依稀是少女满怀羞涩的模样。
　　东方灵拉着秋锦瑟坐在桌前，起身给两人倒了酒，是白色玉酒杯，酒液却是鲜绿的，静止的样子像是一块碧玉。
　　东方灵给她拿了一块儿甘草糕，说，“知道你不喜甘草的味道，可这春天天气，还是注意地好。吃一点，嗯？”
　　秋锦瑟看着送到自己眼前的甘草糕，视线再往上移，是绣了如意纹的红色袖角，再往上，是东方灵温柔的笑容狡黠的眼神。
　　不自觉地接了过来，指尖触到东方灵的手心，是温软的触感。
　　东方灵看着秋锦瑟顺服地吃下甘草糕，眼神更是温柔了几分。
　　轻笑一声，东方灵端起酒杯，扬眉说道，“春光是好春光，风是好风，酒又是好酒，锦瑟可还怨我将你叫起身？”
　　碧绿的柳枝拂过东方灵的左肩，勾散了一缕发，缠着情意绵绵的眼神，一张脸柔情蜜意地直教枝上的蝴蝶都颤颤巍巍飞走了。
　　秋锦瑟看着她俏丽脸庞，一会儿又移开了目光，淡淡说，“谢灵妃好意。”
　　东方灵轻声笑起来，看着锦瑟的侧脸摇了摇头，自己也端起了酒杯，眯着眼睛靠向身后的树干。
　　瞧这儿，春光是好春光，风是好风，酒是好酒，人又是美人，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