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倾琴一笑

2、一

　　那时，我还只是条有一千多年道行的小蛇，湖底的日子过得平淡如水，唯一可以做的消遣就是游到贴近湖面的地方去看陆上的东西，有花鸟，有草虫，还有人，那时候我日日游到一座白石头的桥下面去看一个人，即使是透过光与水波的错觉的影像，那人依旧风华绝代得让妖惊心动魄。他总是穿一袭长衫，白色的，如一座山，又飘逸的像一朵云。那是我当时乃至日后的生命中最无法承受的沉痛的风景，如同初见朝阳，是无法挽回的感动。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那座桥叫断桥，也还不知道他叫许仙。
　　湖底那个睡着的时候比醒着的多的睡了一万年的老乌龟死了，我不知道他是升仙了，还是被地府收去了。死的时候他依然睡得那么平静。然而这样一来，我就成了这西湖里活得最长的生物，再也没有人记住我的出生，而我却见到了他们不断的死亡。
　　终于有一天，我上了岸，变成了人的模样。岸上的一切都很新鲜，我第一次看到了阳光下的西湖，被来充斥在周围的水忽然变成了一面巨大的镜子。风的吹拂，花的香气，鸟的鸣叫都很奇怪。正在我感受着这奇怪而新鲜的一切时，身后传来了一个温文而有点儿迟疑的声音。
　　“姑娘，请问这是你掉的钗子么？”我回头，看到他穿着常见的那一袭长衫，手里拿着一支金色的步摇，金线与珍珠交错扭曲成繁复的花样。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东西，只觉得那些金和明珠将它的手衬的十分美丽。那双手白得近乎透明，柔软却非无力。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有些奇怪的我接过了那根钗子，说：“是啊，多谢公子，不知公子贵姓？”
　　他露出了与声音身份相配的温柔的笑容，双手在胸前合抱，稍稍向前倾了一下身，然后说：“小生姓许名仙字汉文。”
　　“多谢许公子。”我不知道人类要如何行李，只得学着他的样子笑了一下，“许公子是来游湖的么？”
　　“小生在城东的西湖学堂教书，不过是途径西湖。金钗还给小姐，小生这就告辞了！”许仙顺着忽地向城东去了。我手里拿着那根带着他的手的温度的钗子，站在那里回味这短暂的相逢。当时的我完全不知道，我会用一千多年的时间来回忆这个平凡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