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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重逢(九) ...

  •   制作精良的微型电击棒,开关设为下压式,笔端触及纸面即触发导电,电压瞬间高达300瓦,足以将老鼠黄当场电死。
      法庭的女助理已经被羁勒审问,可所有的证据都显示她对情况一无所知,电击棒被伪装成签字笔,是当天上午她拿文件过来时顺手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拿的笔,据她回忆,当时笔已经在桌面上,甚至连笔帽都套好在尾端,顺手拿起这样一只已经备好的笔而不是选择笔筒里其他的,几乎是所有人下意识会做的一个选择。

      女助理并不是处在独立的小办公室内,也安装没有监控摄像头,但幸而法庭走廊上有,黎承睿命人调了当天所有的监控,却发现法院每天人来人往非常热闹,且没有一部摄像机是对着那间大办公室的门,也就是说,根本无法判断谁进出那里。
      而且问题就在于,警方根本没有证据判断到底换了这支笔的人外面混进来的还是内鬼,有钱能使鬼推磨,谁都难保会不会在金钱攻势下违法。

      警方强势介入法庭程序,命黎承睿亲自提审金彪,但审问进行得极其艰难。金彪与他以往审讯过的任何犯人都不同,这个人心计极深,意志超强,对己对人都狠绝无比,却偏偏表现出一派从容自若,无欲无求。
      他简直就像一片光滑坚实的花岗岩,令人无处下手。

      反而是审讯他的人会被激发暴戾而狂躁的情绪,到了后半夜,黎承睿甚至觉得恢复刑讯没什么不好,若不是理智尚在,他几乎要默许手下用点非常手段了。可他却知道,金彪正等着他们给他弄点伤出来,那样这样按照法律,他今晚无论说什么,都不能算数。
      甚至他以前记录在案的证词,可能都会丧失呈堂证供的效力。

      金彪面带微笑,笑容不乏讥讽,他翻来覆去都是一句话:“你说我安排人杀了老鼠黄?行啊,证明它。”

      最后,这一晚上的审讯什么也问不出来,金彪带着镣铐被人带走,离开审讯室后,他经过黎承睿身边,古怪地笑了笑,贴近他的耳朵,低声说:“很好玩是不是?黎sir?”
      黎承睿心里悚然一惊,瞪大眼睛看他。

      他的样子仿佛取悦了金彪,金彪嚣张地笑了起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很久没玩过这么好玩的游戏了,接下来还会有什么事?真令人期待啊。”

      他走的时候还在哈哈大笑,黎承睿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边上的同僚上前问:“黎sir,他对你说什么?”
      黎承睿皱眉说:“金彪说,事情会越来越好玩。”
      “这种混蛋!明明就是他指使的……”
      黎承睿揉揉额头,有些疲倦地说:“昨晚大家都累了,先回去休息。”

      黎承睿开着车,却并不回家,他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到底是谁杀了老鼠黄?那些说不出口的蛛丝马迹,电击棒、李斌,出了人命的诈骗案,仅仅是巧合吗?
      一切都指向令他手脚冰凉的一个答案,如果又跟林翊有关,这种精心策划的凶杀,倒像他的手笔。

      可是黎警官想不通那个人的动机,他为什么这么做?老鼠黄在他神圣的惩罚体系中诚然是该死的,可问题在于,他为什么要出手惩戒这个人?

      黎承睿默默想着,他已经走过林翊走的路,努力去感受过他经历的童年和青少年,他比以前任何时候都理解林翊。那个他爱的人,本质上并不是反社会份子,相反,他对这个社会的冷漠程度恐怕比一般人更甚,世界与他之间始终罩着一层灰玻璃,玻璃之外光怪陆离与他无关,但玻璃之内,一切却必须按照他的秩序井井有条。

      老鼠黄会在于他的秩序之内,成为他忍不住要动手清理的阻碍吗?

      如果是,那么林翊绝对不会在乎老鼠黄的存在能不能惩处一个罪大恶极的毒贩,只要他是破坏秩序的因素,那便必须要被处理掉。如果不是,那么老鼠黄哪怕再作奸犯科,林翊也会无动于衷,每个人都罪孽满身,他对别人身处何种地狱毫无兴趣。

      除非老鼠黄跟他的秩序内某个人有了联系。

      黎承睿突然眼前一亮,他想起那个李斌。
      他第一时间拨通了电话,对阿Sam说:“给我查一下老鼠黄那单诈骗案受害人的亲戚,那个叫什么李斌的,上回我们在警局见过。把他所有资料发给我,越快越好。”
      “是。”

      他一夜没睡,身体虽然疲倦,但精神却陷入一种奇特的亢奋中。在通话完毕后,黎承睿才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又通往林翊家的路。他叹了口气,索性开了车一路往林翊家附近的面馆驶去,多年以前,记忆中的少年跟他说过,他最爱那里的云吞面。
      真是命中的魔障。

      黎承睿到了地方,停好车,按着记忆找到那家面馆。居然还是老样子,连招牌上的字体都如记忆中的一样。老板娘还是老样子,染着黄发,手上蔻丹银红。因为是清晨,来吃面的大多是上学的学生,也有买菜归来的主妇。黎承睿要了一碗云吞面,拿了牌子坐下等候。人很多,他必须跟人拼桌,对面正好坐了一个穿着雪白衬衫的中学生,剪着奇怪的西瓜头,模样倒是清新可爱。
      他也在吃云吞面,鼓着腮帮吸面条的样子好像一只呆呆的鼹鼠,跟他记忆中的少年一模一样。
      那时候他们都在说什么?
      睿哥,我要喝加冰柠乐。
      太寒了,不行。
      就喝一点,好不好?
      那好吧,剩下的我帮你喝。
      黎承睿情不自禁地微笑了,其实他都记得,五年来他一直压抑着思念,不去触碰那些细节,他以为不想起就没关系,就总有一天会淡忘。可是今天他才发现,他有很好的记忆力,不用刻意回想,他都能在脑子里准确复制少年当时的神情,他穿着什么衣服,他笑起来嘴角的弧度。

      对面的西瓜太郎警惕地瞪了他一眼,黎承睿惊醒过来,他歉意地笑了笑,小少年鼓起嘴似乎嘟囔了一个词,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黎承睿并不在意,他知道,在这样的孩子面前,他可能已经算猥琐而无聊的大叔了。

      他的面很快就上来,黎承睿低头吃了一口,味道似乎没有记忆中那么好。他微微皱眉,大口大口地把面吞下去,他想,再难吃,也该吞下去。
      就如回忆,再难割舍,也得等待它淡去的一天。

      突然之间,一个晴朗的男音在身后响起:“我要蛋肠加皮蛋瘦肉粥,阿翊,你吃什么?”
      “随便啦。”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已经足以让黎承睿放下手里的筷子。他缓缓回头,只见晨光中,两个年轻人站在那,一个英俊一个俊逸,耀眼得令他眼中发涩。
      “阿翊来例牌云吞面啦,你以前次次来都点的,”老板娘热情地说,“要不要加多杯柠乐?”
      “不加冰。”林翊死气沉沉地说。

      “知道啦。你们先去找位坐,等下我让阿妹把东西给你们送过去。”老板娘说。

      黎承睿站起来,他身材高大,一站起,想让人忽略都难,林翊和李斌都发现了他,林翊微微睁大眼睛,李斌则是面带困惑,然后低头问了他一句什么,林翊没有反应,仍然呆呆地,一眨不眨地看着黎承睿。

      这一瞬间,似乎周围喧哗都停滞静谧,黎承睿想他应该过去说一声“这么巧”,可是这样一句话完全没有意义,他想也许该离开,可是他又舍不得。

      他们之间的僵局被李斌打破,李斌带着微笑,拉着林翊过来,爽朗地说:“黎sir是吗,久仰了,上次我们其实在新界北警局就见过了。今天真是巧,你也来吃面啊?阿翊在美国时老跟我说,这家面馆的东西他最难忘了,看来真是有名……”

      他的声音中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无知无畏的热情,离近了看,能发现他的皮肤是精心晒过的小麦色,健康而阳光,笑起来牙齿整齐洁白,就如广告模特一样有难以言喻的俊朗。黎承睿突然想到那个死去的少年阿凌,他知道,如果阿凌活着,无惊无险地活下来,他应该就是李斌这样。
      热情,爽朗,对陌生人有不可名传的亲和力。

      林翊目光沉静,犹如古井无波,无悲无喜。

      黎承睿跟李斌握了手,大家围着这张小桌子坐下。小西瓜太郎识相地加快吃完,背起书包离开桌子。有李斌这样的人在场,气氛要冷场是很难的,但林翊打定主意一声不吭,黎承睿心里乱,也不大想搭话,桌子上基本上就是李斌一个人在说。
      “我前天在法庭上看到你了,黎sir,”李斌笑呵呵地说,“真是太神奇了,那个证人突然在临作证前一刻心肌梗死,简直不可思议。”
      黎承睿皱眉看着他,问:“你为什么去那?金彪的案子并不是谁都能进去旁听的。”

      “哦,”李斌忙从上衣口袋掏出名片递过去,笑着说,“我是新出炉的刑辩律师。菜鸟一只,正需要多多听庭审呢,请黎sir多多关照。”

      黎承睿接过名片,淡淡地说:“你不是跟翊仔同学吗?”
      “勉强算是吧,大家都在纽约,又都是香港人。不过我们不同大学的,我比他先毕业,也没有这家伙厉害,所以先回来,”李斌带着温暖的笑意看着林翊,“如果我跟他一样聪明,也许也会留在美国……”

      黎承睿有些莫名的惊喜,他看向林翊,温和地问:“翊仔?”
      “黎sir,阿翊可是我们香港学生在纽约的传奇,他用了五年时间就读完……”
      “李斌!”林翊冷冷打断他,“我的事不要随便跟人说。”

      黎承睿心里微微抽疼,他看向林翊,林翊却转过视线,默默注视窗外。

      李斌打圆场似的笑嘻嘻说:“这家伙是这样酷的啦,黎sir不要介意,能顶得顺他的人不多,不过天才总有特权古怪点对不对?等认识久了,才会发现我们阿翊很好相处……”

      他口中的亲昵令黎承睿忍不住嫉妒,可他没有权利嫉妒,他只能静静听着,他想,是不是在很久以前,那个叫阿凌的少年,大概也是这样看待林翊,在旁人眼中的怪小孩,在他眼中,却是一个很好相处的温柔的人。
      所以林翊将他纳入自己的世界。

      黎承睿叹了口气,他看着李斌,不动声色地盘问:“你怎么会对金彪的案子感兴趣呢?作为刑辩律师,也许一般的杀人案会对你的职业生涯更有利吧。”

      “大毒枭的案子难得看到啊,但这次控方证据不太足,现在关键证人又死了,事情可有点难办。”
      “哦?如果你是金彪的辩护律师,你会不会觉得这次赢定了?”黎承睿问。
      “不会,”李斌眉目中带了慎重,瞥了林翊一眼,缓缓地说,“我如果是那个律师,应该会想如何劝他认罪,这次不是普通案子,金彪不是无辜与不无辜的嫌疑犯,他是谁都知道的毒枭,而现在对他而言,是一个最好的真空时期,旧证据无力,新证据还没来,控方陷入尴尬之地,这个时候金彪认罪,解救控方的尴尬局面,就能争取到最大利益。如果他愿意指证其他犯罪集团,没准能把损失降到最低点,错过这个时机,香港、泰国、缅甸三地肯定能找到置他死地的人证物证,到那时,他就不值钱了。”

      黎承睿心跳加速,他深吸一口气,说:“你看得倒透彻,这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有人指点?”

      李斌开玩笑说:“算是曾经跟我的朋友讨论过吧,不过黎sir,你这样我很怕啊,我等下说的会不会成为呈堂证供?”
      “老鼠黄害死你的长辈亲属,你心里应该很恨他吧?”黎承睿冷声问。
      “谈不上恨,憎恶是肯定的,”李斌强笑说,“但我相信法律会……”

      “李斌,你不是还有事吗?”林翊打断他们,“时间到了,你走吧。”
      李斌愣了愣,说:“可是我点的东西还没来……”
      “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林翊淡淡地说,“你不走,我走。”

      李斌很尴尬,不得不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说:“阿翊,我做错什么了吗?”
      “你太聒噪。”林翊简要地说,“快走吧。”

      李斌拿他没办法,只好朝黎承睿点点头,转身离开面馆。

      剩下两人顿时陷入沉默,这时,林翊点的云吞面上来了,老板娘亲自过来,笑呵呵地说:“哪,翊仔,给你的加料云吞面。”
      “谢谢。”林翊微微笑了笑。
      “客气什么,我可是算看着你长大的,”老板娘问,“咦,刚刚那个靓仔呢?”
      “有急事先走了,没关系,东西送上来,我多吃点。”

      “哦哦,你可真的要多吃点,怎么大个仔了还这么瘦。”

      老板娘唠唠叨叨地走了,林翊面无表情地慢慢吃面,黎承睿也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有什么话,你直接问我。”林翊边吃边说,“李斌只是个菜鸟律师,你这样他会以为你要盘问他。”

      “说我盘问并没有错,我确实有点这个意思。”黎承睿涩声说,“证人在法庭上死得蹊跷,我要找线索。”
      “你不要找他,”林翊看着他直接地说,“他不会提供任何你想知道的信息。”

      “你这么了解他?”黎承睿忍不住问,“你跟他认识多久?你能确定,你所知道的,就是他的全部?”
      林翊的手突然停了,他缓缓把筷子放到碗上,整整齐齐地摆好,然后看着黎承睿,认真说:“我认识李斌超过四年,作为一个个体,他可能会很复杂,但作为一个行动体,他能做的事情很有限,基本在社会正常规则内。”

      黎承睿哑声问:“你很了解他。为什么你会愿意去了解他?”
      林翊低头继续吃面,不回答他这个问题。
      “因为他像阿凌,对吗?”
      林翊头也不抬,淡淡地说:“不是,他是他,阿凌是阿凌,没有人可以取代别人,需要心理代偿的,是意志软弱的人,我不在那个行列。”

      “但他在你心目中是另一个独特的,你会看重的人,对吗?”
      林翊想了想,点头说:“虽然他智力不高,但要这么理解也没错。”

      黎承睿看着他,问题顿时尖刻了起来:“那么如果杀死证人的就是他,你要怎么做?如果我要抓他归案,你会怎么对我?”

      林翊漂亮的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认真说:“我不会让你们陷入这种境地。”
      “他是老鼠黄案件的嫌疑人,我必须调查他,你要怎么做?林翊?”

      林翊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垂下,为眼睑罩上阴影,然后他再睁开,眼中已经一片空无,他看着黎承睿,又仿佛透过他,看向遥不可及的回忆,过了好一会他才问:“其实你怀疑的不是他,你怀疑的是我,对不对?”
      黎承睿抿紧嘴唇,他忽然有种错觉,仿佛眼前的少年正在慢慢变得透明,在他看不见的液体中被稀释,直至完全消失。
      黎承睿果断地伸出手,他抓住林翊的手,触手冰凉一片,像死去一样毫无生息。黎承睿心里有种豁出去的狠劲,他用力将林翊的手笼在掌心,就如多年前所做的那样。
      这一次,抓住了就不松手。

      林翊愣愣地想抽回自己的手,但黎承睿用力握着不放,他只是象征性地动了两下,然后就不动了。过了一会,他才皱着眉头,缓缓地问:“睿哥,其实你怀疑的是我,对吗?”
      黎承睿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他的手,他不想辩驳,他只是坚定地看着他,等着林翊说话,一直以来,他总是根据自己的判断来认定林翊该怎样,可是他没有给过机会让林翊说,他没有仔细听过,林翊对事情的理解,他的看法,他的愤怒,他的悲伤,他都没有听过。
      这一次,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林翊的表达仍然有些吃力,他并不是擅长长篇大论的人,所以他说的每一句都很用力,分外认真,他带着这样的表情指出:“睿哥,你对我不公平。”

      “你对我不公平。在你心里,因为五年前放过我,你觉得很对不起自己,你觉得你为自己的职业蒙羞,所以你想我也该有责任,于是你今天再遇到我,也仍然下意识认为我亏欠了你,因此你会毫不犹豫地怀疑我,哪怕没有证据,哪怕理性上根本讲不通,可是你却能当面把你的怀疑甩给我,你潜意识里认为,我活该承受这些怀疑,承受你的恶意,因为我曾经辜负你的信任,所以我活该。”

      黎承睿沉默着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爱我,可是,你爱我在你的潜意识里也是不合理的。”林翊语速缓慢地,犹如做一项科学报告般,“你说得没错,我回来香港,是想做点什么,我想告诉你我已经长大了,我跟以前不一样了,我没有那么封闭和偏执了,我能跟人打交道,我会尽力融入社会,我想跟你重新在一起,以你能接受的方式,我不是很理解你的世界,可是为了靠近你,我学习得很努力,我想让你以我为荣。是的,我是有目的的,你没说错,可是我有目的难道就只能是作奸犯科吗?”

      “如果李斌死在那个诈骗犯手里,我会毫不犹豫干掉他,因为李斌是我的朋友,我朋友很少,不能承受任何的损失。可我不会去为李斌的亲戚长辈报仇,哪怕他全家在我面前死掉又跟我有什么关系?”林翊有些激动,努力克制语速地说,“可是我会为了你弄死别人,哪怕你并没有死,这种区别,你大概没想过。”

      黎承睿握紧他的手,慢慢地摩挲着,万分珍爱,舍不得。他听着林翊的话,忽然之间有种恍然大悟的释然,这五年的分离和自我折磨,两个人的痛苦和不得不面对的隔阂,忽然之间并不是只有非此即彼两种选择。他红了眼眶,看着林翊,哑声问:“你会为了我弄死别人?哪怕我活着,这是什么意思?”

      林翊恼怒起来,拼命想抽回手。

      黎承睿怎么可能放开,他看着林翊的眼睛,问:“这个意思是不是,在你的世界里,我比李斌重要?”
      林翊别开脸。

      黎承睿郑重地拉着林翊的手,哑声说:“你觉得我没证据就怀疑你,甚至在心里定了你的罪,对你不公平,你是这样看我的,对吗?”
      林翊瞥了他一眼,说:“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吗?”

      “我是有过怀疑,”黎承睿微微笑了,看着他,目光柔和,“我是警察,我习惯去怀疑所有可能因素。可是我并没有那么判断,翊仔,上次你骂我,如果怀疑,那就要拿出证据。你说得对,法院判案,都遵循被告无罪原则,更何况我对你?”
      “除非有直接有力的人证物证,证明你确实杀了老鼠黄,否则我永远都会倾向相信你无罪。这种相信,不是建立在爱你的基础上,而是建立在理解你的基础上。”

      他吐出一口气,缓缓地说:“我到过你以前住过的地方,看过你的学校,看过你的老师,接触过听你告解的神父,我发现我比以前更靠近你,你从来不是一个为所欲为的人,相反,你从小就有很强的行为准则,有强迫症一样的自我规范的意志。你吃过很多苦,经历过没法跟人承担的很多孤独,所以你格外珍惜阿凌的友谊,所以你今天也会尽可能对李斌好。可是正如你所说的,李斌的亲属死与不死,都进入不了你的世界,我理解你,你根本没有动机杀老鼠黄。”

      “翊仔,我很惭愧,在当年,我说我爱你的时候,我说我想照顾你,给你一切的时候,我只从我的立场出发,我并不清楚你是什么人,你需不需要我。同样的,在我说离开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不抓你,已经是对你最好的宽容。我根本不懂你,我也不敢去想,我那样离开你,给你带来多大的痛苦,我很惭愧。”黎承睿的眼泪流了下来,他尴尬地笑了笑,用手背飞快擦掉,故作轻松地说,“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林翊的眼睛亮晶晶的,他悄悄地伸手回握黎承睿。

      黎承睿握紧他的,含着泪,带笑问:“幸好你长大了,长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你刚刚说什么?你学习很努力?怎么个努力法?”
      林翊小小声地说:“我,我拿到博士学位了。”
      黎承睿吃了一惊,问:“你读的什么?”
      “犯罪心理学。”林翊低下头,有些羞涩地说,“我怕读太久,你会忘记我,可是没有这个学位,我没法到你身边……”
      黎承睿霎时间百感交集,不顾现在还身处公众场合,伸出手去,将林翊牢牢抱住。

  •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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