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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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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你要的只是权势?!”
“我要的就是权势。”冷笑勾勒着残酷的弧度,明明那样美好的形状,却戴上了狰狞的面具。
穿着皮裘的年轻汉子周身被包裹在沁人的森寒中,这寒冷从身侧裸露的剑刃尖端滴落,化为无数叫嚣的冤魂。
意料之中的干戈又起,残剑卷绕飞叶,长虹如练,割断天地间每一处留恋的生机。顾惜朝从来就是戚少商手下败将,对方总有本领占取主动的攻势,瓦解他坚硬的外衣。
为什么。当逆水寒气势汹汹地抵住他的无名剑擦过他的脖子,感受到一股热流顺着脖子淌下时,顾惜朝想,为什么,他是我一生的克星吗,是阻我青云路的一坐无法翻越的高山吗?!
“戚少商!我们再来比过!我还没有输!”他顾惜朝当然永远不会承认失败,即使这失败已经一目了然。
戚少商——那个被江湖称作九现神龙的英雄人物,威严地举起逆水寒,慢慢拿袖子抹去了一丝留在剑身的血迹——他顾惜朝的血,人称玉面修罗,被江湖所唾弃的小人的血。
“婊子生的杂种!”
这个声音令顾惜朝大大一惊,戚少商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是黄金麟。他一脸嫌恶的鄙视,如同看一只垂死的蚂蚁般看着顾惜朝。
“黄大人……”顾惜朝冷冷地笑了,杀机立现,无名剑狠狠劈向那个人,宝剑却穿过对方的身体,毫无阻碍,黄金麟消失了。
顾惜朝楞住,收剑凝步,这时又一个充满仇恨的吼声从背后传来。
“顾惜朝!雷家庄上下要你偿命!”
是雷卷。顾惜朝反手就是一剑,却不料被对方凌空扫来的一脚踢中胸口。很痛,却没有鲜血喷出来,似乎这痛一直一直传达到心底最深的那一点,然后他看见了他的岳父,慈爱地笑着,无声地怂恿。
“我会杀死戚少商的,那皇帝……也离末日不远了!”说不清是否只在苦苦支撑,还是真的坚信,用残余的外壳能够战胜命运。
戚少商轻巧地化解了迎面而来的招式,他却并不急于反击,也许是不屑,顾惜朝纵然满腹经纶,天文地理人和无所不晓,又能如何!这江湖,铁血得容不下书生般天真的梦想,和他的感情。
“惜朝!”那个女子如此适时地出现,令修罗的双眼沾染温柔。可是紧接着,一口鲜血代替了心中的千言万语,眼前的婀娜身姿渐渐破裂不成完形。“晚晴……晚……”
毁诺城众仙子……连云寨七大债主……神威镖局镖头高风亮……
顾惜朝的无名剑被夺走,无数双手扯着他的衣裳,无数张嘴露着森森白牙,无数种伤痛漫延,即使轮回往复也洗不去的伤口,拖着他堕入下一世,下一世,再下一世……
直到一把贯穿胸背的利刃停止了那些逝者的叫嚣,很凉,却让顾惜朝清醒过来。
戚少商拔出逆水寒,顾惜朝跪在他的鲜血上,他想看清楚仇敌死后,他曾经的那个大当家会有怎样的表情,怎样的表情呢?
回应他的只有朦胧,被逆水寒刺穿后的巨痛,还有无际的黑暗。
“也许我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会来帮我……”
冬日的暖阳照得人全身也麻酥酥得泛软。青衫昨天补过了,那个家伙说他是第一次拿起针线,干这种娘们才干的活计,这点可以从他笨拙的把针拿倒了戳到自己手指上看出来。当那家伙龇牙咧嘴地给他展示一个下午的劳动成果之时,他听到来自心底的笑声。
很拙劣的手工,但冬天每个人都需要一件完整的衣服温暖自身。
青衫的书生习惯地走到窗前,掂了掂手中的毛笔,信手在桌上的粗纸上勾勒起来。
四周极静,只有帘子掀动的簌簌声,还有鞋子摩擦地面发出的几不可闻的响声。
一双比纸更粗糙的手轻轻抚着书生波浪似的乌黑卷发。卷发直披肩后,难以数清它们的成长经历了多少个日月。
“下次攒够钱我去买点好些的宣纸来。”沉厚的嗓音,似乎是被刻意压低了,令人觉得安心。
“阿戚,我昨晚做了个梦。”书生只是低着头,好似他的背后永远只会出现这一个人,因此根本无须戒防。
手停了一下。“什么梦?”
“不全记得了。”轻轻的声音回荡在两个人周围,“我杀了很多人。”
他害怕地闭了一下眼。身后的男人很久没有出声,但他的呼吸从未间断,轻柔地吹拂书生耳边的两三绺垂绦发丝。如同这二月冬阳,麻酥酥地温暖着他。
“不用怕。”温暖的声音贴着耳朵直传到心底深处,“那只是个梦。”
“是的,只是个梦。”
也许轮回时留下了残破的回忆,如此罢了。顾惜朝听见自己十分自然地脱口而出:“只是个梦。”
画纸上,一枝寒梅已然成型。
(完)
写这篇短文的时候,窗外的阳光正耀眼,我一直很喜欢冬天的阳光,那时的太阳才是无私的,安抚人们而决不刺眼。
噩梦,我们逃脱不了,期望所有人的每一天,在醒来的早晨都有这样一道暖阳滋润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