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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白银碧玉蝴蝶刀 ...

  •   人间美景三月天。而三月的西湖又岂非不是人间天堂?

      杜明薇感到十分愉快。不仅是因为春色醉人,还因为她遇见了天下第一快刀。

      杜明薇自小是个傲气的人,随在镖局的父亲习得一手快刀,只怕是连镖局里的老镖师——江湖人称“七转游龙枪”的顾眠也要畏上她手里的双刀几分。从十五岁起跟着父亲一起走镖的她,不说天下扬名,至少在江南,“乘风镖局杜明薇”的大名还是叫得十分响亮的。

      女孩子天生有一张俊俏的脸是一种资本,而既有一张俊俏的脸,又有一手绝活的就很少了。而杜明薇属于后者,这也使得她在过去的十九年里总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

      所以当杜明薇在过湖的船上碰到那个男人的时候说道:“我叫杜明薇。”她用眼角的余光紧盯着男人的表情。杜明薇仍是个女孩子,身上也有许多女孩子共有的毛病,那就是虚荣。她想看见对方露出“恍然大悟有眼不识泰山”的神色。

      可是男人似乎并没有如杜明薇期望的那般惊讶,依旧慢悠悠道:“我叫何无忧。我听说过你的名字,小姑娘,你的刀法似乎不错。”

      何无忧是谁?杜明薇一下子懵住了。何无忧便是那天下第一快刀,据说杀人的时候“刀不沾血”。她没想到会在这西湖三月天里遇见天下第一快刀。杜明薇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一眼男人。这青衣长衫,面容文秀的青年人就是赫赫有名的何无忧,实在和杜明薇想象中劈波斩浪的气势相去甚远。她扬起了下巴道:“你以为我会信吗?”

      男人反问道:“你可以说自己是杜明薇,我为什么不能是何无忧?”

      杜明薇道:“这副白银吞口,嵌着碧玉珠的蝴蝶刀便是证明,上面还有乘风镖局的钢印,错不了。”

      男人道:“我说我是的何无忧,我便是了。没有证据,也不需要证据。”

      杜明薇道:“是不是何无忧可不是你说算就算的。比试一下就见分晓了。”

      男人道:“我从不和无谓的人交手。”

      杜明薇道:“你不敢?”

      男人斜了一眼杜明薇道:“激将法?我可不受用。”

      杜明薇冷笑道:“若你真的是何无忧,比试一场当我交了你这个朋友,若不是,也好替何前辈除了你这冒名顶替之人。”

      男人道:“这只怕会拂了杜老前辈的面子。”

      杜明薇到:“我不怕输,但最看不起只会耍嘴皮子的人。”她再一次仔细看了眼男人,随即笑道,“暂且称您为何前辈吧。敢问何前辈身为天下第一快刀,为何身上连把刀也不带?”

      男人哈哈一笑道:“你怎知我不带刀?我不带刀,可我随时都能拿出一把刀来。”

      杜明薇顿生了被人看低的羞愤与窘迫,待过湖的船到了对岸,她拎起那对蝴蝶刀,踏着船板跳上了岸,回头对男人说道:“希望何前辈并不是以口舌为劳而徒有虚名。今日傍晚,在下愿在断桥边三颗柳树下得前辈指教。”

      杜明薇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生气,相反,她甚至有种隐约的雀跃。

      三月的西子湖,游人如织。碧水与白堤相互映衬,夹岸青柳仿佛情人温柔的手拂过湖面,惊起低掠过水面的春燕,荡出些许涟漪。杜明薇在茶铺里找了一个可以将美景尽收眼底的位置,一杯接一杯地喝茶。茶是好茶,景是好景。杜明薇觉得自己好像不在喝茶,而在喝酒,醉倒在了温煦的暖阳里。

      湖心几点画舫轻移,传来了胡琴琵琶的声音,以及素手拨弦的歌女们唱的哀伤又艳丽的曲。有人曾说十七八岁待嫁的少女最容易在春天生出缠绵的愁绪。可杜明薇不。杜明薇今年十九岁了,未嫁,也尚未有意中人。杜老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舍不得拿她的终生大事开玩笑,但仍免不了明里暗里旁敲侧击地催她嫁人。杜明薇才不理会二老的一片苦心,兀自快活得像一只鸟儿,二老也拿她毫无办法。

      她无疑是快活的,毫没有伤春悲秋的愁怨,也没有情伤让她触景伤怀。

      春日的天气总是湿漉漉的一滩流光,到了日头贴近山顶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一时间游人四散,又或是撑开那六十四骨紫竹伞,在光晕中如同一朵朵游移开的莲花。湖面被雨雾笼罩着,画舫和苍郁的树丛一道隐没进了迷蒙之中,借着一股微醺的气力,杜明薇付了茶钱后来到了断桥边的三颗柳树下等那个男人。“不管他会不会来,我必须守信用。”她想。

      男人来了。撑一把伞依旧青衣长衫,从断桥那段施施然走过。依旧没带刀。

      杜明薇握紧手中的蝴蝶刀,目光由柔和变得凌厉。每当她认真起来的时候,她都不再似一个明丽的少女,而成为一名真正的刀客。她的身子绷得笔直,像一支箭,等待随时可能降临的爆发点。杜明薇的眼睛紧盯着男人慢悠悠却步伐稳健地走过桥上卖花的老妇,走过伞下吮糖葫芦的孩子,走过挑着新捕上岸的鱼的渔人,走过笼着一片郎情妾意的伞边,向她走来。

      可情况却在这一刻变化了!

      你永远都摸不准江湖上的瞬息万变。哪里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这时,断桥上的那寥寥几人中有两位突然揉身而上,直扑桥上那青衣长衫的男子。

      这时什么状况?

      杜明薇极力按捺着自己身体里腾蹿的热血,静静地站在柳树下。天已黑,雨势渐疾,雨水打湿了她身上的衣衫,她不在乎。杜明薇像是一尊雕像般一动不动,只是握刀的手越来越紧,几乎要将刀柄都嵌入手心。

      只见那渔人霍地摘下头上的斗笠,电光火石间数十点寒星爆射而出,直取男人的面门。而与此同时,卖花的老妇也弃了伞,将手中的花向空中一扬。看似一招简单的“天女散花”,但每朵花都带着锐利的杀气。杜明薇不禁暗自赞叹道:“好一手飞花摘叶的功夫,看来那人少不了要尝尝这‘无情天女’的苦头了。”

      那名卖花的老妇就是江湖上最难惹的女人,没有之一。她是“无情天女”。

      桥上剩下的四人尚未出手。

      男人身子一长,发出一声清啸,手中的伞顿时旋转起来。可那伞毕竟不是江湖中“五殿阎罗”的阎罗伞,哪里抵挡得住无情天女和渔人的暗器呢?只听得“哧、哧”几声,暗器已然在三面上打出了几个洞眼,可男人却借着这个瞬间凌空跃起,伞柄与伞面的衔接处已被渔人的一枚金钱镖打断,仅剩下了一个光秃秃的头。

      杜明薇不禁有些失望:只其中二人便将这男人逼得险象环生,若其余四人联手攻他,岂有幸免的道理?

      她正抬脚想走,但杜明薇还是回头多看了一眼。

      有的时候,多看一眼就会有意外的收获。

      当杜明薇再次将视线投向桥上的时候,见男人手里的那截伞柄已经刺穿了渔人的腹部,渔人软绵绵地倒了下去。男人握着那截伞柄又迎上了无情天女的花。明明该使的是棍法,但男人手中的伞柄却像一把真正的刀,伞柄的尖端已经在无情天女的身上拉出了好几道血口,眼见下一招便能取了无情天女的性命时,剩下的四个人开始行动了。

      杜明薇认得那四人——替孩子撑伞的中年汉子是“苗疆一刀”,刀法虽比不上何无忧那般迅疾,但出招毒辣怪异,在中原也是鲜有的用刀高手;吮着糖葫芦的孩子外号“地修罗”,天生落得如此身形,然而算起来地修罗起码长了杜明薇十岁;而共撑一伞的两人则是各执金剑银剑的“双剑夫妇”。这四人皆是中原的好手,然而这些人却先后加入了“玲珑会”在杭州的分舵,秋分堂。

      玲珑会是什么?

      你不知道,江湖上也没有人知道。据说那是个极其险恶的组织,至今没有人能探明它的底细。而武林中人只要一提及玲珑会,没有一个不头皮发麻的。

      杜明薇不及细想,一招蜻蜓点水的轻功,从水面上疾掠过,之后传来一声金石相碰的清脆声响,两柄蝴蝶刀准确地架住了双剑夫妇一左一右直刺男人肋下的金银双剑。双剑夫妇不料半路杀出来的杜明薇,其中女人扬声道:“哪里跑出来的女孩子,要么赶快走人,要么连你同何无忧一起料理了。”

      她身边的男人嗤地一笑到:“你这妇人心肠。”

      杜明薇交剪的双手一发力,震开了金银双剑。她翘起嘴唇嫣然一笑道:“为什么死的人一定是我呢?”话音未落,蝴蝶刀如惊鸿乍现般缠上了金银双剑。一时间,刀光剑影划破了糯软的春夜。

      而此时何无忧已闪电般扣住了苗疆一刀的脉门,另一只手轻击其臂上的麻穴,苗疆一刀顿时感到半边手臂都失去了知觉,眼睁睁地看着那把他引以为傲的苗刀落入了何无忧之手。

      何无忧掂了掂刀,笑道:“刀是好刀,不过配你就太可惜了。”言罢,刀光划过,苗疆一刀的人头已然飞了出去,当真是刀不沾血!一阵沉闷的落水声后,便只见一层薄薄的血花在暗影流动的西湖中晕散开去。

      杜明薇却尚在与双剑夫妇的纠缠中。

      金银二剑的走势仿佛毒蛇般诡谲,但蝴蝶刀也是一刀疾于一刀,直往剑气最盛处去,竟像全然不顾自身安危似的。双剑夫妇也不得不惊诧于眼前这女孩子不要命的打法,早在气势上输了一大截。

      杜明薇忽然想起了父亲曾说过的话,在江湖上行走的人,没有一天不是将脑袋悬在裤腰上的,许多人往往是顾惜了自己的性命而被杀死,若是想要保全性命,首先要学会舍弃它。

      杜明薇觉得自己的虎口酸麻得都快握不住蝴蝶刀了,可她不敢放松片刻。

      攻方是守。

      堪堪这时,一道更为凌厉的刀风从她面前掠过。

      金银双剑铿然落地,随之落地的还有双剑夫妇的人头,两张脸上写满了一模一样的惊愕。谁都没有看清何无忧出刀时的动作,杜明薇也没有。

      血劈头盖脸地洒了杜明薇一身,她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温热的血,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注视着何无忧。“好快的刀……”杜明薇不由自主地赞叹道,但她突然停住了嘴。

      夜风飒飒,断桥上恢复了寂静,雨依然在下。

      何无忧将手中的苗刀一同扔进了西湖里,半晌后道:“他们走了。”

      杜明薇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地修罗和无情天女的身影已从断桥上消失了。她长长得松了口气,想起了下午时自己的狂傲无礼,不禁更加尴尬,一时僵在了原地。幸好有夜色替她遮去了脸上羞惭的红晕。

      “还比试吗?”何无忧冷不防问她。男人的脸上又恢复了一种云淡风轻的温和,若非是青衫上的点点血迹艳若山茶,谁也看不出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斗。

      杜明薇慌忙摇头道:“不必了,看方才刀不沾血的架势,定是前辈无疑,先前有疏狂之处,还请前辈海涵。”

      何无忧道:“不必如此拘束,杜老前辈的女儿也该是傲气点的。”

      杜明薇道:“眼前不如去三雅园要上几坛好酒,尝尝宋嫂鱼。”

      何无忧抚掌笑道:“春夜豪饮,果真是件痛快事。”

      酒来了。

      杜明薇扯下封口的红绸,倒了满满一碗,又倒了一碗放在了何无忧面前,她说道:“按江湖上的规矩,我自罚三碗给前辈赔不是,前辈请随意。”说完,杜明薇面不改色地喝干了碗里的酒,然后拎起坛口,又倒了满满一碗,如此一口气喝完了三大碗,一张俏脸上却无醉意,那双比星子还亮的眼睛里闪烁着熠熠光芒。

      何无忧静静地看着杜明薇喝完酒道:“好!好!杜姑娘真乃爽快之人,何某又怎可不喝完?”言罢,一碗酒已下了肚。

      何无忧重新倒了酒道:“你让我想起了二弟。”

      杜明薇道:“二弟?”

      何无忧道:“是我在帝京时的结拜兄弟,和你差不多的脾性,你们倒是真该认识一下。”

      杜明薇道:“与前辈这般人物结拜的兄弟,想必也是侠肝义胆之人。不过在这之前,晚辈倒又个不情之请,不知前辈是否应允。”

      何无忧道:“说。”

      杜明薇重新给自己空着的酒碗里倒上,犹豫了片刻后道:“晚辈愿同前辈义结金兰,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何无忧笑了起来。

      杜明薇的心也凉了半截,但一双眼仍盯着何无忧道:“前辈可是不同意了……”话音未落,但见何无忧用酒碗铿地一声碰了碰她自己的酒碗,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何无忧道:“现在我们已经是结拜兄妹了。”

      杜明薇奇道:“这就是了?”

      何无忧笑道:“我不喜欢那些烦文缛礼,古时部落里歃血为盟,现今我们喝一趟尽兴的酒足矣!”

      杜明薇眼中一热,端起酒碗敬何无忧道:“大哥为人豪爽恣肆,刀法精妙绝伦,与大哥结义真真是三妹的荣幸,三妹又怎会吝惜这一碗酒?”

      春雨淅淅沥沥地下。

      一生之中能够遇见这样的朋友,又岂非不是人间一大快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白银碧玉蝴蝶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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