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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四章 日薄西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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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策勒了下马缰,马儿停下,呼哧喘气。转头看陆逊,□□那匹瘦瘦的小马居然挺能跑,这一路都没拉下脚程。
随行将士也是满脸血汗,却还是保持着身为军人的形象,站得笔直。
“大家都坐下休息吧,孙权刚夺了彭城,应该还追不到这儿。”
孙策下马,点了下兵,跟着他突围到现在的,加上马夫,只有不过两百来人罢了。
“将军,我们现在要往哪儿去?”
孙策抬头,望了下北方。
孙权计划得很好,趁他南下之机截断他跟北方边疆军中的联系,各个击破。
太史慈黄盖一倒,他失去在军中两翼,现在孙权手中握了兵,底气足了,大军在群龙无首中当然只有归顺王师这一条路。
一个长年居于深宫的年轻皇帝,定是早就埋下了暗线,才能一朝翻云覆雨。
鲁肃这样的明线,早就被他拔掉,其他的暗线什么时候种下,他竟然一直浑然不知,直到这张大网收拢,他才一朝措手不及。
孙策只觉得耻辱,沙场上叱咤风云的大将,居然识不破一个稚儿的诡计。
“陆逊,你过来。”
陆逊皱着眉头,好像在沉思什么,孙策叫他两次才回神,缓缓走过去。
孙策不含糊,直接一手扣住了他脖子,五指缓缓收紧。
“你设计离间我跟张昭,接掌刑部,和孙权演苦肉计把我南下视察的时间提前,还有彭城的民变,一环扣一环,都在你们计划之中。陆逊啊陆逊,孙权这么命好,得了你这个算无遗策的谋士?”
“对了,你是陆家的人嘛。孙权要皇位,而你要我的命,两人一拍即合不是?”
“怎么了,不否认?”
一开始他并没使劲,给他说话的机会,心里还存了一丝希望,希望陆逊能矢口否认。
可是事实令他心寒,陆逊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连原本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都无力地放了下去。
简直就是一副,功成身退此生无憾的模样。
那一刻,孙策似乎听到胸腔中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如果说当年周瑜是给他心上狠狠捅了一刀,那么现在,简直就是整个心都被掏了出来。
一个两个,到头来都逃不过背叛二字。
孙策能感到手指下陆逊侧颈的脉搏在跳,跟心脏同拍,一下两下……“
陆逊,你还有心吗?”
孙策喃喃,手下骤然收紧!
陆逊张嘴,只听得喉头发出僵硬的咯咯声。
脑中有个声音在叫嚣,杀了这个乱人心的东西,你就还是那个战无不胜的桓王,早晚东山再起!
孙策苦笑,眼角有泪,被他生生倒回了眼眶。
还争什么,争到最后,只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这一路他舍掉的不是别的,正是自己的心,把痛的地方都割掉,割到最后,才发现胸腔那一块空了,血流不止。
“罢……”孙策颓然放手,陆逊坠地,蜷缩成一团喘气。
“你们,都散了吧。”
兵士们震惊地看着孙策,对于桓王不杀奸细的行为表示费解。
“将军,末将们誓死追随将军!”
“将军现在虎落平阳,还是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啊。”
孙策摆摆手,眼中是十足的疲惫:“孙权是个好皇帝,必然不会亏待你们。你们是忠勇之士,到哪里都是一样为国效力。”
“将军……”
“都散了吧,吴国的内乱,到此为止。”
“将军,那你……”
“我再多看一会儿夕阳。”
兵士们跪地,重重行了个军中大礼,再抬头,只见落日如血,余晖剪出孙策背影,显得无比苍凉。
“孙策,你不杀我。”
孙策脱了战甲,日薄西山,他眼中光线也渐渐暗淡。
“你不是也没逃走。”
陆逊笑笑,居然真的心无芥蒂地在他身边盘腿坐下。
“皇上不会放过你,所以你遣散兵士,不想他们跟你陪葬。”
“所以我不逃,已经没什么好逃。”
孙策觉得好笑:“你不怕我在孙权要我命前,先要你命?”
陆逊挑眉叹了口气:“你要是想杀我,刚才就杀了,何必等到现在。”
孙策哈哈大笑,坐过去拢住他肩:“你也是一样,那天洪水里我就知道,你不会杀我。”
陆逊靠上,脖子上五条手指印赫然。
孙策凑上,一道一道地吮吸下去。
天边落日,终于敛去了最后一道光辉,暮色四合。
陆逊低头,看足下泥土已经松动,有新芽趁着夜色露出了青绿的尖子。
才是正月里,南方的倒春寒不知什么时候会来,这新芽,已经注定是夭亡的命运。
陆逊望天,嘴角轻快地一记飞扬。
孙权的人找到孙策是迟早的事,孙策必死。
这样,他们最后的日子,也许终于能够……
真心相对。
吕蒙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东西搔他的脸,似乎是马的鬃毛,滑溜溜的。
“二黑……”吕蒙伸手一抓,摸到个凉冰冰的东西,终于彻底清醒。
孙权正憋着笑看他,手里拎着那个玉饰,顶头一绺鬃毛做穗,黑白相间。
“是二黑的……二黑到了京城?哦,皇上,皇上你醒了……”
孙权见他语无伦次的样子,捂了捂腰佯作嗔怒:“子明,知道朕腰上伤着,还逗朕笑。”
吕蒙连忙凑上前扶他:“皇上,你没事吧。”
“没事,本来也好差不多了。”
“那就好。皇上,等你好了凯旋班师回朝,庆功宴上,我给皇上舞剑看。”
孙权定定看他,眼里都是笑意:“朕现在就要看。”
“现在?”吕蒙为难地看看自己身上,“皇上,我现在脏兮兮的……”
“你去梳洗一下,朕等着。”孙权推他,“快去!”
“哦。”吕蒙看孙权不像开玩笑,“那我马上回来。”
孙权挥了挥手,目送他出门。
喉咙里一阵发痒,孙权皱眉压抑着咳,只觉满口的血腥。
包扎时他虽然睡着,意识却是清醒,太医说了什么,他听得清楚。
旧患未愈,伤上加伤,恐已伤到脏器,病根深种。
好在吕蒙那小子不在,不然又要摆出那一副活像被抄了家的表情来。
“来人!”
有兵士进来,恭敬侍立一旁。
“孙策找到的话,严密监视,先不要下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