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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十九,荆楚之武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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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离歌似精疲力竭般趴在桌子上耍赖,“一路从荆州到武陵,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查到,我不干了!”
“哎。”陵越全不似对面的人那样,落座后依旧腰背挺直,听到此语哭笑不得,开口正要安慰几句,却见那人趴在桌上,目光似越过了自己,怔怔地出神。
诧异间,他扭头顺着目光看去:是两三妇人恰巧经过,脚步轻盈,笑语更是盈盈。细看面相,三人有几分相似,中间那位年纪又更加长一些。
再回头,离歌已收回的视线,捧着杯子细细啜饮。
“明明此前到琴川,方家家门近在眼前,为何你却不肯回去看一眼?”时隔一月,陵越终于问出了心中的困惑。
少女仍是捧着茶,趁着咽下口中茶水的时候先摇了摇头。
“不行。”她放下杯子,将双手攥在一起按在膝前,“进了家门就出不来了。”
“怎讲?”莫不是担心被家人看见后强留无法脱身,陵越猜测。
“我舍不得走。”她低头瞧着杯中盈盈晃动的茶水,怔然出神。
“……”
原来如此。
好一个叫人评判不得的理由——若是回了家,便忍不住看看家人。若是看了家人,又难免渴望亲人的温暖关怀。若是尝了关怀,便会贪心地留下。若是留下……便再也走不得。
既然如此,既然心中挂念至此,又何必听从旁人指示寻那什么神的什么百年前的前尘旧事?
这样的疑问,陵越含在喉咙里,一时间怎么也不敢问出来。
“其实不回去我也能知道大家在做什么。”突然,她发笑,嫣然的模样正好融化在适时吹过的一缕和风中。闻言,陵越不禁打量她,等她继续说下去,这边听到:“二姐夫常年在外打点家中生意,二姐要么是在盯着家中仆妇处理家常,要么是坐在哪里查着账簿。三姐定是在研究新的秀样或菜式,三姐夫定是又被她支出去采买家中物什……”
微风习习,街上人影攒动。茶肆中,歇脚人叙叙而谈。操一口吴地方音的少女絮絮叨叨地说这些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的事情,银铃笑声不时响起,让过客误以为是风又起,撼响了浮屠檐下的铃,铃响传开便清涤了匆匆的人行。
她的对面,是眉目沉稳的青年,挺直了腰背端坐,即冠的年纪,体魄气质皆羡煞旁人。他静静倾听,轮廓渐渐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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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原来坤离原先是住在武陵源呀!”日头正上,香汗滑落粉腮。那人却毫不在意,一抬手用袖口擦去,又是迈开了步子向山上行去。
“正是,原寻思楚地多山,该不会要一一寻来。不想恰巧听到过路人戏论卜卦之事,我便留意到了茶肆中说书先生讲到了‘女神算’,却正是百年前坤离上仙的踪影。”陵越思及此也不由得感慨。世间便是如此,种瓜不得瓜,种豆不得豆,插柳花却开,栽花柳成荫,阴错阳差,千般巧合。正当心灰意冷,病树前头万木逢春……这便是天意了吧?
“还是陵越哥哥聪明,将卜卦传闻与这枚龟甲联系到了一起,若是我可想不起来。”说着,离歌摸出袖中的墨绿龟壳——这还是先前在安陆民巷中带出来的东西,看来是坤离遗物错不了。
闻言,陵越先是微微一笑,随后摇首。
“先前也曾听掌门言上仙似有异能,命理往事、身前眼下皆能不闻而知。我又突然想到‘坤’此一字乃是八卦之一,《彖》曰: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坤为地,为母,主万物荣衰,洞悉阴阳圆缺,本就有卜算之能。想来坤离上仙以坤为氏,必承接地力,具洞晓世事之能也未尝不可。”陵越一一道来,条分缕析,既有理有据,又不乏大胆猜想。言毕亦敛眉自省:“我这般妄言,倒是有几分臆测神女的嫌疑,僭越了……”
“哇,陵越哥哥好厉害!懂得真多!”离歌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咧起嘴笑着攥住身旁男子的衣袖不撒手,眼中钦佩仰慕一览无余。
陵越眉眼微垂,低头瞧向左手边的女孩儿,无奈道:“陵越自作聪明。离歌谬赞了。”虽这么说,剑刻一般的嘴角却抿起,提了又提,便只好笑:“陵越所学,除向师傅长老处听取外,倒也多亏了年幼顽劣被戒律长老多罚抄了那几本书文。”
这是自嘲了,长老降下惩罚也只会罚抄几篇经文,只是抄书又怎么可能获得多少知识。
然而,离歌却也信了。
“哈哈,想不到陵越哥哥小时候也会被罚抄书!”离歌笑得飞扬,像是找到了知己一样打开了话匣子:“小时候哥哥也每每被姐姐们和书院先生责罚,总是拉上我一起帮他抄书的!每到月上梢头,我俩还点着灯趴在书桌上研墨抄书,怕佣人们乱说把事情传进娘和姐姐们耳朵里,愣是只开其他人、事事自己做,弄到最后累得趴在桌上睡着,再醒来时两个人都被墨水沾成了大花脸……”
儿时的笑话说起来是没完的,陵越始终听着,也回想起往事几许,不觉笑意愈浓。
然而却在此时,山涧却传来婴儿啼哭声。
“呜哇!呜哇!”
“咦?什么声音?”离歌笑声戛然而止。
接着又是“呜哇”几声,响了好一阵,像哭喊声,又有几分不像,弄得俩人倒不知怎么办好了。
“不知。”陵越摇头。事出蹊跷,他不由得眉头紧紧锁起。
两人循着声音向来处探去,却只见黑黝黝的山涧,看不清下面有什么,而哭声却不见停。
“这下可怎么办?”离歌神情有些不知所措,只得看向陵越。要不要下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呢……这声音是蛮像小孩的。
“此声似婴儿啼哭又不似,不知山涧中到底有什么……”陵越敛眉思索,最终还是说:“罢了,既然从此经过,不如下去一探。倘若真有小孩子在这里,我们也是举手之劳。倘若不是,也只求心安。”
“那、那,如果是有妖怪呢……”离歌皱起了鼻子。
“善者留之,恶者除之。”陵越毫不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