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坤离》活页夹

15、十四，扬镳安陆县（上）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
　　古人怀忧皆有户外散心的习惯，或巡山访野，或泛舟略湖，今人亦然。
　　只不过方离歌姑娘却只在城里转悠，心境比不得古往今来文人骚客的闲雅了。
　　已是夜入子时，灯火已歇，更加之夜雨凄清，本就宁静祥和的小县城更是万籁俱寂。
　　心乱则无绪。晃晃悠悠地走出客栈许久，连离歌也想不起来自己要往哪儿去，更不知身在何处，夜幕下只见得她一人四处游走，孤身一人又是女孩儿家，竟也不知害怕。
　　“唉……”几步之遥，一人撑伞立于雨下，烟雨迷蒙笼罩下来，亦掩盖不住他挺立如松的英毅之姿。

　　再看方离歌，自离开安陆客栈，虽一路懵懵懂懂，看似漫无目的，却好像一直受着指引朝一个地方去。
　　不过一个钟头，离歌已经踏入了安陆西南角的一处民居小巷。
　　“这里是……”
　　*

　　那也是个雨天。
　　“下雨啦！下雨啦！”街上行人匆匆，各自往家中奔去。
　　尚有儿童贪玩，干脆脱了鞋子踩水而过，啪嗒啪嗒溅了近处的行人一身水，对他人的恼火的抱怨充耳不闻，只嚷道：“噢噢！下雨咯！”直到家中大人出来呵斥，才悻悻作罢。
　　安陆西南民巷中，一位路过的青年看着这一切，抿唇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又用手提了提宽大的袖袍以免弄湿衣袖，继续向前赶路。
　　“江郎。”这时，前方传来一声轻柔的呼唤。
　　闻声，青年抬起头，雨帘将他的眼睫打湿几分，氤氲了这张俊秀白净的面容。
　　“离妹，正下着雨，你怎么出来了。”看清来人，青年先是眼眸一亮，随后又故作嗔怒，可责怪的话到嘴边，语气又是满满的疼惜了，“乖，快回屋里去。”
　　“下雨了，我出来给你送伞。”被青年称谓亲昵的女子心中一暖，笑容愈发明丽，“我不怕雨的。”说着又快步小跑到了青年身边，用伞沿盖过他头顶，“去碧山采草药，怎的耽误这么久？”
　　见状，青年只得无可奈何地苦笑，抬起一手揽住女子，好让两人都能躲进单薄的油纸伞下。他答：“路上偶遇一位姓贺的先生，我瞧他一人下棋颇得其乐，便没忍住过去讨教了一番。”
　　“好嘛，莫不是江郎也染上了这棋痴的病症，不知你身为大夫可懂如何自医啊？”女子扑哧一笑，戏道。
　　“这可难说，怕是以后还要离妹陪我一起发痴了。”江郎笑笑，摇摇头摆出一副无可救药的挫败模样。
　　“那倒好，正要让江郎领教我的本事了。”女子倒不畏难。
　　“不会吧！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江郎装出一副后怕的样子，随后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就这样，一路说说笑笑，这一双人共执一把伞渐渐走远，直至背影埋没在雨雾中的巷子里……

　　*
　　“……江郎……”雨水将江南少女本就如画的眉目晕染地更加淡薄，如水的眸子在雨帘里更似泫然欲泣。
　　夜幕下，离歌继续向前走着。
　　天水在一些坑洼的地方汇集，再有雨丝落下，便漾起一圈圈的浪，不曾平静。
　　不多时，她也在小巷里越走越远，深入的窄窄的墨绿的小巷。
　　十数步后，一扇长了青苔的木门出现在离歌左手边。不曾迟疑地，她抬臂轻轻推开了木板门，户枢在转动时发出了尖细的“吱呀”声，余音很快又淹没在“淅淅沥沥”的音乐中。
　　长时间地踩在水里，不知不觉间绣鞋已经湿透，连带着裤脚都软趴趴地贴在了小腿上。离歌好像浑然不觉，就这么推开“无主”的房门，轻悄悄地踏入了门槛，“啪嗒”一声，叫脚底滴下的水珠打湿了门内尚算得干燥的地面。
　　四下里，只剩门外的雨声。
　　*

　　一扇单薄的木板门隔开了外界的熙攘。屋内，身着冷色纱裙的女子焚起沉水香丸，盖好香炉后，转身走至房中央端坐在琴桌前的青年身边跪了下来，姿态婀娜不失庄重。
　　“多谢离妹。”青年注视着女子坐下，尔后对她柔和地笑道。女子致以笑颜，旋即静坐于旁专心地聆听七弦之音。
　　左手抑扬，右手徘徊，指掌反复，抑按藏摧。宫商角徽羽，金木水火土，或采采粲粲，或靡靡猗猗，天地之道一时之间皆在这一室之中上演。
　　“琴不愧为圣德之物。昔日伏羲氏作琴，将金木水火土五气化入五弦之间，后虽为文武王增文武弦，却丝毫不减天地自然之妙。”一曲终了，女子嘴角微微上挑，缓缓睁开双眼道：“江郎这琴曲奏得已是极好，只是琴有几德，曰古，曰淡，曰逸，曰雅，曰丽，曰亮，曰洁，曰坚……江郎的淡、雅、丽最是上佳，亮、洁、坚也多有体现，只是这古与逸，却是缺憾了。”
　　“恳请赐教。”青年笑，并不作恼，而是侧目端详女子清丽的面容，似沉醉于爱侣谈吐间灵动的神态。
　　“呵。那我可就不客气了。”眸光流转，女子也转过身来，掰着玉葱指一一道来：“江郎奏山，高山之巅可闻松风。江郎奏水，流水侧畔可听幽篁。江郎的曲子里有山花，可见烂漫之姿，曲子里亦有四季，春芽、凉风、霜叶、落雪……然而当江郎要演奏万里天穹，却只有流云，不见飞鸿；要演奏渺渺人间，只得山居，却无古刹。”说到这里，女子才将手轻轻放下，望着对面张口结舌的人，抿嘴一笑，似乎颇为得意道：“江郎，坤离说的可对？”
　　“这、这……”青年一时之间又惊又喜，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一遍又一遍感叹道：“离妹，离妹，造化钟灵，是何等的神力才能将如此聪慧的你塑造而出？可叹可喜，如此灵秀之子竟在我江仲渔面前，这可真是——可真是——”
　　“嘘。”坤离却向前一凑，以双指按住了江郎的口齿，粲然一笑正如红花遍野般炫目，“可不许你太得意。”
　　“……”江仲渔微怔，抬起手包裹住唇上的纤纤红笋，情醉间已含笑将佳人拽入怀中……

　　*
　　“青松幽篁，四季风霜，飞鸿流云，古刹红尘……呵，呵呵……”凝目而视，眼前又是满布尘埃的暗室。
　　不知何时，离歌已在房内的香案前站定，手中握着不知哪里找来的龟甲，墨绿的甲壳上原本掩盖的灰絮早已在离歌掌中被抹开，露出了龟甲表层原本的纹理，越过千年长河，它依旧圈圈线线，连接了一个又一个百年。
　　“离歌姑娘。”这时，房门又响，一具高大的身躯携着湿冷雨气踏进了“平民人家”矮矮的门槛里。
　　“陵越哥哥……”大半的神思尚在山海之外，离歌转过头来，目光惘惘，下一瞬，雾眸轻阖，少女已软倒在地。
　　“姑娘！”

　　坤离与江郎呵……

　　陵越，你便带我走好了。是缘是结，终究需要了结。

作者有话说

　　我相信慢工出细活嗯……
本章首发于2013年1月17日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