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双》林绮童

75、第七十四章

　　回程路，来时路长归时短。
　　从东辽出来的时候，到燕荡山下，他们一共用了五天，可从燕荡山往回走，一直到可以隐约看到东辽城大致的外墙轮廓的时候，才只花了三天时间。
　　和来的时候不同，往回走的这一路上，几乎非常的平安。没有三不五时冒出来的刺客，甚至连行人也很少，艳无双似乎并不意外，龙天赐仿佛也不觉得奇怪。
　　一路上，艳无从都坐在那辆晃晃荡荡的马车上，懒洋洋的倚着窗口看风景，嘴边自始自终都挂着一抹淡到极致的微笑，柔和了她素来没什么表情的面部轮廓。
　　如果说龙天赐以前觉得不言不语，甚至可以说是面无表情的艳无双像个美丽的冰娃娃，那么现在的艳无双就像是和他忽然变得亲近了很多，仿佛邻家小妹一般的存在。
　　惟一的区别是，这个邻家小妹，不止可爱，而且美丽。
　　他几乎没上过什么学，虽然有个太子太傅的爹，但他几乎是在军营里长大，所以也不懂得什么形容词汇。
　　他就是觉得她好看，漂亮，比一般的姑娘漂亮很多，而且身上总有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显贵之气，虽然他不是个以貌取人的好色之徒，但他到底是个男人，哪个男人不喜欢漂亮的女人？
　　“你在想什么？”
　　轻巧甜糯的嗓音将他拉回神来，一回头就瞧见艳无双不知何时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偏着头好奇地望着他，带着些微笑意的脸上略含了一些孩子气的稚嫩，突然之间，他觉得喉咙有些干渴，内心涌出一股想要亲近佳人的冲动。
　　“没什么……”他吞了口唾沫，缓解着突如奇来的饥渴感，嗓音略显压抑地说道：“就觉得这东辽的天气真是见鬼了的热，让人总是觉得渴得荒。”
　　艳无双轻轻笑了起来，从车厢里堆积着灌满了山泉的水囊里随意挑了一个出来，低头从车厢里钻出来，挤到龙天赐身边空出来的车夫榻上，笑眯眯地递到他的手上，“给。”
　　“啊？哦。”龙天赐愣愣的从她手上接过水囊，仰头一饮而尽之后，将水囊随手扔进车厢里，侧目瞅了瞅身边那位额角不见一丝热汗的美丽小脸，忽然有些腼腆的笑着挠了挠头，说：“以前听人家说过什么真正的美人是冰肌玉骨，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嘿嘿，阿花妹子你的皮肤还真是好呢。”
　　“是么？谢谢。”艳无双毫不在意地随口道了声谢，又偏头打量着他，“阿牛哥还真的是很不适应这东辽的天气呢，你若是真的很热，要不然进车厢里歇会儿，我来赶会儿车好了。”
　　“不行！”龙天赐断然拒绝道：“哪儿有男人在，还让女人干粗活儿的道理？”
　　“有这种道理么？”艳无双低声咕哝，“五哥从来没有说过呢。”
　　“你五哥教你有不一定就是正确的。”龙天赐笑了起来，“再说了，教书有先生，教习有家人，你五哥能教你多少？”
　　“……”艳无双愣了下，片刻后有些消沉的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我五哥说，在我们身边的人都各有目的，要不就是为了利用我们，所以他们说的话，只能够听信一半，只有五哥说的才是对我好的。”
　　龙天赐有些不屑，“哪儿有这么凶险的人生啊，说得就跟皇家人一样，整天争权夺位，防人防己就连朋友都没有是吧？你五哥多半是吓唬你的，你一个女孩子家家，长得又漂亮，你五哥肯定是想唬住你，让你老实呆在家里才会故意这样对你说的。”
　　“是这样么？”艳无双一脸疑惑地盯着他，“可是我五哥明明是说，这天下间的人都各怀鬼胎，除了血缘至亲，没有人会真心实意的对待别人的……”
　　“当然不是啦。”龙天赐想也不想地打断了她的话，“你想想看，我们俩不是血缘至亲吧，我对你可好？那李家村的人和咱俩没什么血缘关系吧，也没贪图咱们什么吧？……啊，虽然说最后我们是付了人家银子的，但那也是因为咱们知恩图报，那是美德，美德啊！天下间哪儿有那么多的恶人，依我看，说不定是你五哥自个儿心怀鬼胎，所以才会看谁都有问题。”
　　“……”艳无双皱眉，“我五哥不是坏人，他只是……”
　　“只是什么？”龙天赐不满的高挑着眉头，毫不掩饰一脸的鄙夷之色，“只是为势所迫，所以顺理成章的堕落是吧？我说阿花妹子呀，你五哥除了教你这些人生很黑暗的道理之外，就没有教你些其它的么？”
　　龙天赐很生气，相当生气，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感受，心里就像吞了一百只苍蝇一般的难受恶心，偏又说不出个滋味。
　　从一开始他就发现了，即使那个时候阿花还是一张无表情的美丽脸庞，可是只要一提起她那什么‘五哥’的时候，就会突然间变得温情四溢，连嗓音都透着一抹浓到化不开的温柔。
　　看到这样的画面，他像是突然有些了解她五哥的心情了。
　　血缘什么的，只不过用来束缚着她纽带，有这样一个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仿佛天下间其他的死活全与她无干，世上惟一能够与她相联系的，只有他，也只能够有他……这样的感情，是值得用任何代价来换取的。
　　不过，他呸呸呸，这种徘徊在伦理道义边缘的感情，哼！
　　嘁，见他大头鬼的五哥！说不定那家伙只是个恶趣味的妹控养成主义者罢了！
　　龙天赐低头看着依然一脸疑惑模样的艳无双，喉咙的干渴感又涌了上来，甚至还多带出了一股想要抱一抱佳人的冲动，而且这种冲动随着这一路上她笑容的增多，人也变得主动了许多而不断地膨胀延续着。
　　“呐，阿花姑娘啊。”龙天赐喉口动了动，压抑地说：“其实你五哥说得也并不是完全错误的，这世上坏人还是很多的，像我这样的好人，几乎是一万个人里才能够挑得出一个的，所以你不能因为我对你亲切，就觉得这天下间的男人都跟我一样好，知道吧？”
　　“是这样么？好的，我记下了。”她认真的点点头，眸色黑亮又清澈，“阿牛哥真的是个好人呢。”
　　“哈哈，阿花妹子你很有眼光呢。”龙天赐假装豪迈地笑了两声，掩饰住被喜欢的姑娘发了‘好人牌’的沮丧，忍不住问道：“阿花妹子你似乎说过你订婚了是吧？”
　　艳无双点点头，“嗯。”
　　沮丧的感觉更浓了，龙天赐连肩膀也垂了下来，有些无力地追问道：“那家伙人好么？”
　　“他对我，还好。”艳无双偏着头，有些为难的回道道。
　　她这辈子见过的男人有限，太监倒是见过很多，她不能说很了解男人，甚至也很难了解。
　　艳子墨，上官白，洛长空，几乎每个人的性格都不同，就连他们的爱好和性好也各有不同，她没有样板，也无法对比，只能够像她五哥教她的那样，‘谁对你好，你就对谁好，谁若对不起你，你就杀了他便好。’
　　如果说除了她五哥之外，她惟一在意过的人，大概除了眼前的曾阿牛，就只有东辽国第一贵公子上官白了。可是她却实在说不清楚，对于上官白，她初初悸动的感情，到底算不算爱情？
　　她不懂爱，更不懂情，她爹爱她娘爱了一辈子，可是她娘却恨了她爹一辈子，最后她娘死在了她爹的身边，却拼着最后一口力气护了她的安危，临终留下的遗言却是要她和她五哥相依为命，好生活着。
　　她原以为她娘因为她爹而恨她，可是在她娘临死的时候，她却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母亲的温暖，她很迷惑，到现在依然想不通也无法理解。
　　洛长空爱邙无涯，可是他却宁可在燕荡山上呆那么多年，却不敢面对邙无涯……
　　以前她活着，是为了她五哥，解了蛊毒之后，她反而没有了目标一般，除了履行与上官白的婚约，她人生，似乎没有了其他目的。
　　艳无双越想越迷茫，忍不住望向龙天赐，出声问道：“阿牛哥，你有没有想过，人活在这世上，到底是为了什么？”
　　“啊？”龙天赐瞪大眼睛，一时之间无法理解为何他心爱的阿花妹子突然有了想和他畅谈一下人生的哲学冲动。
　　“我的意思是……”艳无双认真想了想，谨慎的选择着词汇解释道：“除了成家立室之外，你有没有想过其他的……嗯，其他的……”
　　龙天赐看着她吞吞吐吐的模样，皱着眉头猜测道：“其他的时间怎么打发？”
　　艳无双懊恼地搓着双手，“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我觉得阿花妹子你想太多了。”龙天赐笑了起来，“如果成家立室这种事，是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做的，那么剩下来的人生，无论怎么过都会很快乐，只要快乐，那么人生怎么过都是可以的。”
　　艳无双疑惑，“喜欢的人？”
　　“对啊。”龙天赐点点头，“当然，我是说真正意义上的喜欢，不是对亲人的那种，对你五哥那种就是绝对行不通的，那是亲情，完全不关爱情一丁点事。”
　　艳无双疑惑更甚：“是这样么？”
　　“当然！”龙天赐用力点头：“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你喜欢的人，你根本就没有想过怎么打发时间，而是会觉得时间根本不够用，两个人在一起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呆在一起都能够感觉到快乐和满足。”
　　就比如现在他和她呆在一起的感觉。
　　不能说，不能说，冲动会误事。
　　龙天赐不停地告诉自己，不停地吞咽口水，然後视线定在她小巧柔软的唇瓣上，过了会儿，他俊脸又红，努力改瞪她的鼻子，“所以阿花妹子，我觉得你会问这样的问题，根本的原因就在于你不喜欢你的未婚夫，也不喜欢你五哥带给你的生活，所以……”
　　“所以？”
　　“所以你要不要考虑和我在一起？”
　　“你又问这样的问题。”艳无双扮作很生气的模样，但看到龙天赐一副很抱歉很懊恼的模样，就忍不住轻笑出声，“其实我也这么想过，但可惜的是，阿牛哥你晚了一点点。”
　　“啊，真可怜……”龙天赐有些难过的揉了揉自个儿突然酸胀起来的胸口，眯起眼睛笑了笑，做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下次我会早一点。”
　　艳无双并起双膝，把手支在上面托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他纠正道：“不是下次，是下辈子。”
　　只能是这样了，从一开始他就很清楚的不是么？
　　只是不相信，又不甘心，所以一试再试而己……
　　龙天赐端坐在车夫榻上，偷偷的打量着身边娇笑如花的人儿，几番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忍不住冲口而出：“阿花妹子！”
　　“嗯？”艳无双侧着身子，偏着头看他。
　　“没……没什么，我就只是想跟你说，若是你嫁了人，过得不开心，可以偷偷跑掉来盛元找我……我，我可以娶你，我不介意的。”龙天赐蜜色的脸庞透著一抹红，有些烦躁又有些害臊地挠着头皮，“啊，我不是在诅咒你会过得不幸福，我只是说……我的意思是……我只是相……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没关系，我明白的。”艳无双笑着看他一副手足无措的急切模样，心里涌上一种说不清的甜涩滋味，认真打量了他片刻，她忽然轻轻笑了笑，学着他惯常的模样挑着眉头，一只手叉在腰间，半是挑衅，半是逗趣的用另一只手指着他的鼻子，“喂，阿牛哥，要不要跟我打个赌？”
　　龙天赐垂头丧气地缩坐在车榻上，有气无力地问道：“赌什么？”
　　“赌他会不会信我，赌我会不会幸福。”
　　“哈？”
　　“若是我赢了，我出嫁的那天，你就当我的踏马凳，让我踩着你的背上花轿，若是我输了，我就任你处置，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如何？”
　　“哈？”
　　“那么，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赌？”
　　“啊……，好。”

作者有话说

　　所以你看，以前伏笔提到过的那个赌局，就是这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