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句》白衣胜雪.月

40、蝶恋花

　　一

　　清晨，我被窗外呢喃燕子唤醒，掀帘看，竟是春晴。
　　春日迟迟，在云端乍现薄晖，青翠金彤夹在乍暖还寒的风里迎面扑来，颊脸相触，似乎还能探到冬未曾走远的冰心雪意。
　　一道黛瓦檐，把天空斜斜切割，旧粉墙下，自河中引来的清渠水声潺潺，阶上错落着枕冬而眠的各种植物，一树白梅在墙角独自开，些雪瓣在风中融埋泥土，或是流落沟渠，遗在枝上那些小巧精致的冰朵前赴后继，次弟开，为雨梳理过的香则更显清淡。

　　“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寒梅最堪恨，长作去年花。”无端想起李商隐的《忆梅》。梅旁侧之兰，翠碧可人，蕴着春梦待春暖花开，它却已渐零。梅，与物华之春，总是擦肩而过。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辗作尘，只有香如故。”又思及陆游的《卜算子?咏梅》。梅，醒在太早，似有争春之嫌，终落群芳后。
　　恨与不恨，争与不争？我站在院里，痴看横斜枝交错，片片粉白滴清露，此般谤花，花仍不语，花开时开，花落时落。

　　半斜梅枝低入眉帘，几朵错生的冰盏间，一双收拢的白粉蝶翼在风里如灵般轻颤，晶透似梅片，几缕胭脂色的薄春衫，成为它酣睡的香冢。我识得这只蝶，在这树白梅绽开第一枝花苞时，它翩翩不肯离去。我可是错过了一树花与一只蝶的知遇？那场绵绵无期的雨，可是梅唤来的凋零？梅，逢此乍然春晴，正唱一阕旧词，送蝶入春风。

　　二

　　花自横斜临水处，酣梦寒侵，绿染春衫褛。飞絮游丝无可主，好风化影轻来伫。

　　宿雨压枝凋粉树，紫燕低檐，悄与青阳舞。蝶恋早芳不肯负，衔香作蕊惊啼露。

　　三

　　梅，错春之早芳。蝶，经冬之老蝶。
　　那时，梅枕着清渠潺潺做着春之华梦：飞絮与游丝，似有若无地拂过春的面颊，行踪无觅，好风化蝶影，翩然走近……乍冷，丝雨侵薄衫，绿袖收拢胭脂褛，它想，它捱不到春晴。这一场雨，绵绵无期，梅，昏昏而眠，无法抑止凋零。
　　春晴，云层里撕裂而出，紫燕低过屋檐，剪破春晖，掠空双双而舞。
　　梅，醒了，有风轻颤，凝睇，一只蝶安栖在它的袖褛中，它的春，原来一直都在它的掌心。
　　枝上，花间，叶下，点点泪露在阳光里晶莹。

　　自你走后。生命交付的知遇，或是错失，我们并不真的知情，只是无论哪一种，都令人惊憾。此词奉家父之命而作，母亲名唤春风，已逝。父亲执着地认为，那只蝶是母亲回来，来看他亲种的梅花。

　　20080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