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枫叶染》一声珍重

54、第 54 章

　　贺远峰叩开那扇黛青色的门时，他确信自己是对了。

　　立于门内的中年妇女竞合冉枫有着异曲同工的神韵。整洁的一丝不乱的头发在脑后盘起一个发髻，不曾被风霜浸染的双眼目光生动温柔。她就那样认真仔细而又不失礼貌地打量着贺远峰，仿佛是离家很久的孩子就在她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闯进家门,让她觉得惊讶、惊奇、惊喜。而就在这目光中贺远峰感到徒然的放松，从身体到心理，将他一路上准备的所有的客套统统抛开，他笑着，那种如释重负、发自内心的微笑。

　　“阿姨，我是贺远峰，小枫这次走得匆忙，托我来看望您。”

　　冉妈妈没有言语，只是微笑着，若有所思地望住贺远峰，仿佛已洞穿他的内心。片刻，贺远峰揉搓着眉毛，笑出声来，开怀而心无城府：“阿姨，说实话，很久前我就想来拜访您，接受您的审查，可是现在我真得好累、好冷、好饿。”

　　冉妈妈笑着将贺远峰让进门来，将一切风尘与担忧关在门外。

　　贺远峰说的是实话，他真得好累、好冷、好饿。一天一夜的路程，气温竟相差近10度，一路上的颠簸，再加上他心里的忐忑，知道自己在冉妈妈心里有“劣迹”，又有些食不甘味。

　　此时的贺远峰将这一餐真是吃得日月升辉。当冉妈妈给他添到第三碗饭时，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一面有初来乍到、初次见面的应有的矜持，一面是他想毫不做作、毫不掩饰的真诚。他矛盾、踌躇间，却听见冉妈妈淡淡地说：“在这里若是吃不饱，要么是来者将自己当过客，要么是对我的厨艺不满意，要么是想让这的主人听于耳中的东西印与头脑中，根深蒂固。”

　　贺远峰微微一愣，憨憨的笑了：“您那三种假设我哪样也不是，哪样也不想。您不知道，我就在推开门的那一刻，已经开始庆幸自己自己来得是多么的正确。我曾无数次假想着我们见面的场面，阿姨的态度是热情的、冷淡的、猜疑的、挑剔的，或者是厌恶的，我都做好了准备。可就是没想到您是那么平静，平静的让我所有的假设统统派不上用场。”

　　“我的反应让你失望了，是吗？“冉妈妈笑着问。

　　“不是。“贺远峰摇着头，笑得依旧憨厚爽直。“阿姨，说实话，在第一时间，我有说不出的狼狈，但随即我感觉到一种踏实，我有一种---”贺远峰略微，微微侧头“有一种回家的感觉。还有这饭菜，不止是劳顿饥饿的缘故，它有家的味道，饱了也不愿放手。”

　　冉妈妈的笑意更加浓重灿烂。

　　“远峰，你这孩子超乎我的想像。是比我想像的更好。今天你累了，饭后就在小枫的房间休息吧，明天我们再好好聊聊。”

　　“阿姨，听您这么说，我都要吃第四碗了，小枫知道了，又要说我像外婆家养过的叫‘黑小子’那只猪了。”

　　小屋中扬起淳淳的笑声。

　　贺远峰在第一缕阳光透过淡橙色的窗帘透进屋内时醒来的。可是他却更紧地将身体卷在暖暖的被子里。这是小枫的床，小枫的被子，小枫的枕头，这里是小枫温馨舒适而清爽的小屋，这里是自己心爱的小女人生活过的地方。她在这里是没有他。而此时，他来了，在她曾经徜徉过的小天地里，他尽情幻想着她幼稚、忧伤、纯真的小样子。

　　贺远峰将双手枕在脑后，望着被漆成天蓝色的屋顶，深深呼吸着含着栀子花香的空气，心里轻叹着：“小枫，我们离得那么远，可你好像就在身边。可你就在身边，我有为什么想你想得那么心慌。”

　　贺远峰起身，整理好自己，拉开窗帘，静静打量着这整洁有显古朴的院落。已开始落叶的丁香树环绕着石桌竹凳，错落有致的摆放的棉坐垫可看出主人对来访者细致的体贴。阳光初照下，摇晃着的小秋千，朱红色的小座板已斑驳可见岁月的痕迹。秋千周围是稀疏相间的架子，上面盘卷的葡萄藤已现枯萎，没有精神地伏在上面，却偏偏有几片老绿又带绛红色的葡叶坚强立于之上，让人感觉出生命中不屈的能量。

　　贺远峰思忖着，这个院落中曾洋溢着怎样的温情，这个院落中有充满着一个女人失去挚爱后怎样的伤痛，这个院落中蓄积着哺育着生命延续后怎样的快乐，这个院落中浮动着怎样甜蜜而又忧伤的回忆……一切的一切，因为小枫他都想探究，都想明了，都想能融入其中。

　　贺远峰的思绪被轻轻的敲门声打断，冉妈妈的呼唤声竟让他有瞬间的错觉，他晃晃头，快速拿起精心准备的礼物，一边走向房门，一边扬声道：“阿姨，我来了。”

　　贺远峰心不在焉地咀嚼着早餐，一面偷眼望着冉妈妈，她在打量贺远峰送她的礼物。那是一件纯红色的羊绒披肩，鲜亮、柔软、温暖。冉妈妈轻抚着它，目光安详，表情沉静，静得看不出一丝波澜。贺远峰的不安在一丝丝扩大……

　　“阿姨，真抱歉，没刻意问小枫您的喜好是什么，只是凭直觉选了这种颜色。如果您不喜欢，下次我一定带小枫一起去给您斟酌挑选的，我……”

　　冉妈妈的目光依旧沉静迷离，仿佛缅怀于一种思绪当中。她就那样果断而不失温和地打断他的话语：“远峰，我相信你是花了心思的，对吗？”

　　贺远峰略显窘态却毫不迟疑地点点头。

　　冉妈妈微笑着抚摸着那温暖的红色：“自从小枫的爸爸去世后，我就不曾穿戴过这么鲜亮的颜色，不是不喜欢，只是在心里抗拒，怕承载不起，又说不清什么原因。可是，远峰，真的谢谢你，你送我的礼物真的很漂亮，竟让我想起一些快被忘记的东西。别笑我，人最管不住的就是这儿。”冉妈妈用手指指自己的脑袋，目光游移至窗外，仿佛又沉寂于自己的回忆当中。

　　贺远峰惊叹着，冉枫竟和妈妈有着如此的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