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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   快意恩仇果然不好写,难怪现在流行种田文小白文,爱恨情仇苦逼上身了之后要肿末出来啊亲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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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晚秋暮后,当天之际,星月明洁,遥遥映出那尘世的浮光静影。
      柔谧清辉下,蕉叶梧桐垂下曾经繁茂的枝叶,疏朗错落间,依稀勾绘出一个曼妙身影,水袖轻投,宛转吟哦,恍然不似人间所见。

      她神色凄然,双眸水波盈盈:“二郎一去,关山路迢,妾——”
      勾袖轻拭泪毕,虚步一转,对着香案红烛郑重拜下:“小怜莫疑,我当——与卿偕老,死生以之,皎日为誓——”音色却低沉不少。
      少顷,又抬头改做惊喜介,眼含欣慰:“二郎,果真——”

      “果真如此,”树下坐着的男子冷冷接腔,他双手被反绑,浸满暗红色血的右膝上插着一支箭,“白日里还没唱够么?”
      被打断了独角戏的女子嗳一记,蹙眉幽幽道:“二郎——若是爱听,曼娘便唱一生一世——给你。”花腔起伏,不知是答他,还是犹处戏中。

      男子注视她单薄身影,半晌,亦轻叹一声,道:“何苦再作相逢路?你明知我心意已非。”
      曼娘似未听见,也不答话,忽而整衣掷袖,低眉敛目,双手合十对月。
      夜风拂过她高高束起的发髻,几缕散下的青丝游弋耳畔,缠绕着一对点翠明珰。朱唇喃喃,将满怀心事相托广寒仙姊。

      这一男一女,便是宁远侯顾廷烨与他的外室女子。

      见她不理会,顾廷烨硬起心肠,狠声问:“今日之事,你究竟受何人指使?”他醒来后便觉浑身酸软无力,逃脱不能,知是这女子捣鬼,念及往昔待她情分,不禁气恼。
      曼娘缓缓睁开双眼,脸上犹带着笑,两行清泪渐滑下,泫然道:“妾行事,从来只为了侯爷一人。”
      “那你为何唆使他人假扮自己,先以毒箭伤我,现又如此?”顾廷烨冷笑,“我何曾亏待你们母子,好吃好喝供着,你却与那贱妇串通,要去害我夫人?”
      “侯爷可是忘记了,若没有妾身,侯爷如何娶得心心念念的盛氏夫人?”曼娘掩面低泣,十分委屈。

      “你……”顾廷烨忽觉喉头腥甜,右膝伤处本已麻木,此刻却密密麻麻疼了起来,似有千万根细针扎着一般。本能地想伸手,却只能身体一抽,徒劳地靠在树上。
      “呀,二郎你怎么了?”曼娘见状惊呼,慌忙上前扶住,轻抚他脸庞。见他右腿抽搐,便又重重按住那伤口,关切地问:“可是碰着了哪里?”
      顾廷烨猛地吃痛,眼前模糊,气得咬牙:“你……在箭上淬了什么毒……”
      曼娘将那支箭握在手里,不住拨动,十分焦急:“二郎,可是这箭扎疼你了?”本已干涸凝结的裤管上,又有鲜红血液渗出。
      “拔了就不痛了呢,来,妾身帮你,”曼娘满脸心疼,手上的劲道却更大。锐利的箭尖卡在膝骨间,旋动着搅坏更多组织,不断有鲜血涌出。她心中又痛又恨,却不迟疑,用力一捅,再一拧,将鲜血淋漓的箭抽了出来。

      “二郎,这下不疼了,是不是?”她俯身拥住他,边将箭递到他眼前,“你看,原是这样狠毒的一支。”但见那箭身并非寻常一般光溜,前端生满倒钩小刺,每一根上均沾满血珠,湿嗒嗒向下滴。
      顾廷烨眉头紧锁,冷眼看她作怪,不以为意道:“呵,也不知是哪个心肠毒辣之人设计。”语气轻松,全然不将自身处境放在心上一般。

      曼娘扑哧一笑,作少女般娇羞模样:“二郎还是恁般聪明,什么事都瞒你不过——二郎再猜一猜,这是何处?”
      “哟,这我可真不知了,”顾廷烨假装被难住了,回她一个笑容,“但要请教娘子,将小生捆来此处有何吩咐?”他原是勾栏里放浪厮混过的,此刻又换上那副不羁脸孔,眼中满是戏谑,教她看来熟悉又陌生。
      曼娘眼中恨意一闪而过,笑得愈加妩媚,将手中短箭一抛,柔声道:“二郎莫激我,待妾身与你一一道来,可好?”

      顾廷烨俊眉微挑,眼中亦含柔情:“既要说书,却将人绑着听,这是哪一间楚馆的规矩?”
      曼娘掩口失笑,娇娆一嗔:“亏得二郎提醒,妾几乎忘了。”说着去解下了他腰间佩刀,悠悠起身,将刀置于香案上,又走回他身畔坐下,“哪有带刀来听书的道理呢?”

      顾廷烨无奈,只叹气不语。

      “二十年前,十余个失了家的流离女童,被辗转卖到扬州,养在此处,教她们弹唱棋画,预备卖到贵人老爷们家中,”曼娘语气平淡,没有一丝悲哀,“即是扬州瘦马。”
      顾廷烨心中敞亮,知她说的并非别人。
      “世道艰难,馆主亦不富,一点家资均投在这些女孩身上。因此她们稍练得不如意,便要受罚,挨打会破了相貌,因此多是罚跪、不给饭吃、不准睡觉。”
      “有天,一个叫做芷药的女孩儿熬不过去,寻机要逃跑。她本是官宦人家女儿,锦衣玉食里堆出来的,加上年幼,便想着逃走,好去找她表哥一家。”
      “结果自是教人抓了回来,才七八岁年纪,就要打杀了她。”
      “另一个女孩唤作月姐儿的,长她一两岁,平日与她要好,这时跑出来,冰天腊月里单衣跪着,说愿将自己的饭食分她一半,求馆主饶了那芷药一命。馆主答应了,说如若芷药再逃跑,便连月姐儿一齐丢去喂狗。”
      “月姐儿因怕芷药再图走脱,便哄她说,现在年纪小身子弱,待长大了,练好功夫,何愁找不到表哥?”说到这里,曼娘一哂,“谁知这话却害苦了芷药,早知今日,还不如当初就死脱了干净。”

      顾廷烨默然,她出身寒微,从小命苦他是清楚的,只不明白她此时说来有何用意。

      “芷药精神一振,七八岁小女孩哪来许多思量,便听了月姐儿的话,安下心来乖乖习练,一心盼着大了与表哥相见。因感谢月姐儿相救,就认她为姐姐,两人便是在这梧桐树下,燃了两支香祝祷,一告天地,二告九泉下父母,就此结为异姓姐妹,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
      “有个念想,日子就好熬多了,说来也巧,两人身段唱腔,扮起来十分相像,梳妆好了,脂粉一上,你扮生我作旦,下一场悄悄地对换了继续演,旁人实难分辨的。几年下来,姐妹俩竟也苦中作乐,颇多快活。”回忆往事,曼娘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可惜好景不长,她们十二三岁上,因馆主破了家,几个女孩儿又遭发卖。月姐儿被徽班看中,买去作了戏子,从此天南海北飘零;芷药因容貌出色,被大户人家带走,充作歌舞伎——都是玩物儿。她们彼此难舍,约好不论世事如何,都要爱惜性命,留待重逢的那日。”

      顾廷烨靠在树上,侧身看着她脸庞,这女子,以前也曾是心善聪慧的。

      曼娘别过脸,避开他目光,继续说道:
      “分开后,月姐儿改了名,跟着戏班四处讨生活,遇上个落魄世家公子,戏文里一样的俊美多情。两人相好,盟誓,浪迹江湖,还养了儿女。后来这公子参军发迹,做了大将军,一时间千骑拥万人赞,因他所佩长刀名“破云”,坊间都叫他作‘破云将军’。”
      “月姐儿心中欢喜,却也知道,两人是走到尽头了,公子必要另娶名门淑媛,那时她又该如何?纵有一双娇儿,也是‘奸生子’。”
      “她一面想法子,一面请人悄悄地铸了一柄剑,刻上‘揽月’之名。破云将军,揽月夫人,多么好听!直如戏文一般,仙侣入双羡煞人。”

      她低着头,侧脸微微泛起红晕,痴痴诉说。顾廷烨听了,本想嗤笑她戏里戏外不分,见了这一副好不可怜的模样,又觉不忍,也许就是这份痴,这份牢牢系于他身上的眷恋情深,让他始终无法对她痛下杀手,只轻声说:
      “既知如此,便不该去想那些歪法子,刻毒手段,伤了情分。”

      曼娘忽然转过头,悄声问道:
      “若是有下次,侯爷还会饶过我么?”

      顾廷烨心一颤,但想着明兰此刻已带着女儿在娘家,应安全无虞,又冷静下来,沉声反问:
      “你又想对夫人做什么?我绝不会饶你!”

      “呵,不知侯爷——”曼娘嘴角一扬,故作俏皮,“说得是哪一位夫人?”
      不等回答,她便兀自说下去,口气强硬:
      “夫人究竟是我害死的,还是侯爷害死的?若果侯爷对余氏夫人有半分真心,肯听她半句,她又岂会丧命?”她直直地盯着他,像要看入他心里一般,冷冷地道,“侯爷连盛六小姐与何人议亲,未婚夫婿家中亲戚几何,何时落水遭难都一清二楚,还亲自相救——那时盛六小姐才十二岁吧?又怎会查不出夫人的事是真是假?!”
      “够了!”
      “恐怕侯爷心里,早存着这不该有的念想,这才顺水推舟,看着我陷害了夫人,又冷眼不加援手。害死夫人的,本不止我一人,侯爷为着给盛六小姐腾位子,活活冤死了她!”她一口气吐出,说得畅快淋漓。

      顾廷烨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他心底最隐秘的一角,若嫣红不是死得那样早,他还真娶不来明兰。因此嫣红的事,他从来不愿提及,那时他确实旁观了,没有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结发同心”四字,他有愧。然而这女子竟将他看得通通透透,把这些龌龊肮脏都挖了出来,赤裸裸摆在他面前。

      见他颓然,曼娘不禁快意非常,接着道:
      “侯爷这般费尽心机娶到了盛六小姐,可是恩爱无限?可惜老夫人却不乐意,偏要从中作梗。我本是上回就该死了的人,侯爷的心早不在我这儿,我既活着,便也不乐意。”

      “你们要对她做什么?!”顾廷烨眼中冒火,身体却软绵绵的,挣扎着无法动弹。

      曼娘怜惜地望着他,声调变得柔和:“二郎,你放心,夫人好好的,老夫人和妾身什么也没对她做。”
      “我只是——不甘心罢了。”她幽幽说着,站起身走到香案前。烛影摇红间,映着她失落的神情。
      “前些日子我回到扬州,不意竟找到了芷药妹子。”她抬起手,缓缓取下发髻上的玉钗,满头青丝如瀑倾下。

      顾廷烨听得明兰无恙,一颗悬着的心暂寄下来。

      “十几年过去,她模样早改。她对我说,这些年来,还是与姐姐你在园中唱戏演练之时,最为开心。”
      “芷药后来,真的遇见了她心心念念的表哥。他姓金,名晟,与一班举子一起,恰好借住在她家大人的客房里,以备秋试。如戏文里一样的俊美多情。他们重逢,相好,盟誓,约好高中之后,便来娶她。”
      “芷药等来了他的金榜题名,却没有等来他。这金晟郎君衣锦还乡,娶了名门淑媛,同她再无瓜葛。她珠胎已结,却死死咬住不肯说出奸夫名字,主家痛恨她与人私通,一顿鞭子,落胎毁容后卖去了娼馆。”

      顾廷烨想起那面上疤痕交错的霍小怜,原来是她。

      “她几番欲寻短见,因念着与我的约定,便逃了出来,一路讨生活回到扬州。所幸嗓音身段未变,还能混些铜板。”
      “见面之后,她说此生已无他愿,只想与我再同演一出《玉钗记》,仿若回到十几岁好年纪,便没有遗憾了。”曼娘对着烛光,细看那玉钗,光润水透,莹然美丽,另一个戴过它的人,却已为她而死了。她举起钗,往地上狠狠一掼——人去钗碎。

      月色早冷,案上红烛独自燃烧,融融暖光将长刀的刀鞘映得明亮。

      她注视着这柄长刀,双手轻轻摩挲,小心翼翼地抽开刀鞘,“破云”二字骤然现见,刀身泛着青色光芒,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似被刺痛双目,她捂住脸,尖叫一声跳开,拔出自己身上佩剑向案上狠狠砍去。
      “揽月!破云!”她披头散发,凄狂痛呼不顾一切挥着剑,“破云!揽月!”
      剑锋擦过刀身,呲砺冷光四溅,案台碎为两半,一支红烛霎时哑灭,另一支掉落在地,飘忽摇曳中觅得什么,顿时火苗渐盛。

      “你破云上青霄,留我独揽水中月,哈哈!哈哈哈!”她仰天大笑,一个踉跄跪倒,以剑支地,许是方才刀剑碰撞,竟“咯”地一声折成两段,剑刃飞插入腹。
      她丝毫不以为意,任鲜血汩汩而冒,依旧大笑。

      顾廷烨看得真切,心中毕竟不忍,在最落魄时彼此相伴,也曾情真意切,更为他诞下儿女。即便后来恩爱失、欢情移,却总在缠缚,他也无法下狠手去,不禁出声提醒:“当心!”

      曼娘闻得,笑声暂歇,转过脸来静静对他道:“二郎,我却不能陪你了,你若有心,便好好想想,如何为夫人脱罪罢,绝处出智勇。”
      言毕,端端正正坐好,似往昔练功一般盘着膝,任由身后焰芒逼近,微笑着自言自语:“昌儿,娘就来陪你了,你受的苦,娘与你一道,莫怕……”
      “夫人,芷药妹子,曼娘欠你们的命,来生必偿。”
      …………如墨夜色中,火光越来越亮,燃着的衣料发出“哔卜”声,色身渐败,显出赤条条一个空相来。
      颠倒孽缘,皆虚妄见,如影如幻,念念不住。
      一生情爱,至此而终。
    ————————————累死人了写文真是个体力活,真佩服关心啊一口气能写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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