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1/仙2遥灵]解愁肠》清疯明月

36、Part 36

　　三.
　　慨叹参商，地连千里，天各一方，空自热衷肠。
　　无情鱼雁，有留韶光，流水咽斜阳。
　　---琴曲<忆故人>歌词.知我

　　Part 36

　　“老纳恭迎李施主架临敝寺.”几人方落地,便见千叶禅师笑对李逍遥合十为礼.
　　“老禅师,请受逍遥一拜.”李逍遥长揖作礼,千叶禅师不待他一揖到地赶忙扶住,连声道不敢:”此乃老纳分内之事.”
　　小虎在一旁望着李逍遥,却见他面露羞惭之色:“逍遥此番心志不清,为凡情所误,无颜面对禅师与江湖人众,更深负派中长老重托…”
　　“李施主此言差矣.你如何入画轴之事,我也略知一二.在老纳心目中,你却是真正重情重义的铁男子.深恩不忘,爱子心切,故而勇闯画轴.侠骨柔肠,莫过如是.天下又岂是事事皆有情义两全之策况青城山下一战,施主发动之七星剑阵声震江湖,令妖魔四散奔逃,孔璘负伤而走,两年来天下多仰仗蜀山而得以太平无事啊.”
　　“禅师这翻说法,更令逍遥惭愧无已.”李逍遥退了一步,低头微笑.
　　千叶禅师微笑道:”李施主现在可知为何为幻魅画轴所困了”
　　李逍遥点头微笑:”晚辈见这传音法螺时,便明白了.我常居蜀地,偶然也见吐蕃僧人吹响法螺.他们说这是为众生提起正念之用.画妖随着人心变现.所谓魔族的心脏在画轴中,实是说画卷即是人的心魔.当一个人心境清明,通达三界时,幻魅画轴也就不能奈何他了.”说着,微微叹息:”可惜我还没有到达那样的境界,却闯入画轴中,惹得大家替我担心,是逍遥无能…”
　　千叶禅师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抚须笑道:“李施主天资颖悟,果是异于常人.”
　　李逍遥微笑:”不…晚辈想到这一点,是因为想起了禅师从前与我说过的一句话.”
　　千叶禅师笑问:”是哪一句”
　　李逍遥含笑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小虎与沈欺霜互相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却听千叶禅师温言道:”老衲却不记得说过这句话了.”
　　“禅师,您早知道画轴的秘密.因何不早告知逍遥.”
　　“李施主啊,”千叶禅师摸了摸胡须,笑道:”有些事情,不亲身经历,往往无法体会.你如今对这幻魅画轴,是悟得比老衲还透彻了.”
　　“禅师别有用心,必要晚辈遭此一劫.”李逍遥笑道.
　　“闲话休提.”禅师端正了一下面色,然虽是如此他脸上深深皱纹仍使他看起来似在微笑:”李施主,孔璘如今已聚齐三样魔器.”
　　“禅师可知孔璘现在何处逍遥当立刻前往阻止.”
　　“老纳不知.但近来开封亦有妖气环伺,施主不妨从此查起.蜀山天罡剑阵积威数十年之久,却也非孔璘之辈一时半刻所能动摇.”
　　“逍遥自当见机行事.而今事态非常…”李逍遥望了忆如一眼,而忆如也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但听李逍遥续道:”天罡剑阵之事…若有异变,则敝派长老必然皆会齐聚五华山谷.家中婶婶且已年迈…小女此刻,还须托禅师代晚辈照料.”
　　“李施主认为老纳这处,是此时天下最安全之处.”千叶禅师呵呵而笑,早知李逍遥心中所想.必是担忧此行危险,不方便携带忆如.然此时却又不比往常,须得防着孔璘再次捉她为质,要胁他解开天罡剑阵.千叶禅师心中感叹李逍遥爱女心切,忧虑之深远,一面续道:”却也是看重敝寺.老纳倍感荣幸.请李施主放心.”
　　“爹!”忆如一听,却是不甘愿地噘了嘴:”你又要把如儿丢下!”
　　沈欺霜见了忆如这般撒娇,不禁一面笑,一面喝止:”忆如!”
　　忆如有父亲在,也顾不得素来听沈欺霜的话,过去揪了李逍遥衣袖,继续娇嗔道:“爹!人家要一起去!如儿现在很厉害了,会打妖怪,雷咒,旋风咒,还魂咒…如儿都会使了!为什么不让我跟嘛!”
　　李逍遥看着爱女娇嗔模样,不禁笑了起来,仍是正经言道:“如儿,这次出行非同往常,可不比寻常旅途.天罡剑阵凶险异常,孔璘诡计多端,若是事发,爹须顾不得你.”
　　忆如见父亲说得认真,嘟了嘴闷闷不语.
　　李逍遥见此,微笑道:”但我留于开封城中探查之时,你可以跟着.爹离开之后,你一定得乖乖留在寺中,听老禅师与诸位师兄们的话,知道么”
　　“嗯!”忆如点点头,这才重新展露笑颜.水灵双眼又有些哀怨地望着李逍遥.这可爱模样使得小虎险些忍俊不住笑出来,忙忍住正色道:”逍遥大哥,我跟你一同前去.”
　　“欺霜也要随您前去.”沈欺霜也接道.
　　“好.”李逍遥望着两位年轻人,点了点头.心知小虎古道热肠,少年有为,正可让他历练.而沈欺霜自是为找孔璘报师门之仇.

　　摩诃禅寺外阳光灿然.花草树木随微风飘摆.小虎边走边笑道:”原来逍遥大哥也多次与千叶禅师谈禅论道.”
　　李逍遥在前面走着,笑道:”禅师怎有闲情与我谈禅论道,都是商量一些俗务罢了.”
　　小虎望着李逍遥英挺的背影,匆匆的脚步,忽然又想到了画轴中水月宫那枚凹陷的蒲团,缭绕的香烟.他几乎能想象逍遥大哥日日枯坐其上,望着窗外风雨,等待他们到来.一股说不清的感觉便在心中蔓延开,忙加快了脚步跟上他.

　　客栈是外地人潮来往之处,要打探消息自也是多半先由此处开始.李逍遥三人带着忆如,几日内不是闲坐客栈大堂与茶楼酒肆内,便是去街上走走.表面似无事打磨时光,实则竖起耳朵留意着来往人们的言谈行止.倒是忆如乐得牵着李逍遥的手到处逛,话匣子不曾停过,看什么都新鲜.还时不时去拉着小虎,一会儿又黏着沈欺霜,倒是把三个大人都逗得甚是开心.
　　这一日黄昏时分,四人走到了热闹的市集巷尾,忆如还拉着小虎瞧一个摊子上摆着的各式七彩陶偶.李逍遥却是走到城墙边一株桃树下,仰头看看那早已落尽了翠叶的枝桠,又望望不远处的忆如,笑意温和.沈欺霜在旁看着,夕阳余晖照在他俊雅面容上,衬着寻常父亲望着稚子而感到喜悦满足的笑意.
　　自小不得父亲疼爱的她看着此景,也觉一阵温暖.
　　“李掌门…”
　　“嗯”
　　沈欺霜微微一笑,看着仍拉着小虎挑挑捡捡的忆如:“我看着李掌门您如此疼爱忆如…不禁会想…忆如的娘亲,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令您牵挂如斯…”
　　李逍遥乍听此问,先是沉默了一会儿,却终是笑了起来.
　　“哦欺霜仍是一样好奇.”
　　“……”沈欺霜被这样一说,又是尴尬地垂头,双颊微红.
　　“却是不料,开封城内四处也皆有桃树.”李逍遥沉默了一会儿,长叹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沈欺霜也看着光秃秃的桃树枝桠,微偏着头,柔声道:”李掌门…这桃花有开有落时…人也随岁月成长.我常听小虎提起您从前的故事,您的音容笑貌.可是欺霜如今见了您…只觉得李掌门稳重宽容…令人如沐春风.可…却跟小虎提到的那位大哥哥不太一样了…”
　　“少年时候,自然有不少荒唐稚幼之言行.”李逍遥微微一笑.
　　“不…”沈欺霜摇头道:”欺霜觉得,您的内心却始终如一…您必然,不曾后悔过.”
　　“是…”李逍遥望着晴天寒空,微微一笑:”逍遥此生,未曾后悔.”
　　“李掌门…是否因画轴之事,而看得更加透彻”沈欺霜问道.
　　“兴许是如此.”李逍遥微笑道:“欺霜心细.任何事彷佛都逃不出你双眼.”
　　沈欺霜低头略显尴尬,双颊微红,又摇了摇头:”欺霜也只是猜测.万不敢说知晓您内心所思所想.我…心有困惑,所以才探问于您.多有冒犯…”
　　“无妨.”李逍遥望着桃树,微微摇头:“万事万物,皆有缘法.逍遥只是心中认定,想清楚了自己真将这个人,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并且永远放在心中…到最后,便也不会悔恨.即便为此需经历苦痛,也再所不惜.”
　　沈欺霜讶然看着李逍遥,心下豁然清明,却又敬佩他此时神情言语,字字句句,如敲在心上.
　　“…李掌门!”
　　“何事”
　　“李掌门…”沈欺霜低了头,轻声道:”此去寻孔璘,也许多有凶险…望您…珍重自己.忆如她…”
　　“我明白.”李逍遥抬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微笑道:”我自会见机行事.断不会轻贱自己性命.”
　　沈欺霜低头道:“是弟子多虑…”她抬首见李逍遥伸手触碰桃枝,那花叶早落,虽未免惹人伤感,但蜀山掌门脸上却是安然微笑.
　　沈欺霜轻声道:“那个人…便是忆如的娘亲.而那件事,便是代替她继续守护天下苍生…李掌门,您从不觉得辛苦”
　　“尽力而为,心之所向,从未言悔.又何来辛苦不辛苦之说.”
　　两人沉默一阵,任晚风拂过面庞.
　　“她…其实也是个寻常女子.”李逍遥终没有回避沈欺霜的问题,缓缓道:”她也会软弱…会哭,甚至看轻自己.可是这些…在我看来,仍是仙女一般…我当时立誓,有我在的一日,定要保护她不受危难,此生无忧…”
　　“我年少之时,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人力有时而穷,恰恰与她相反…是个自信高傲的小伙子.可她看着我吹牛,却总是微笑望着我…直到有一日她跟我说,便是喜欢我这个模样,因为…我是她的丈夫.”
　　“再后来,我在苗疆,因为将要面对的许多事情愁眉不展,她也是这样安静地望着我,说着皆是因为她的事情才会如此…只是我未及告诉她…当时面对的困难再大,总是有我二人一起面对…不似如今,即便内心惶惶,前方一片黑暗,仍是要孤身一人前行…”
　　“此间滋味,无人可解…因为斯人已去.即便尝遍寂寥,她亦不会再回来,听我一言.然而很多时候,很多话,我只想与她诉说…她曾是我…至亲之人.”
　　那无数个灯下夜晚,他却终是只能望着忆如天真可爱的大眼睛,欣慰地笑着,抱抱她.
　　然而她的娘亲,却无处可寻…也不曾归来.
　　“至亲之人…”沈欺霜反复咀嚼着这四字,只觉其中意味深长,似是这四字曾带给人多少温暖,便也蕴含了多少绵绵无尽的哀伤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