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的盛开》羽丘

12、第十二回 手术

　　在皇宫外的大吴哥城是不少朝廷重臣的居住地，当中有一所特别具规模及气派的屋宇正是丞相莫纳的府上。能够在大吴哥城拥有这样大而华丽的房子绝对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这老丞相在朝廷上敢于与王子针锋相对，在家中当然是权力最高者。这老臣子活了五十多年，早已妻妾成群，膝下当然是儿孙满堂。一般人能够活到这年龄，拥有身份地位及美满家庭，大概已经心满意足。但这位吴哥皇朝的老丞相似乎仍未满足，对权力的追求仍然是如此的殷切。
　　相对如此强势的父亲，他的长子努尔却相差太远。作为丞相的长子，努尔没有权力的欲望，没有机心，亦没有智谋，可以说是一个普通人而已。莫纳每次看到这个他认为不中用的儿子都会火冒三丈，不明白自己英明一辈子，为何有这么没出色的儿子。努尔从小就知道自己并不是父亲想要的那种儿子，所以只能规行矩步在这大宅生活，生怕把父亲给惹怒。
　　但是当长大之后，两父子的磨擦愈来愈多，就前途的问题两人也不知道吵了多少次。两人的关系正陷入僵局……
　　莫纳刚从皇宫回来，走进大宅，所有奴婢都立即向他下跪并行合十礼。老丞相急步走进偏厅，长子努尔正坐拿着槌子在石头上雕刻。上天也并不是完全亏待这个丞相的长子，至少赋予他雕刻的天份，尽管这是被他父亲鄙视的天份。
　　「父亲大人。」努尔看父亲的神色不对，就知道又要捱骂了。
　　「你真是把我的脸都丢尽了！你干嘛送一尊石佛给贝鲁，你明知道我和他水火不容的！现在他知道堂堂丞相的长子一天到晚只会雕这些烂石头，他日还不会在满朝文武前嘲笑我吗？」莫纳正怒火中烧。
　　其实努尔把石佛送给贝鲁不但因为他欣赏自己的才能，也想为父亲和贝鲁打好关系，可是现在却换来一顿痛恨。努尔也忍不住，说：「贝鲁大人才不会像父亲这样心胸狭窄。」
　　「你……你还真敢辩驳！」现在的情况更加是火上加油。
　　「我只是说事实，一直也只是父亲这么想人家，人家又没有得罪你。」努尔这回是真的沉不住气了。
　　「你这臭小子是要作反了！」莫纳气得夺了努尔手上的槌子把正在雕的石像全都打个粉碎。
　　努尔眼见心血被粗暴地破坏立即上前阻止，谁知拉扯之间，槌子打在努尔的头上。努尔一瞬间昏倒在地上，鲜血从后脑涌出……
　　莫纳虽然恨子不成钢，但从没有想过如此伤害他，毕竟这是他的亲生骨肉。然而大错却已铸成……
　　自从在湖边发生了「意外」之后，雪希开始感受到后宫的恐怖，为免这样的事件再发生，雪希还是留在赫各殿就好了。不过自从事件发生了之后，两个侍奉的婢女对雪希除了恭敬之外，还多加几分敬畏。
　　罗茜把水果棒到桌上，雪希正在制造棉花球。雪希注意到罗茜在注意着自己，问：「有事吗？」
　　「啊，没……也不是……」罗茜没想要打扰雪希的，被这么一问，一下子答不上话来。
　　雪希停了手上的工作说：「有什么事尽管说。」
　　罗茜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姑娘，奴婢觉得那天您在湖边救活尼加公主，真的很神奇。」
　　雪希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微笑说：「只是很普通的一件事，不必说到很神奇。」
　　「普通？奴婢从没见过可以这样救活遇溺者的。」这又难怪罗茜会这么说，毕竟这里是十二世纪的柬埔寨，不可能有人懂得心肺复苏法的。
　　雪希解释到：「其实这是一种叫做心肺复苏法的急救法，当一个病者突然失去了脉搏及呼吸，急救员就要为病者恢复呼吸及脉搏。不过这是必须及时做，否则也是救不了的。」
　　听了雪希的话更令罗茜佩服不已，说：「恕奴婢大胆，之前奴婢一直不明白王子殿下为何要带姑娘进宫。现在奴婢终于明白了，姑娘出色的医术说不定可以帮助王子殿下尽快统一天下……」
　　雪希听了罗茜的话，眼怔怔地望着她。她想到了，那个王子只是把她当成一颗棋子，而不是什么后宫的妃子，如果有一天她没有利用价值，或许就可以离开了……
　　「姑娘？」罗茜看雪希整个人在发呆。
　　雪希回过神来，这么一想倒是令她放心了少许，说：「没事。」
　　已经是夜深时份了，胜铠仍在书房处理政事，奴才在门外通传：「王子殿下，丞相求见。」
　　这让胜铠感到奇怪，说：「准见。」
　　莫纳神色凝重走进王子的书房，下跪并行合十礼。王子问：「丞相找本王有何事？」
　　莫纳踌躇了一下说：「老臣恳请王子殿下救犬儿一命。」
　　听了丞相的话后，胜铠把努尔送到药膳房。由于出了这么一件事亦惊动了宫中不少人，他图对王子说：「殿下，为防万一也把那位姑娘叫来比较好。」自从见识过雪希把尼加公主救活之后，他图更明白这个女子对王子、对高棉帝国都是不可或缺的。
　　「好吧。」现在努尔的情况并不乐观，说不定还是要雪希出手。而且这或许是一个契机解决雪希去留的问题。
　　他图来到赫各殿，雪希从睡梦中醒来。走出大厅看见他图正在等待，问：「有什么事？」
　　「有一件事可能需要姑娘帮忙……」他图大致把情况告诉了雪希。
　　作为医生，雪希当然不会见死不救，说：「让我准备一下。」
　　雪希换了衣服，拿了急救包就随他图乘坐轿子到药膳房。去到的时候，气氛已经变得十分凝重了，医师对王子及丞相说：「努尔大人伤得太重，恕属下无能为力……」
　　莫纳听到如此恶耗，站也站不稳，幸好贝鲁把他扶住了。虽然没有哭得呼天抢地，但老臣悲伤的眼神是掩饰不了的。
　　胜铠看见雪希站在一旁，说：「妳去看看。」
　　雪希才不想被人使唤，不过救人要紧，雪希还是走到努尔旁边为他做检查。莫纳看见这个陌生的女子走近努尔，问：「殿下，她什么人？」
　　「这位就是丞相大人说应该离开皇宫的那个女子。」贝鲁答。
　　雪希发现努尔后脑受到严重撞击，说：「伤者的头部受到重击，导致大量出血，估计有瘀血压着脑部的神经线，因而导致昏迷。」
　　在场的人对雪希的说话不能理解，王子问：「那要如何治疗？」
　　雪希看着昏迷的努尔说：「刚才只是初步的评估，应该是要照ＣＴ确诊的，不过现在是没办法做到。」雪希转身对站在房间一边的王子、大臣及医师说：「如果要救他，唯一的方法就是把他的脑袋打开确认情况。」
　　雪希的话一出，在场的老臣听后差点昏了过去，坚决反对说：「妳这个女人到底在胡说什么？让妳打开我儿子的脑袋，他还能活下去吗？真是荒谬！老夫绝对不允许！」
　　十二世纪的医疗技术虽然已经有外科的小型手术出现，但是在头部进行开刀是当时医师从来没有想过的。对于保守的老丞相来说，这简直是天荒夜谈。雪希认真说：「我刚才说了这是唯一救他的方法。如果不动手术，恐怕撑不到天亮。你是病人的家属，如果你反对，我会尊重。不过你还是慎重考虑一下。」
　　在场的人都被雪希的气势压倒，都屏息以待丞相的答案。
　　老臣子在昏黄的烛光映照下，显得特别苍老。他沉痛地走到努尔的床边，他知道如果连皇宫的医师也说救不了的时候，基本上努尔是死定的了。现在竟然有一个机会能让他活下来，还需要犹豫吗？
　　老臣走到雪希面前说：「妳可以动手，但老臣以及医师必须在场。」
　　雪希看着莫纳悲伤的脸答：「我个人意见是这种场合，你们不太适合在场。」
　　「笑话！老夫有什么场面没见过的！老夫不在场，妳休想动他分毫！」莫纳激动地说。
　　雪希看老丞相如此坚持，只好答应说：「那好吧！请你们全都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依照我的吩咐做准备……」雪希要在短时间把这医疗室变成手术室，还好这里是皇宫，有足够的动员能力。不用太久，昏黑的房间已被烛光燃亮，努尔躺在房间中央的床上，手术的器具全都准备好。而王子、贝鲁、莫纳及两位药膳房的主管医师换上白色的干净衣服坐在一旁。
　　雪希戴上口罩及手套，开始为病人进行麻醉。经过反复的尝试，雪希大概掌握使用蔓陀罗果实的份量。然后把头发全都剃掉，这一来伤口就显然而见了。雪希用手术刀将伤口切开，鲜血涌出并不多，之后可以见到头骨的部份，有一部份因重击已经裂开。雪希把手术刀置于裂缝上，一手拿起小槌子往手术刀用力敲下去，这敲打声实在可怕，其中一个医师已经忍不住想要呕吐。王子挥了一下手让他退下……
　　雪希花了不少功夫终于把头骨敲碎，终于看到脑部的情况，好不容易找到了瘀血的位置，然后进行清除瘀血的步骤，看着血淋淋的画面，老臣似乎也受不了。雪希也察觉到莫纳在死撑，一边用棉花清理伤口一边说：「如果觉得不舒服就在外面等吧！」
　　贝鲁对身旁的莫纳说：「莫纳大人，属下有些不舒服，可否扶一下属下到门外？」贝鲁这么说也为莫纳铺了下台阶。
　　莫纳也真的受不了，说：「那好吧。现在的年轻真不中用！」
　　王子殿下挥了挥手让两人退下。
　　雪希把瘀血消理完毕，检查伤口已经没有出血的情况，之后再做下一步的治疗。胜铠看着雪希认真的神情，不由得被深深地吸引着。
　　在雪希的努力下，手术总算成功。雪希放下手术刀，脱下手套及口罩。胜铠站了起来，雪希说：「脑部的瘀血成功清除，不过等病人醒来，手术才算成功。」
　　「什么时候能醒来？」胜铠问。
　　「如果没有意外，天亮应该会醒来。」雪希答。
　　另一名医师看了如此惊人的手术画面，忍不住问：「妳刚才把努尔大人的头打开了，这样还能活下去？」
　　雪希把器具收拾好，答：「这个答案相信病人能给你答案。」说完对王子说：「请给我在这里安排一个房间，我需要随时观察病人。」
　　「可以。」胜铠答，两人几乎没有特别的交流。
　　雪希被安排在另一个房间，她用酒精毒医疗器具。她出神地看着手术刀，自从来了这个地方之后，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做过这么大的手术了。这让她感觉实在多了……
　　天亮了，雪希因为太疲倦伏在桌子上睡着了，罗茜及梅利从赫各殿来到药膳房在一旁侍奉雪希。
　　「姑娘，姑娘……」梅利轻声把雪希叫醒。
　　雪希睡得迷迷糊糊的，当张开双眼时，柔和的阳光映入眼帘，雪希一下子清醒过来，急问：「病人怎样了？」
　　梅利笑着答：「回姑娘的话，努尔大人已经醒了。」
　　雪希立即走到旁边的房间，看见床上的病人真的醒了过来，四周的医师都围在旁边见证这奇迹的一刻。
　　雪希走到床边，对病人说：「你醒来就好了。」
　　「妳是？」努尔轻声问。
　　「我是你的主诊医生。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雪希开始检查病者的情况。
　　经过一轮的检查，雪希和医师们都出了房间，胜铠和莫纳刚好来到门前。雪希对两人说：「病人的手术成功，现在正在休息，日后好好调理就可以康复。」
　　雪希的话让老臣子松了一口气，雪希对王子说：「这阵子我都需要留在这里看顾病人。」
　　「这里是药膳房，岂可女子长留于此？」莫纳仍然有他的坚持。
　　雪希感到莫名其妙，坚持说：「我是医生，有责任照顾病人。
　　「准。」王子淡淡回应着。
　　「殿下……」莫纳企图阻止。
　　胜铠说：「丞相，本王明白你的坚持。但是躺在里面的不是别人而是你的儿子，他刚保住了性命，你是否还要这样坚持下去？」
　　简单的话语令老丞相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雪希对这位冷血倒也感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