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蒙》飞驳

4、第四章 初遇，她

　　雁峰之顶，有一块巨石，形如孤雁。
　　石雁在雁峰的边缘张望，双翅微张，一副将要一飞冲天的模样。石雁爪下握有一块青岩，这个青岩宛若一朵莲花，特别在莲心处还有一个“卐”字，而且周围的石瓣上都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经文，充满了一股浓郁的神秘味道。
　　我倚着石雁，从雁峰上俯视整座衍山，虽说不能尽收眼底，却也把这轩丘府看了个大概。这衍山有三十一座山峰，共分前院、后山、冬阁、夕崖、陨巅、荒阵六个部分，而我所住的麟霄院，就是在前院皎耀峰顶的西面。
　　从顶往下看，这轩丘府就像是一个迷宫。如果说前院是为了居住，才会把楼阁轩榭、院落别墅当作主要，把假山和清湖用来填补景色的话，那么后山，就是一个世外桃源。这里有怪异的石头、清澈的水潭、珍稀奇异的花草林藤，如此景色仿若鬼斧天成，叫观者流连忘返赞不绝口。等到夜晚，熏风习习，这里又会变成水墨的天下。
　　正值春末夏初，空气逐渐的温热了起来。我带着楠楠跟在芸姐洛姐的后头，就近路返回，二哥和昆吾珲早就没了踪影，估计是已经回到前院了吧。这一路上，漂亮的彩灯随处可见，用来祈愿的莲花灯，游满了整片镜湖。
　　我们走到木樨林外，洛姐跟丫鬟穗儿都进了林子里面，说是要摘些木樨花回来酿酒，我跟芸姐楠楠就先离开了，走了能有半个时辰，就来到前院稻鸣峰顶。稻鸣峰是老夫人也就是我奶奶的住所，是衍山最高的山峰。这里常年如春，景色甚美，最是个颐养天年的好地方。
　　稻鸣峰顶，仙鹤飞舞，就跟那传说中瑶池仙境一般，满山群芳开遍，珍树异草更是寻常，听说奶奶养了条水龙，每日按时给全峰的花草树木浇水，还能龙吟令兽，这稻鸣峰顶所有的飞禽走兽，无不对其俯首称臣。
　　水龙所居的地方，乃一口古井，名叫“镶月”。镶月井水，甘之如饴，内通千丈，龙栖其中。我跟楠楠站在镶月井旁，拿着木桶，打了一桶甜水，狠狠的喝了几大口，方才解渴。楠楠没喝几口甜水，就跑到殿北的草丛里面，跟几个小丫鬟去抓蛐蛐。
　　我看了一会儿风景，觉得没趣，便跟着馨筱进了屋里。屋子里面，十几个丫鬟，端着银盘子银鼎，来回摆放，桌上菜肴，有寒冰冒着凉气的果蔬什锦，有熊火盖着锅上的焖鱼鲜汤，正当我呆呆地看着桌上冰火发愣的时候，已经陆陆续续的开始入席了。
　　这古代的规矩，果然多的要死，一板一眼，其实就是活受罪。我吃了几口饭，喝了几杯酒应酬一下之后，就推脱头疼，跟馨筱回皎耀峰去了。看吃饭的时候，老夫人对待我这个小孙子是极好的，虽说是有一股子不怒而威的感觉，可有时候开几句玩笑，也能逗得满桌子大笑起来。
　　我正要下山，馨筱便叫住了我。我转过头，她指着崖边说道“天太晚了，我们乘云鹤走吧。”我考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便跟着她往鹤群走去。我和馨筱各骑上一头云鹤，等骑上去我就后悔了，这玩意没有安全带，我要是掉下去可就悲剧了。“三爷抓住云鹤肩膀，抓稳了，我们走吧。”
　　这就像是一架没有顶篷、没有空姐、没有安全带的三无飞机。一开始我连眼睛都不敢睁开，我怕我骑着骑着，就驾鹤西去了。后来我感觉没那么恐慌了，我才睁开了眼睛，却发现原来夜黑云厚，我根本就看不见下面，也就没有那种惧怕的眩晕了。我此刻已是在云海之上，离月亮很近，仿佛我一伸手，就能够触碰到似的，我能感觉到银河的美丽，当我离他那么近的时候，我感觉我就在他的领域里面，被他束缚，操纵。
　　我渐渐的熟悉了飞翔的感觉，我闭上眼睛，张开双臂，去拥抱那冲面而来的风和云朵，就在我正洋洋得意的时候，馨筱突然大吼，“三爷小心。”我猛地睁开眼睛，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只听见轰隆隆的声响，我顺着声音抬起头，只见十多道火光斜角坠落，那火光活像一组刀子，将天空划开了无数道巨痕。
　　靠，点背，那是陨石雨。我死死的抱住云鹤的脖子，往左避开，云鹤也惊慌的扑闪着翅膀，向下冲去。一瞬间，云层冲裂了一道口子，云鹤载着我想往洛墨峰顶着陆，却不想一头飞蟒，从墨澜涧里冲了出来，拦住了我们，那是荒阵坎位的守护墨蛇，听馨筱说起过，荒阵是衍山的一道守护屏障，一位动而八位震，牵一发而动全身。
　　云鹤急忙后退，墨蛇紧追不舍。墨蛇的速度惊人，半盏茶的功夫，就追到了我们前面，顺势尾巴一扫，一股风浪迎面扑来，把我跟云鹤吹翻了几个跟斗，我一时没有抱紧，甩离了鹤背，哪知这条狡猾的墨蛇，早就张开血盆大口，在下面等我入口为食。
　　我看到那墨蛇的毒牙，好像两柄尖刀，要把我嚼成肉泥。我闭眼等死，这时候突然从稻鸣峰的方向传来了一声龙吟，那墨蛇听到龙吟就像看到了圣旨一般，闭上嘴匆匆地离开了。墨蛇虽走，可我仍然急速下坠，强烈的气流吹的我脑袋生疼，我没有睁开眼睛，反而开始渐渐地昏沉，最后，我睡着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月，已走到了天空的西边。
　　我揉了揉脑袋，我还活着。云鹤站在湖旁饮水，看样子是它救了我。现在我所处的位置，应该是一座山峰峰顶，除了靠近崖边的一圈连绵的小山之外，这里就只有一个最最迷人最最宽阔的高山湖泊。
　　我猜这里，大概就是位处冬阁的天潭峰，我之前在后山的雁峰顶看到过这里。此处的湖泊，就是天潭，我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在天潭中央，有一座石亭，石亭之外，便是两个玄冰砌的曲桥，整个天潭都开满了莲花，把那石亭和曲桥都藏在了里面。
　　远远地，就听见一阵美妙悦耳的歌声，是从那亭子里面传出来的。我寻着歌声，走上了冰桥。在那亭子里面，果真坐着一个妙龄少女，侧对着我，身着墨色纱衣，手抚冷白玉琴，嗓音空灵，圆润婉转，每一个音都透着一股浓浓的心痛的味道，叫我这个听歌无数的现代人，也深深地醉进了她的歌声里面，心情好像也跟着她融进了悲楚。
　　我黯然了一会儿，仰望夜空，一丝薄薄的云彩遮住了月亮。我蹲在莲花丛里，玩弄着莲藕，侧望着对面，看那少女一面抚琴，一面唱道：
　　群芳继落，群雁南飞。
　　一朝白雪，素覆枯杨。
　　泠泠夏薇，郁郁秋黄。
　　肃寒湘殇，皑雪泊疆。

　　薄雨霏霏，凝月满塘。
　　丽日曦晖，洒荷洋洋。
　　霈晴难逢，翳霾归昼。
　　簌簌绯绒，孤伊独唱。
　　我望着湖泊，满眼的皆是冷绿，那青青的荷叶衬着粉嫩的花莲，载着寒露，配着月影，格外觉得苍凉冷人。忽然阵阵夜风带着几瓣桃花，顺着细缝，幽幽的落进水里。此刻情景，恰似《红楼梦》里，史湘云和林黛玉凹晶馆联诗中，那一句“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
　　忽而，我又想起以前背的宋词里，有首李清照的《一剪梅》，里面很多的词句，跟这满湖的荷藕都很应景。我盯着荷塘，轻声念道：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谁在那里？”可能是因为听见我念词的声音，她冷冷地问道。听闻话音，我急忙从莲花丛里站了起来，拱手回道“皎耀峰，麟霄院的轩丘桓。”她听了我的自我介绍，只是皱眉铮铮铮弹了玉琴三下，便吹熄了小亭里的蜡烛。然后，她抱起琴，只听见一声鸟鸣，一头雪白的巨雕从天潭东面飞了出来，她踩着栏杆纵身一跃，稳稳的站在那头巨雕的背后，便跟巨雕飞走了。
　　就在这时，身后又传来了一段的云鹤的叫声，我转过头，只见二哥和馨筱，骑着云鹤，从稻鸣峰的方向飞了过来。我向他们挥手，大声的呼喊，他们才看见我，缓缓的着陆。“你没受伤吧。”二哥问道。我晃了晃头，表示没有。他叹了口气，安心的说道，“幸好你没事了，老夫人可担心坏了。走，我先送你回皎耀峰，然后再去跟老夫人回禀。”
　　我点了点头，骑上云鹤，跟二哥和馨筱离开了天潭峰。在我离开的时候，我转过头，看向那少女离去的方向，低声说道：今天晚上，果然很不寻常。
　　到后来我才明白，原来这一切，早已经是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