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自知》顾梨霜

12、人间（12）

　　大年十八，太皇太后四十岁寿辰。
　　一大早，春熙便把我从温暖的被子里揪了出来。我很是不情愿地坐在铜镜前，耷拉着脑袋，而春熙和卿笑却是很兴奋地为我挑选衣裳和首饰。
　　“娘娘，这套湖绿色绣淡白茉莉的怎么样？”卿笑将那衣服比在自己身上让我观看。
　　我稍抬眼皮，映入眼帘的就是通篇的绿色，“不好，跟颗树似的。”
　　卿笑扁了扁嘴，将那套湖绿色的袍子搁下，又去挑选其他。“娘娘，这套呢？这可是你平日最喜欢的淡米色。”
　　我无力地白了卿笑一眼，“太皇太后过寿，穿那么素色，会招来闲话的。”
　　卿笑又将那套袍子搁回衣橱，挑选其他。一旁挑选珠钗的春熙笑了笑，“卿笑，你这个傻丫头，娘娘是要穿朝服的。”
　　“那姐姐你怎么不早说呀？害我白白做工！”卿笑嘟嘴埋怨。
　　“你若是不挑选衣物，便要来帮我挑选首饰，我可不想被人越帮越忙。”
　　“春熙姐姐！你笑话我！”卿笑起身朝我走来，“娘娘，你看！春熙姐姐就知道戏弄我！”
　　“谁叫你自己老是给别人帮倒忙？”我也顺便‘欺负’一下卿笑。
　　“娘娘！连你也这样……”
　　“哈哈哈……”随后是一片大笑声。

　　寿辰是在华擎殿举办。
　　我身穿朱红色朝服，前额头戴着缀满珍珠的牡丹花华盛，两边各戴垂着珠玉的金色步摇，还有，我最最痛恨的花盆底鞋。头上已经被我取下大半的首饰依旧压的我难以喘气，穿着花盆底鞋的我走的甚是不稳，好在有春熙的搀扶，否则我一定站不稳。
　　艰难走到华擎殿，一眼望进去，金色的‘寿’字赫然正前，赤红的方案摆在正中的台阶上，梁上挂满红色绸缎，地上亦铺着大红的地毯，两边放着十几张条案。案上已经坐了好些人，舒妃在靠前的案上已然坐好，见我走进，并未起身行礼，只是嘴上敷衍地说道：“姐姐金安，妹妹有孕在身不宜起身，还望姐姐见谅。”
　　“无妨，你便坐着吧。”我不大在意舒妃的傲慢无力，但卿笑却为我抱不平，低声嘀咕：“不就是怀孕吗？我们家主子也有，还比你早呢！皇后的位置肯定是我们家主子的，等我们家主子封了皇后，看你……”
　　“卿笑，不要乱说！”我适时出口打断有些口不择言的卿笑。
　　“就是，也不怕给主子带来祸端！”春熙啐道。
　　“我、我……”卿笑‘我’不出来了，扁扁嘴跺跺脚垂手站在我后侧。

　　不多时，殿外便传来悠扬的‘皇--上--驾--到--，太--后--驾--到--，太--皇--太--后--驾--到--’真是难为这喊声的主人，一次喊这么多字……应该会喘不上气吧。
　　玉衍与太后和太皇太后接连来到华擎殿，众大臣以及我与舒妃通通起身行礼。我猫着身子，余光往前瞟，玉衍着绣着盘龙的明黄色龙袍，踏着坚实稳定的步伐一步一步朝正中的走去。太后依旧蹦着张脸端着身子，太皇太后则一脸慈祥地朝众人笑。
　　“免礼。”玉衍清冽的声音在殿中回荡。
　　众人纷纷就座。我坐在低一截的条岸上，看着台上的玉衍，竟觉得他好像有些陌生。
　　我见他穿龙袍不是第一次了，而这次却有不一样的感觉。那明黄的龙袍将玉衍身上的王者之气衬托的淋漓尽致，还有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桀骜不驯以及凛然，但这些都是我未曾见过的。甚至，我觉得这些让我与玉衍疏离了不少。
　　台上的那个人，不是我的玉衍，而是全天下的皇帝——轩正皇。
　　我的目光一直停在玉衍的身上，却在他看向我的时候别开。
　　我居然……想要躲开玉衍的目光？我不是希望他把目光永远都放在哦我身上吗？我不是希望他永远只看着我便好，此刻……我究竟是怎么了？
　　听着耳边一片道贺送礼的声音，我才回过神来，起身将连夜赶工的腊梅图奉上。
　　“祝太皇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听闻太皇太后甚是喜爱寒冬的红梅，便亲自绣了腊梅图与太皇太后，望太皇太后笑纳。”我说完的同时，卿笑与春熙也将腊梅图打开。
　　“好好好，烟若的这份寿礼甚合哀家的心愿。”太皇太后说完便命身边宫人来取，我跪下谢恩完毕便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这整个过程中，我都没有理会玉衍射过来的目光。
　　因为，我心里在害怕。

　　宴上的酒不仅不烈反倒香淳清甜。我一杯接一杯地喝，一个劲地猛灌自己，突然察觉后面有人踢我的凳子。我本就心情欠佳，被人打断喝酒不免有些怒意，转头瞪向肇事者，春熙站在我身后不着痕迹地打了个眼色示意我看一旁，转头便对上玉衍疑惑、担心、不解的眼神。
　　我朝他微微一笑，示意玉衍不用管我。我、只不过是有些烦躁罢了。
　　再举起酒杯准备送入嘴里的时候，一位大臣说的话让我再无心情喝酒。
　　那人说：“太皇太后，如今舒妃与昕妃皆有身孕，无人伺候皇上，那不如将明年三月的选秀提前？”
　　年年有坏事，今年特别多。
　　从我嫁近皇宫以来，到底有多少事是好事？多少事是让我开心的？我只是想要和我爱的人生活在一起，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难呢？那些旁人源源不断地往我与玉衍间插人，如今，便要光明正大地给玉衍挑一帮女子来充实后宫。罢罢罢，这不是注定的么？
　　回过神来便听到太后爽朗的笑声，“如此甚好，诸位大臣家中倘若有适龄女子尚在闺阁，便让准备选秀吧。”玉衍并未说什么，只是淡淡地望着这一切。
　　我从玉衍淡淡的眼神里却看到了无奈、挣扎、不甘。也许这是帝王不为人知的一面。突然间，我便不想在意那些即将要与我共享玉衍的女子，因为，玉衍和我是在同一战线的，我们有着同样的无奈。或许，这样便足够了。
　　我想，我不该再让玉衍徒增烦恼，我应该是他孤立无援、落寞的时候给他依靠的人。

　　虽然，我准备站在玉衍那边体谅、理解他。但还是觉得有一块石头堵在胸口，闷闷的。我突然就很想见到那位淡泊地好像仙子的那位鸢太妃娘娘。
　　我扯了个谎支开春熙，“春熙，我的帕子拉在殿里了，你快去取回。我与卿笑在此等你。”春熙道了句是便倒走退下。看着春熙渐行渐远的身影，我缩了缩脖子，身子抖了抖，再与卿笑说：“我有些冷，你回宫去取件袍子吧。”
　　“是，娘娘。”卿笑是个单纯的丫头，见我双手抱着胸便以为我是真的冷，便连忙跑走。我抱歉地朝着卿笑的方向笑了笑：那凉梧殿门可罗雀、杂草重生，一看便是冷宫的景象。而冷宫那种地方，春熙应该不许我去，况且，我去冷宫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穿过御河，竹林随着风簌簌起声，不禁另我加快脚步。我叩了两声门，门便开了。是鸢太妃，她依然桌一身素白衣袍，提着微亮的灯笼。
　　“不知姑娘你有何事？”她将灯笼提高，想要看清我的脸。
　　“是我，太妃娘娘。 ”我出声试探她是否还记得我。
　　“你、昕妃？”
　　“是的，太妃娘娘。”
　　“快快快，进来坐，外面冷。”听完这句话，我便觉得有一副暖暖的手捂上我的手，拉着我往屋里走去。她依旧将我拉到暖炉旁坐下，重新灌了个汤婆子递与我。
　　上次我着急回宫，并未仔细看着凉梧殿的装饰。这凉梧殿装饰的倒还可以，就是没有一个伺候的丫头。我不禁问出声，太妃娘娘只是淡淡一笑：“我一个糟老太婆，无权无钱的，谁愿意跟着伺候我。不过这样也好，落的清静。”
　　不知为何，我竟觉得我对这个仅见过两次面的女子有莫名的熟悉感。就像、就像娘亲那般。
　　“昕妃，你在想什么？”
　　“太妃娘娘，我可不可以有个请求？”我问道。
　　“请求？”
　　“您可以不叫我昕妃，叫我七七吗？”
　　“这个，是为什么？”太妃娘娘微扯嘴角。
　　“我说了，您可别笑话我，”未等太妃娘娘回答，我继续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您给我感觉很熟悉，一点也不陌生，就像娘亲那般。见到您我就想起自己的绿裳娘亲……不知她过的好不好，我如今想见她很难，我有一肚子的话要告诉她，可是，可是我见不到她……”说到这，我不禁眼眶泛红。
　　“好，我可以叫你七七。”太妃娘娘又是那种淡淡地笑。
　　“那我可以把你当成娘亲来看待吗？我可以向你诉说吗？”
　　“如果你愿意，我也是乐意的。”她起身添了两块新碳进去，低着眉又说：“虽然我一个人过的不算清苦，宫里不会在我的吃穿上克扣，可是，我也需要一个说话的人。你能愿意和我说哈我都很开心了。”
　　我怎么看我面前这样温婉贤淑的女子都不像会害人的人。“太妃娘娘，你能告诉我怎么样才能不介意皇上身边的那些女子？”
　　她看了我一阵子，才缓缓开口道：“不可能不介意，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不再爱他。”

作者有话说

　　某霜出差许久……多日未更，真的很欠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