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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日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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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女生眼神迷离地盯着餐盘中的菜,手握调羹,有气无力地戳着碗里的饭,一下又一下。
“难道是因为在这个高中水土不服,得了厌食症?”好友坐在餐桌对面,咬着调羹看着她。
白了好友一眼,微微一侧头,余光瞥见右后方餐桌上黑压压一桌人中那个白色的身影,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络予——”刚回过头,右后方就传来一个微带兴奋的声音。
女生怔了怔,转头看过去。
“旸——”猝不及防的一个拖长音,接着是一阵哄笑。
女生全身的血液一瞬间火山爆发般冲向脑门,脸轰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羞得简直想挖个坑躺进去不出来了。
像是忽然被什么撬开了一条缝,记忆蜂拥而至。
眼前的物象快速倒退,回到了高一刚开学报道的那天。
讲台上,班主任顶着一个秃掉了大半边头发的脑袋,拿着一本册子在点名。
“络予——”
班级里有两个身影一齐站了起来,齐刷刷地喊了声“到”。然后两人对视了三秒后,又红着脸齐刷刷地坐了下去。
不会这么巧吧,难道是同名同姓?女生蹙着眉,抓了抓头发。
天哪,刚才报的好像是络予,不是络予旸。男生右手搭在额头上,有些懊恼地皱着眉头。
“络予旸——”班级里没人回应。
“络予旸?”语气上扬,变成了问句。见班级里依旧没人回应,班主任的声音徒然提高,“络予旸没来吗?”
手搭额头,正在沉思中的男生急急地站了起来,面露尴尬:“在,在的。”
班主任有些厌烦地瞥了他一眼,“在的话就赶紧应一声。”
目光扫向花名册——络予旸,高一(3)班一号,也是以全年级最高分被录取。
厌烦的表情瞬间变化,谄媚地笑着:“坐下吧——”
男生注意到了他的变化,弯起一边嘴角嘲弄地笑笑。
果然,这些人都只看重成绩的啊。
一瞬间的心酸泛上来,有点难以呼吸。像是溺水的人挣扎过后,徒劳无用,看着自己慢慢地沉下去而产生的心悸。持续了几秒后,取而代之的是默然。
女生偏过头,看向坐在窗口的男生。沐浴在阳光中,感觉全身像笼着一层金光。亮闪闪地刺进瞳仁,女生反射性地闭上了眼睛。
呐,原来他和我只相差一个字——
可是,怎么会这么巧?
[二]
“络予——络予——”
自从那天在食堂发生的丢脸事件后,络予对自己的名字产生了恐惧,害怕有人又拿她的名字开玩笑。
想到这,脚下的步子不由加快,将身后的声音自动屏蔽掉。
“络予同学!”紧跟上来的急促步伐,以及略带愠怒的声音。
身影一个跨步上前抓住疾走中的女生的手腕,口气很不好地吼:“你走那么快干嘛?”
络予抬头的瞬间微微怔了怔,原来是文艺部的部员,而后尴尬地抓抓头发,笑着问:“有什么事吗?”
“部长让你去一下她那,可能要和你商量元旦文艺汇演的事。”
“啊,是这样啊!谢谢你啦!”
转身急速飞奔去文艺部办公室。身为文艺部副部长的自己,除了艺术细胞比较发达之外,其他的完全无法说出口,比如成绩。
在办公室呆了大概半个小时,在走出门口的时候,迎面撞上了络予旸。
络予低下头,快速地绕道走开。
“络予——”络予旸在女生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叫住了她。
络予停住脚步回头,一副被吓到的表情:“啊……啊?!”
络予旸站在离她两米开外的地方,温暖地笑:“叫你的名字,感觉像在叫自己呢!”
鹅黄色的阳光扬扬洒洒地落下来,男生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只有一个毛绒绒的轮廓。
可是络予却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揶揄的味道。于是脸迅速地红到了脖子根,低下头转身迅速逃开。
络予旸的笑容在女生转身的时候,停滞住了。
转身逃开的原因是因为讨厌自己吗?是这样吗?
[三]
期中考试如期而至,两天之后结束,一天之后成绩单出来了。
络予捏着六门课均不及格的成绩单,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
因为这是进入高中后的第一次重要考试,所以极为重视。想到考试前疯狂开夜车到两三点的自己,心里更是难受的想要死掉。
“哇!还是全校第一啊!真的很棒哦!”身后传来一个惊叹的声音。
“络予旸同学,你真的好厉害啊!呐,这块的知识我有点不懂!你可以教一下我吗?”
“啊啊,我也要!顺便也教一下我吧!”
络予转头,映入眼帘的是男生被其他的同学包围在中间的情景。
有一种叫做嫉妒的情愫从心底滋生出来,漫溢了整个心脏。
名字只相差一个字,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络予旸看到包围圈外看着自己的络予,微微愣了愣,而后朝她露出温暖的笑。
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女生猛然转身跑开。
跟着跑出来的络予旸,在找了大概10分钟左右后,终于在一处角落找到了她。
络予蜷缩着蹲在地上,双手环抱膝盖,脸埋在胸前,肩膀随着抽泣声一起一伏。
男生踱步走过去,半跪在她面前,手伸过去扯她手中的成绩单。
络予明显感觉到了动静,抬起头的瞬间,手猛地往后一缩,将成绩单藏在身后。
“让我看看,”络予旸向她摊了摊手,“好知道该帮你补哪几门……”
络予咬了咬下唇,缓缓地将成绩单拿出来,递给他。
络予旸在看到成绩单上列着的数字时,眉头不由蹙了起来,似乎是有些不满地开口道:“还真是猪脑子……”
络予羞愤不已,眼眶微微泛红,眼中有雾气慢慢地覆上来,抬手欲夺过他手中的单子。
“数学才16分,明显拉了后腿,”男生的视线落在络予的脸上,浅浅地勾了勾唇角,“从今天开始,你的数理化就由我负责了。不过其它科目也不能落下,你得自己好好加油!”
女生抬起的手缓缓落下,愣愣地接过男生随手递过来的成绩单。
两人欲起身离开,络予旸却止步不前。
他面对着络予,俯下身,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每次看到我,就像看到鬼一样逃走……”
络予尴尬都垂下头,倏然红透了整张脸。半晌,嗫嚅着开口道:“总觉得很奇怪,因为名字相似。”
“不是讨厌我咯?”络予旸的眼睛瞬间放出光彩。
络予抬头,怔怔地看着他,心脏在胸腔里狂躁地跳动着。
讨厌他吗?讨厌他吗?似乎先前是有一点的,因为食堂那件事情。可是也没有到很严重的地步,只不过有点抵触罢了,好像真的是因为名字相似,所以会觉得很尴尬,才会见到他就逃走的。
所以,这应该不算讨厌吧。
“怎么不说话了?”男生的脸上是小心翼翼的表情。
络予抬头,唇角隐现出浅浅的酒窝,“当然不是讨厌啦!你想太多了!”
像是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络予旸顿时松了一口气,看着女生的目光中多了一分真诚。
既然不是讨厌,那应该可以成为朋友的吧!
[四]
时间快速推至12月份,有经过了一次月考。果然,络予在班级中的排名如预期的一样,由倒数第八名上升至第二十名。
从一开始的“除了唱歌跳舞之外,什么都不会”,到如今的“没想到会进步这么大啊,果然还是比较聪明的”。
在课堂上,被点到名字起来回答问题的次数,也在频频增多。
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开始发生了变化。
距离元旦还剩三天左右,由于学校想对外开放,所以要求文艺部必须在节目表演等工作上做到十全十美。一方面是为了让学生们度过一个完美的元旦,更是希望在对外开放时期树立起学校的整体形象。
所以这段特殊时期,学生会成员特殊对待,他们在放学后被要求留下来开会简直就跟吃早点一样频繁。
“办这种活动果然够折腾人……”男生充满怨念的话语自头顶传来。
络予似有似无地哼了一声。
四下里没有多余的杂音,空气中只有两个人交叠在一起踩着地板的脚步声。
步伐一致,安静轻快,仿佛鼓点般有节奏地一下一下地敲击下去,空空作响。
络予旸蹙眉垂下头,看到女生正认真地在看一本写满了密密麻麻黑体字的册子,最顶上写着“‘元旦文艺汇演总流程方案’”几个大字。
果然,他有些不满地蹙起眉宇。倏而抬起头,目光扫到正前方的一根乳白色柱子,恶作剧般地勾了勾嘴角。
随后发生的撞击事件可想而知。
络予同学的脑袋狠狠地撞在了柱子上,手中的册子随之掉落到地上。
“啊!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她一脸埋怨地大喊大叫,手捂着额头一脸吃痛的表情。
络予旸一耸肩:“这也不能怪我啊,走路本来就得看着路走!我看啊,你现在被这个事情搞的都快神魂颠倒了!”
“那能怎么办?”络予捡起地上的册子,拍了拍封面,“我是文艺部副部长,总得担起责任吧,况且这也是我的分内之事。”
络予旸没说话,瞥了她一眼后别开了头。
呐——总是想让她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多停留,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分钟。可是连这样的期冀也变成了奢望,似乎在她的眼里根本没有自己的存在,更何况是心里。
这样想着,男生居然在心里自嘲地笑了起来。
一直以来,自作多情都是那么悲哀。
[五]
元旦汇演终于到了。
学校里热闹非凡,因为对外开放的原因,吸引了很多初中生和家长的到来。
走到哪都有欢声笑语入耳,连空气中都似乎尝出了欢乐的味道。
下午两点多,元旦文艺汇演正式拉开序幕。
络予旸随手拿起桌上一本册子,目光扫过上面排的密密麻麻的节目表。
“你也有节目?”他扭头问正在跟部员谈话的络予。
女生眼睛一瞪:“你怎么跑后台来了?你又没工作证怎……”
络予旸手一扬,将一张深蓝色的工作证举到她面前晃了晃。
“好吧,”络予妥协,瞥了一眼节目表,“我得起带头作用……”
节目一个一个结束了,轮到络予的时候,络予旸往幕布后一个隐蔽的角落一靠,安静地目送她上台。
“听见 冬天的离开 我在某年某月醒过来我想我等我期待未来却不能因此安排……我遇见谁 会有怎样的对白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
全场一片静谧,安静得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歌曲到了一半的时候,礼堂最顶端的水晶灯突然闪了几下,接着礼堂里所有的灯在一瞬间全部熄灭了,舞台两边的两个大音响也在同一时间禁了声。
观众席上一片混乱,有老师在大声喊着维持秩序。
络予不知所措地站着,四下里黑洞洞一片,空旷的大舞台令她不由地心慌。
可是心慌在下一秒就消失了。
有一只手握住了她,同时一个温润的声音从身侧响起。
“怕黑吗?”
在听到男声的一刹那,络予的心“咚”地震动了一下。若是别人,她会反射性地抽出手掌,可是面对他,居然会感到心安。
想到这个,她不由地羞红了脸颊。
只是出乎她意料的,络予旸冰凉的肌肤如寒冰一般,没有丝毫暖意。
脑袋懵了懵,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手已经反抓住了男生的,仿佛是想要将自己血液中的温暖过渡到对方的血液中。
“电力系统发生了故障,现在正在紧急抢救!各位同学安静的等待一会儿好吗?!”教导主任的声音从观众席上传来。
没等多久,礼堂的灯光再次亮起来。
而络予旸在亮灯的前一秒快速地退到了幕布后。
女生失神地握着麦克风。手心里突然的空荡,心里为什么会感觉到难过?
是失落吗?
[六]
元旦文艺汇演顺利落下帷幕,放学后学生会文艺部部长请文艺部全体部员吃饭,简单的说就是开庆祝会。
当时放话除文艺部部员,其他人一概不准参与。只是其中也出现了络予旸的身影,难道是因为与副部长的交情,所以对其开了特例?
“大家都回去吧!路上小心!”
“是——”
部长大人与部员们挥手道别后,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转头问女生:“要我送你回去吗?”
络予忙摇头:“不用不用!”
部长促狭地瞥了眼一旁的络予旸,了然地笑:“I see I see!那我先走了!你们早点回去!”
部长也走了,锅贴店门口只剩下两个身影。
黑夜里的冬风仿佛是一把把钢刀,一刀一刀凌迟着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刺痛感马上就传到了神经系统。
络予把手塞进衣兜里,转头看向男生,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络予旸耸耸肩说:“路上碰到了你们部长,他拉我来的,本来……没打算来……”
女生点点头,一副“原来是这样啊”的表情。
接着就是沉默,偶尔彼此飘忽的视线相撞,下一刻相视而笑后马上躲闪开。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过白天舞台上的牵手,黑暗中那一瞬的心安。不是不想提起,也许是已经在心底默认了。
至于默认什么,兴许是那份情感,或许是那份依赖。
——我送你回去吧!
——恩。
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在经过一个巷口的时候,从巷子里拐出一对勾肩搭背的男女。
男人大约四十多岁,如最常见的中年男人,挺着沉甸甸的啤酒肚,脑袋抹的油光发亮。虽然是一副令人生厌的暴发户模样,但沟壑不浅的面庞上依旧有青年时期的英俊痕迹。
而窝在他臂弯中的年轻女人,则是最常出入于灯红酒绿处,与男人们谈笑风生的那类女子。
浓烈刺鼻的廉价香水味让络予不由地屏住呼吸,加快了脚步。
可是等走出了一段路才发现身边没人。转过头去的时候,听到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哎呦!旸旸放学啦! ”刚说完就打了一个很响的酒嗝。
络予有点不可置信,她问络予旸:“你认识?”
可是男生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似的,倏地一个转身,兀自往前快步走。
“喂!——”络予赶紧跟上去。
“这孩子……呃!”中年男人搂着女人的肩膀,对着络予旸远去的背影喊,“爸爸今晚不回家,你自己弄吃的啊!”
男生的脊背挺得笔直,步伐略显僵硬地往前迈。即使在冬日,穿着厚重的羽绒服,身材的消瘦还是那么明显。在愈发强劲的风中,仿佛下一刻就会跌倒。
爸爸……
女生愕然,一阵酸涩漫过心脏,胸口微微发疼,步伐也不知不觉跟的更紧了些。
等到走到了百米开外的一个十字路口,络予旸才稍稍放缓了脚步。
他在路口驻足不前,定定地看着对面的交通灯从绿色跳到红色。
络予站在他身后不敢上前,她知道他的心里一定不好受,至少会很难过。
她看着他的侧脸,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是善良的本能还是同情,现在她挺想把自己的肩膀借给面前这个受伤的男生。会想哭吗?看似很坚强,其实一直都在隐忍吧。
这时,络予旸对着清冷的空气吹了一口气。
淡淡的白雾如丝般缠绕着腾升起来,他的脸隐在里面,朦朦胧胧,仿佛透明,仿佛下一刻就会突然消失。
“络予旸……”女生突然有一瞬间的心慌。
男生扭过头来,冲她宽慰地一笑:“没事,让你担心了!我送你回去吧!”
她感觉他的笑容有点不真实:“真的……没事吗?”
像是要证明自己真的没事,络予旸重重地点了点头。其实根本没必要伤心难过,又不是第一次看到爸爸这样。习惯之后,取而代之的只是漠视与心冷。
父母在他七岁的时候离了婚,虽然母亲极力争取,最后法官还是将他判给了父亲。就算是现在,已然长大成人的他,每次被噩梦惊醒的时候,眼前总会浮现出十年前母亲离去时悲伤绝望的眼神,而后久久无法入睡,只能呆坐着等天明。
而每天放学,总会看到这个男人,不是喝的醉醺醺地回家,就是搂着各式各样的妖艳女人回家。
就当没有看到吧,尽管怨恨已经强烈到快要溢出心脏,还是要隐忍着。
努力学习,等考上大学去了外省就再也不要回来了,早日摆脱掉这个男人。
就是这样,从他们离婚开始,从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父亲搂着别的女人回家开始,就在心底悄悄地定下了这个目标,从没有改变过。
这个男人,关于他所有的一切,都想快点丢掉,全部丢掉。
[七]
元旦过后,日子就过的飞快,一个多月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络予同学终于迎来了高中的第一个寒假。
“假期怎么过?”络予旸问正兴奋地扫空整个抽屉的女生。
“我嘛,”络予站直,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先是过节走亲戚,再然后打算来一个短途旅行。”
“短途旅行?”
“对,一个星期左右。”
“路线都定下来了吗?”
“还没呢,不过打算第一站去乌镇!”
男生沉思了一下:“带上我吧!”
“诶?”女生整理书本的动作停了下来。
络予旸看着她的眼睛,重复道:“我也一起去,短途旅行。”
[八]
为什么感觉像要去度蜜月一样呢?络予边整理行李边在心里想。
与络予旸约好了上午九点在长途汽车总站碰头,现在北京时间七点二十分。
还早着呢。
这样想的后果就是,超过九点整整十分钟的时候才气喘吁吁地到达汽车站。
只是根本没看到男生的身影。
难不成买了票先走了?这不大可能吧……或者是去买早餐了?又或者是他也迟到了?总不会是根本没有来吧!
等待的时间里,络予打了N多个电话给他,均是响了很久的彩铃后,被冷冰冰的女声告知“暂时无法接听”。
揪心地等了两个小时,仍然不见他的身影,手机依旧是无人接听。
原本说好的结伴旅行就这样打了水漂,因为担心,络予也没法好好地去旅行一番,于是拖着行李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络予旸的电话一直呈现关机状态,完全没法联系上。
女生心里的担忧更深了一分。
[九]
一个星期之后,假期结束了,高一第二学期到来了。
开学第一天,络予急冲冲地赶去学校。在踏进教室门的那一刻,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可是,视线里的那个座位,空荡荡的只剩下空气。
一直到放学,他的身影从未出现过,甚至连班主任都没有提起过他的名字。
为什么像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任何预兆,连个离开的讯号都没有……
不是只有络予一个人注意到这个事,开始大家都以为络予旸或许是生病请了假。等到一个多星期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后,流言就像海水涨潮了般铺天盖地地袭来。
“会不会是搬家转学了啊?”
“会不会是生了什么严重的病,没办法再来上学了?”
“难道是出了车祸什么的……”
“呸呸呸!乌鸦嘴!我觉得转学的可能性比较大!”
“任何猜测都有可能哦!”
……
在开学后的第二周,“络予旸离奇失踪事件”成了整个年级茶余饭后激动讨论的对象。
听着那些类似于诅咒般的猜测,络予一瞬间的心悸与恐慌。没来由的。
[十]
有人说高三是炼狱般的非人生活,陈络予立马举四肢赞成。
背不完的课文和单词,做不完的模拟卷与复习题。
“同学们上课了!今天我们做一下XX市的模拟卷!”话音刚落,从一座座小山丘的后面露出数十个黑黝黝的脑袋,那脑袋上均睁着一双极度迷离的眼睛。
就是这样,高三的老师们总会变着法儿的折磨学生。
至于陈络予这个人,正是由两年前的络予同学转变而来的。
因为家庭原因,络予身份证上的名字姓陈,名叫陈络予。而她从小到大,一直都是用的络予这个名字。而高考报名要和身份证上的名字对上号,所以在高三刚开学的时候,去教务处改了名字。
其实没有多大的变动,只不过多了一个姓罢了。
而相对遥远的记忆里,似乎有一个姓名相似的人曾经出现过。
是谁呢?是谁呢?真的记不起来。
自从高一那年冬天的一场车祸开始,记忆里总有一块地方是空白的。
是一个人,还是一件事,或者是一群人……到底是什么呢?
“滴滴滴——”
思绪飘摇之间,□□传来消息声,点开跳动的企鹅头像。
是个没有备注的陌生人。
“你是谁?”对方发过来。
“陈络予。”
”陈络予吗?好巧,我以前有个同学叫络予,和你只差一个姓。”
“诶诶诶……我就是络予,高三才改的名字。”
“是XX中学高一(三)班的络予吗?”
“恩是的,你是?”记忆里某根神经跳动了一下,女生莫名地开始屏气凝神。
“我是络予旸啊!”
熟悉却又陌生的字眼,女生的脑袋疼了一下,有瞬间的映像从脑海里一闪而过。晃了晃脑袋,记忆里又恢复了两年来的空白。
对方隔了十秒又发过来:“不记得了吗?”
陈络予十根手指覆在键盘上,来回磨蹭了几下,按下几个字母,发过去。
“诶,好像没什么印象……”
男生的回答隔了好几分钟才发过来,是七个字,外加一个感叹号。
——看来是忘记了啊!
忘记了吗?其实根本谈不上忘记吧,因为的确一点印象都没有。
“小予,过来吃晚饭了!”厨房里传来妈妈的声音。
“就来!”双手飞快地打下几个字,然后急冲冲地跑出去。
解决掉晚饭后回到房间,看向聊天框。
那条“等会儿说,我先去吃饭!”下面空荡荡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再看男生的头像,已经暗了下来。
“下线了啊!”这样说着的时候,心脏里的某块地方一点一点地塌陷下来。
[十一]
男生关了电脑,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封已经贴好邮票的信。
信封是初恋般的天蓝色,干净纯洁,一丝不染。
出门下楼,不远处就有一个寄信箱。
男生捏着信,一步一步地踱过去。
伸手投信,却在快投入的瞬间收回了手,转身快步走向旁边的垃圾箱,丢了进去。
而在那信封上,收信人处,黑色水笔细细地写着三个字——络予收。
两年前的寒假。那天是他们短途旅行的第一天,他们约好了上午九点在总车站碰头。可是就在他整理好行李打算出门前,他接到了告知母亲病逝消息的电话。情急之下的他,根本顾不上正在车站等待的络予。可是就在他打算赶去看母亲最后一面时,却被父亲阻止了,他被反锁在家里两个星期。
恢复自由后,他毅然地与父亲断绝了父子关系,并离开了这个家。没有见到母亲最后一面,他就住在了她生前租住的小屋里。因为没有钱交学费,就没有再去学校了,而络予的电话却也一直停机了,没法联系上。就这样,他在另一个城市,守着对母亲十年的想念与爱。
放弃了学业,开始进入社会工作。
两年的时间足以将他从一个青涩的小男生磨砺成一个成熟的大男人。
只是心底里仍然有一根一触既痛的弦,酸酸涩涩。那是一段无始无终,无头无尾的初恋。
没有开始,没有结束。
[十二]
“你知道‘旸’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
“日光。”
“为什么会叫日光?”
“妈妈希望我是个生活在阳光里的孩子,一生快快乐乐……”
可是她却不知道,自从她离开他后,他的阳光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睡梦中,有细碎片段慢慢地,开始拼凑起来。
——呐你看,我缺了你的‘旸’,所以你一定要补全我的阳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