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就如是》风十二夜

22、公婆

　　天空澄澈，阳光给冬日里的城市带来久违的生机，呼唤着人们享受难得的温暖。
　　只是这些温暖却怎么也抵达不到左佑的心底，她只能看着窗外常绿树在阳光的照射些将阴影投在地上，却感受到阵阵寒意萦绕在身旁。
　　西装革履的男子分散在房子的不同位置，不论左佑看向哪边，都感觉自己在参加葬礼，周围都是来送行的人。
　　左佑紧紧握了握拳头，身体里的愤怒到处冲撞着，令她说不出的难受，发泄似地一拳打在面前的玻璃窗上，除了钻心的疼痛，面前的窗户依旧完好无损。
　　左佑自嘲地笑了笑，这防弹玻璃竟然用来防她出逃，真是个莫大的讽刺。
　　连道别都没有，左佑仅仅在得知父母要回来的消息，第二天便被父亲的人用药麻醉，然后锁进了这所牢笼里，眨眼之间便是三天，她没有童雅的丝毫消息，也被父亲凉在这里不管不顾。
　　左佑不得不佩服父亲的手段快狠毒辣，第一步就将她和童雅分开，不通消息，消磨她们的意志。第二部或许就抓住弱点，各个击破了。
　　房门打开，服侍左佑长大的陈管家推着食物进了房间，房门在他进来的那一刻就被关上，饶是如此，左佑依旧看到了管家身后那两名面无表情的保镖。
　　“小佑，吃点东西吧，今天的菜都是你喜欢的。”和蔼的老管家轻声说道，将饭菜摆到左侧的方桌上，然后静立一旁。
　　左佑只觉得满嘴的苦涩，哪里还吃的下一点点东西。左佑吸了吸鼻子，摇了摇头，缓缓地往床上躺：“陈伯，我吃不下，你拿走吧。我现在想睡觉。”
　　陈管家脸色焦急起来，快步走到床边，看着左佑疲倦消瘦的脸，说不出的心疼。从左佑的爷爷开始陈管家便是这个家里的一员，一直到左佑，终身未娶的他将左佑视作孙女般疼爱，自是看不下左佑这般痛苦憔悴。
　　陈管家不知道什么是同性恋，也管不了什么同性恋会如何，他只希望左佑能够开心起来，像以前那个温和爱笑的女孩。
　　“小佑，不能不吃饭，你的病还没有好，你这样伯伯会心疼的。”陈管家端了碗鸡汤，示意左佑喝下去。
　　左佑看着那一碗汤只感觉嘴里泛起了苦水，她生病了，但父母却将她锁在这间屋子里，更要将她最爱的人从生命里赶走，连陈伯伯都会心疼，可爸爸妈妈会心疼吗。
　　左佑摇了摇头，却又猛然间醒悟过来，一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快如闪电，却留下了模糊的信息。
　　看着不算太油腻的鸡汤，左佑接了过来一口饮尽，强压住翻涌上来的呕吐感，露出勉强的笑容，说道：“陈伯，我想和我爸说会话，你能不能让他来见我。”
　　陈管家露出一丝为难，左父对左佑下达的禁令是不准与外界联系，不准外出，不准与他见面。
　　“你打电话给他，我来跟他说，请他来见我。”左佑带着一丝求乞，说。
　　陈管家这下可拒绝不了，忙掏出手机打给了左父，说明了情况，却被左父直接挂断。
　　“老爷说不见。”陈管家心疼地看了眼左佑，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左佑沉默了一两秒，露出了一个苦笑，起身下了床来：“我想去下洗手间。”声音里有重重的鼻音。
　　陈管家准备让开，却不想左佑神思恍惚，站立不稳，往下歪倒了，陈管家立刻伸手接住了左佑，却见她眼睛里满是泪水，显然是被左父的那句不见伤到了。
　　“小佑，你爸爸现在应该是很忙的，忙完了就会来见你的，先躺下，好好睡一觉。”陈管家哄着左佑，慢慢地将她扶上了床。
　　左佑闭上眼睛，眼中的泪水终是流了下来，那模样就像一个孤寂的孩子，陈管家叹了口气，收拾好并没有动的午餐出去了。
　　陈管家离开片刻，左佑的眼睛猛然睁开，将手拿出被褥，看着那款老旧的摩托罗拉手机，扬起一丝浅笑。
　　一品清茗坐落在地王大厦的第三十层，透过玻璃窗，可以俯瞰周围的景象，阳光在建筑的玻璃窗上反射，让人感觉耀眼的白。
　　童雅只是看了一眼，便将眼神收了回来，注视着眼前的左氏夫妇。
　　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童雅感觉到了久违的拘谨和紧张，就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接受面试官的考核时一样，只是这一次，面前坐着的人是左佑的父母，考核的是她和左佑的未来。
　　童雅已经和左佑失去了联系，整整三天，每天像是一个失去了重心的陀螺，连转圈都无法办到，询问了左佑的所有好朋友，得到的一致回答便是耐心等待，因为左氏夫妇即将会出马找她的。
　　凌潇潇、孙浩和苏柏都是可以见到左佑父母的人，如果他们的回答都是这样，童雅能做的也真的只剩下等待。
　　苏柏给予童雅左佑父母的贴切描述：一个是温柔杀手，一个是冷血杀手，做好准备，不要死得太快太难看。
　　宁芳一脚踹了过去，将苏柏骂了个狗血淋头，说她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童雅此时多想回去替苏柏昭雪，她说得真的是太对了。
　　从见面到现在，相处了十来分钟，左佑的父亲一直都是静静地看着童雅，说不出面部表情，仿佛是冷冷的看着，但是眼神却又很柔和，那张俊朗依旧的脸上有着岁月刻下的成熟，周身萦绕着镇定自若的大气，像一个坐在上端的人，需要你去仰视。
　　左佑的母亲是个非常美丽温柔的女子，有种江南女子的温润恬静，脸上总是挂着让人舒适的浅笑，她很优雅，连沏茶的每一个动作都透着美感，就像左佑做饭一样，仿佛与生俱来的协调。
　　“尝尝看，童小姐。”左母替童雅斟好茶，温和的笑道。
　　童雅受宠若惊，连说了好几个谢谢，见左父与左母饮了茶，她才慢慢端起杯子，将杯子放在鼻尖处闻了闻，然后浅浅地抿了一口，任茶水流淌整个舌尖，滑过咽喉，将满嘴的余香细细回味了，这才浅浅笑道：“‘吓煞人香原夸语，还须早摘趁春分’这碧螺春在阿姨您的手中韵味全出。”
　　左母听完脸上的笑意更甚，连连点头，看了眼一旁的左父，见他稍有诧异，笑得更是欢愉，说道：“想不到童小姐也是茶中高手。”
　　童雅摇了摇头：“我爷爷很喜欢喝茶，我这点皮毛也是他教出来的，高手可是万不敢当，倒让左阿姨见笑了。”
　　谦虚稳重，这是左母对童雅的第一印象，上佳。
　　成熟得体，这是左父对童雅的第一印象，尚可。
　　夫妻对望一眼，微微点头，左母浅笑依旧，缓缓开口：“童小姐喜欢小佑？”
　　童雅显然没有料到夫妻如此这般直接，微微一愣，转瞬又回复了正常，点了点头：“是的，我爱左佑。”
　　“我们就只有左佑一个小孩，希望她能有个家庭，可以过一辈的家庭。”左母掩了浅笑，第一次神色凝重。
　　“我会和她过一辈子，不离不弃。”童雅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
　　一直没有出声的左父轻轻咳嗽了一声，缓缓开口：“一辈子太漫长，难以保证，尤其是同性之间，我不希望小佑过得太苦。”
　　“童小姐，你比左佑年长，也比她要成熟，希望你能够比她更理智些。”左母语重心长地说。
　　童雅苦笑了声，摇了摇头：“在爱情面前，理智是没有丝毫的力量的。叔叔阿姨是过来人，应该比我更清楚。”
　　左父忽然冷哼了一声：“童小姐记住一点，左佑是我们夫妻唯一的孩子，为了左佑的将来着想，做父亲的可不会顾及那么多。”
　　童雅神色微变，紧紧的盯着左佑的父母，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随便左先生怎样，我爱左佑，想法不变，行动也不变。左先生关不了左佑不一辈子，也垄断不了所有的行业。”
　　左父显然没有料到童雅竟用这般口气同他说话，有些不悦，但是作为一个久经商场叱咤风云的人物，却在内心里对童雅的这番勇气生出一些赞赏，脸色也跟着缓和起来。
　　“任我如何你也不退缩？虽然我垄断不了所有的行业，但是却能够影响到很多行业，你就这么地对身边的人不管不顾？”左父笑了起来，抿了口茶，说。
　　童雅咬了咬嘴唇，犹豫了起来，但也仅仅几秒钟的时间，眼神更加坚定地看着左父，点了点头：“是的，我要跟左佑在一起。”
　　“哦？连你的家人也不管不顾？你不觉得太过自私了吗？”左父冷冷地说道。
　　童雅仿佛被人扇了一耳光，满脸羞愧，但却没有丝毫的退缩：“我也这么觉得，但是爱情本来就很自私，我愿意为了左佑自私一次。只是，那些因我而受苦的人，我也会去偿还恩情。”
　　“你这是在给左佑增加负担。”左父语气有些加重。
　　童雅轻轻摇了摇头：“世事总是两难全，逼着人选择一个放弃一个，所以那份责任也应该由我们来承担。”
　　左父忽然浅浅地笑了起来，声音不再如方才那般冷酷，有点愉悦的样子，笑容直达眼底。
　　童雅不知道左父的笑容意味着什么，看了眼旁边的左母，她的笑容依旧浅浅的，只是少了分最初的疏远，多了些真实感。
　　左父刚想开口，手机却响了起来，左父歉意的笑了笑，接通了手机，脸色忽然差了起来，最后竟然有一丝慌乱。
　　“怎么了？是不是小佑出事了？”左母觉察到了异样，忙开口询问。
　　左父神色凝重，轻轻点了点头，看了眼童雅，终是缓缓开口：“童小姐和我们一起过去吧，左佑又开始发高烧了，刚刚送进了医院。”
　　“什么？”左母一阵眩晕，摇晃了一下才站稳，拉住左父的手急道：“快点去医院，快走吧。”
　　左父点了点头，叫上了童雅一起过去。
　　赶到医院的时候陈管家在一旁，张医生对他说着什么。左佑的右手上打着点滴，已经昏睡着。
　　左母与童雅早已到了床边，两人一见左佑憔悴的模样，眼眶便噙满了泪水，左佑的眉毛皱着，脸色苍白，看不到什么血色，仿佛快被剥离了生气。
　　“情况怎么样？”左父进门就询问站在一旁的医生。
　　张医生神色不安的看了眼左母与童雅，拉着左父走开了一步，轻声说道：“情况不是很好，高烧反复，又有肺部受伤没有好全，如果再不安心养病，哮喘或是其他病症怕是难免的。”
　　“什么？”左父大吃一惊，“前几天不是说已经退烧了吗？”
　　张医生看了眼左父，没有说话，毕竟这几天左佑不在医院，如何会发烧他又哪里会知晓。
　　陈管家此时已经站到左父的身后，解释道：“中午我送小佑去吃饭的时候她就胃口不大好，后来……后来你不去见她，小佑很伤心，都哭了。下午三点我进去看她的时候，小佑把空调的温度调到了十度，自己不盖被子躺在床上睡着了。”
　　“什么？”左父一听怒火上涌，顾不得什么脾气，“这个混账东西，死了也清净。”
　　“左宇！”左母压低声音叫了左父的名字，左父浑身一震，脸色立刻缓和下来，走到左母身边，陪着笑脸：“老婆，我说着玩的，小佑命硬，有的是福气。”说完看了眼童雅，笑道：“童小姐说是吧。”
　　童雅愣住了，看着与方才完全不一样的左父，有点恍惚起来，难道这才是左父真正的脾性。
　　陈管家尴尬地笑了笑，跟着张医生一起离开了。
　　有护士进来了，看了眼一屋子的人，愣了下，这才将打完点滴的针管取了出来。童雅对着护士笑了笑，表达着谢意。
　　“左宇，你要是再这样我就要生气了。”左母擦了擦眼角，瞪了眼左父，左父连连点头。
　　童雅忽然觉得自己由一个箭靶变成了一个灯泡，照的相当的别扭。
　　而两位长辈果然是久经风雨坦荡自然，丝毫不见尴尬或是拘谨，旁若无人地握着对方的手，发着脾气或是道着歉。
　　“爸爸，妈妈，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左佑的声音带着些嘶哑，有些疑惑地看着身边的人，“童雅，真的是你么？”
　　童雅点了点头，眼中又酸涩了，左佑这样把自己弄病就是为了出来，她这样不爱惜身体令童雅又气又疼。
　　“你个逆女，你存心害你妈妈担心吗？”左宇眉头都跳动着怒火，气道。
　　左母回头瞪了眼左父，摸了摸左佑的脸颊：“小佑，下次别这样，妈妈会担心的。”
　　左佑也知道自己这样会令家人担忧，尤其是左母身体太差，哪里能承受了住打击。但是父母不给她丝毫解释或是争取的机会就软禁她，用这些卑劣的手段分开她与童雅，左佑又如何能够考虑那么多。
　　左佑低着头没有说话，打过点滴的手却紧紧地握着在床另一边的童雅。
　　“你妈妈在跟你说话。”左宇沉声说道，说不出的威严。
　　“我不会和童雅分开，希望爸爸妈妈不要分开我们。”左佑抬头看着自己的父母，第一次说了忤逆他们的话。
　　左宇一愣，显然没有料到左佑会这样坚持，从小到大，左佑从来不会做父母反对的事情，如今竟然承认了自己的性取向，明知反对也要坚持，着实令左宇想不到。
　　“混蛋，你就这么想气死你妈和我么？”左宇轻轻将一脸伤心的左母扶到病房里的沙发上，走到床边，扬手就给了左佑一个耳光。
　　“左佑。”童雅一声惊呼，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左佑制止。
　　左佑缓缓地下了床，慢慢走到左母面前，跪了下来。左母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心也跟着痛了起来，但是看了眼一旁的童雅，再次摇了摇头。
　　“妈妈，是小佑对不起您，可是我就是喜欢女人，童雅不是第一个，如果您把她从我身边逼走，她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妈妈，我喜欢童雅，我想跟她过一辈，小佑什么都可以听您的，只求您不要让我和童雅分开，我不能没有童雅。”左佑第一次用乞求的口吻对左母说话，反倒让左母流下了泪。
　　“你可知道这条路上有多艰苦？你觉得你能够承担得起？”左母拉起左佑，轻声问道。
　　左佑用力地点了点头，认真的说着可以二字。
　　“想都不用想，我告诉你，我是坚决不会同意的，你要是跟她在一起，我就让她的朋友和家人全都找不到工作。”左宇气得在原地走来走去，若非左母在场，左宇只想将这个一手养大的孩子拳打脚踢，踢醒她那颗榆木脑袋。
　　童雅浑身一个颤栗，看着左父，咬了咬牙，却不知道能够说什么，她比左佑多活了好多年，明白权利与金钱可以办到多少事。
　　左佑看着自己的父亲，脸上挂着难以置信的表情，久久不能言语，握着童雅的手也越来越紧。
　　“左宇，别这么逼她。”左母看出了左佑的脸色很差，扶着她剧烈欺负的胸口，劝慰道：“别急，左佑，你爸爸这人就会口无遮拦。”
　　左佑轻轻摇了摇头，她不明白父亲为何会这样反对，但是以她对父亲的了解，能开口的事情那就是将会发生的，左佑害怕着，她没有力量去抗衡，唯一能够阻止的方法就是与童雅分离。
　　短短的几天，左佑总在被即将失去童雅的痛苦折磨着，让她一次次尝受这种面对失去时的无力感，刺痛着她的心，割着血脉，一波接着一波，苦不堪言。
　　“噗。”左佑一口血水吐了出来，晃了晃，晕了过去。
　　“左佑。”三人这次异口同声，童雅将左佑扶住，看着左佑胸口的鲜血，一阵眩晕，仿佛思维被人偷走，大脑一片空白。
　　“医生，医生。”左宇惊慌了一瞬，立刻恢复理智，将左佑抱上床，又跑出去找左佑的主治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