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花灭》封默

1、开始·结束

　　“喂？哪位？”莫桑一向厌恶早晨来的电话，或者可以说她讨厌一切打扰她睡觉的事物。
　　“莫桑，是我，秦烟。”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个温柔的声音。秦烟，是莫桑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好得就差没来个桃园结义了。
　　“呦，难得啊，我们家的小烟儿这么早给我打电话啊。”秦烟对莫桑阴阳怪气的语调表示很无语，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接着自己的话继续说：“过两天有个同学会，别忘了。还有，他也回去……”莫桑自然知道秦烟所说的“他”是谁。
　　莫桑想起了多年以前那个高大的男孩，那个喜欢缠着她给她讲小时候的事的男孩。他现在，不知长成什么样了？她心里默默的问自己。毕竟，当年，放手的是她，是她负了他的一往情深。
　　一时间，两人之间没了话，只有令人烦躁的寂静。
　　“你说，我该去吗？”“随你，这么多年了，你没放下，难不成他也没放下。”听到这么一番话，莫桑心里也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
　　毕竟…都这么多年了。那段感情，其实很容易放下，只不过是她自己放不开而已。而且，他凭什么用十年来怀念她这个薄情寡意的女人？凭什么？难道是一时的年少轻狂？莫桑，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
　　莫桑讥讽地向自己笑笑。十年前自己就已知道少年情不可信，怎么到如今，自己又想不通了？
　　“我要挂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是11号上午9点，在兰亭酒店。”说完，秦烟很迅速地挂断了，她怕知道莫桑不去的消息。作为莫桑十多年的好朋友，这十年来，她见了莫桑苦了十年。莫桑在自己给自己设下的局里，兜转了十年。
　　“有些事，是时候说清楚了……”秦烟轻声说。
　　十年以前，在莫桑还只是个孩子的时候，她遇见了顾铭，他们是同桌。
　　莫桑静静看向窗外，院子里的曼珠沙华已是极盛的了，血色铺满了不大的院子。没人懂得莫桑为什么要把这么诡异不祥的花种满院子，其实，连她自己也不曾清楚过。只是在她种下它们的那一天，秦烟说：“何必要这样逼自己。”
　　一直以来，秦烟看得都比莫桑清楚。也许，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意思吧，至少莫桑是这样认为的。
　　去便去罢，有些人，有些事，总该有些了结。
　　只是，莫桑不知道，这一去，便是错过了一生。
　　窗外的曼珠沙华妖娆地开着，细长的花瓣交织，如月老的红线般缠绕。只是没有人知道，这盛开在轮回路上的花，竟会是这般预示着未来却即将逝去的爱情。

　　7月11日，上午6：00
　　莫桑一早便醒了，她只是独自一人看着院里极尽妖艳的花。
　　她也忘了，当年是用什么理由拒绝顾铭的，大概是年纪太小吧。

　　8：30
　　“莫桑，来一下兰亭医院，快点…”电话那头的秦烟显得很急躁。这让正要出门的莫桑不由得顿了顿，因为她了解秦烟。能让一向漠然的秦烟急成这样的事，不会小，记得上一次，是她父母出车祸的时候……
　　等莫桑到了医院的时候，已是35分钟后。
　　她只看到满身血迹的医生从手术室里走出来，平静地说：“死者顾铭，死于车祸，失血过多，死亡时间7月11日上午9：01。”
　　莫桑哭了，这十年来她第一次这样哭。别人都以为她是为了失去的爱情。
　　从此，莫桑再也没提到过关于顾铭的任何事，也再没有哭过。别人以为，她放下了，甚至于秦烟也是这样认为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院子里的彼岸花一年比一年开得绚丽。
　　40年后，兰亭医院
　　7月11日8：35
　　病房的雪白将莫桑的脸称得如石灰一样的颜色。
　　莫桑拉住秦烟的手，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小烟儿，你可知道那时候我为什么哭吗？因为在医生宣告顾铭死亡时间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爱他，我爱他啊…….我却是到死都没能让他知道。我一直以为…一直以为，对他…只有愧疚而已。”到了最后，莫桑竟已经说不出话了。
　　秦烟在莫桑留下的遗书上看到了她为什么数十年来一直种着曼珠沙华。
　　因为，那是莫桑与顾铭在少年时的一个约定。
　　“顾铭，以后我一定要在我家的院子里种满曼珠沙华。”“为什么？”“因为这样在我死了以后我就可以顺着三途川边的彼岸花找到回家的路了。”“小小年纪，谈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少年无奈地拍了拍女孩子的头。“呵呵，我喜欢么……”
　　9：01
　　莫桑辞世，享年67岁。
　　同时，院子里的曼珠沙华全部萎谢，伴着它们的主人去了往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