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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墙有茨(1) ...

  •   墙有茨,不可扫也。中冓之言,不可道也。所可道也,言之丑也。
      墙有茨,不可襄也。中冓之言,不可详也。所可详也,言之长也。
      墙有茨,不可束也。中冓之言,不可读也。所可读也,言之辱也。

      公元前192年。
      惠帝三年,冬十月壬寅。晴初雪寒,朔风凛冽。

      沉寂空旷的市井上,渐渐地有了一丝生机。街头往来的商贩,顶着清晨的寒气,铿锵有力的叫卖声。将将开门的茶肆酒馆,年轻的酒家佣小哥,正清扫店铺,为即将迎客做准备。茶肆里围聚了几个听书的后生小辈,挨坐在白胡子老叟旁边,从旅店出来几个睡眼惺忪的儒生。

      清冷的街市,喧闹开来。不为别的,只因他们年轻的帝王,今次即将迎娶皇后。长安城张灯结彩,帝后大婚,大赦天下,再无比这更值得欢喜的事了。

      “阿绿阿绿,吾之细君”张嫣的梦境里,有男人遥遥传来的声音,那是一望无垠的森田,田埂尽头有一户人家,浓密繁盛的绿荫下,隐约立着一块碑木,上头刻着商牟之妻余绿,伴着一丝丝血迹斑驳。墓碑之旁,躺着一个绿衣青年,地上遍布酒坛子,稀里哗啦的粹了个干净。

      “余绿,你可想好,要嫁我了?你可是,不能反悔的了啊!”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日子,不复存在,徒留一抹悲伤,苦涩萦绕在心间。

      都说大丈夫有泪不轻弹,可这会,商牟的眼泪顺延而下。往事历历在目,仿佛近在咫尺,他忍不住伸手去抓,想要捞住那些浮华幻影,却都是徒劳的,尽然扑了个空。

      啜泣?谁的哭声,如此的悲伤?怎么能够叫人不神伤呢?

      玉轮明月当空照,树影婆娑风沙沙。颓败的荷花塘下,波光粼粼,偶有锦鲤嬉戏戏水。幽静的长廊深处,闺阁中有美佳人,宽大肥硕的华服三重衣,金钗步摇美华胜。美人如斯,诗经《卫风》云曰: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一场大火,惊醒梦中人。

      “我,我是谁?”帷幔扶风,玉挂撞击声,伶仃作响。袅袅熏烟拂面,卧榻之人的梦呓,引起了伏跪在地的宫娥的注意,满眼泪痕的脸上,浮现出了惊喜万分的神情。

      小宫娥忙不迭,起身对着屋外叫道,“娘娘醒啦!皇后娘娘醒啦!”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从梦中苏醒过来,张嫣嘴里仍是默默念叨着,寥寥数语,好似要道破什么天机。

      方能睁开眼,望去却是一片朦胧。

      张嫣望向正侧方,恰是一方矮木几,四四方方的上面放着几只杯盏。鼻尖嗅到了熏香的味道,分明是上好的香薰料,不过张嫣却觉得,也不过堪堪罢了。有一道明晃晃的光晕,张嫣几乎认出了,那便是仿古的铜镜子,陈色尚新,不沾积灰,遥遥望去,人影依稀模糊,却是几个胆怯的小娇娘,如出水芙蓉般的,明艳动人。

      “娘娘,皇后娘娘,您感觉怎么样了?”张嫣素来粗俗,即便是闹出些声响,也全然不理会。一梦醒来,竟身处异乡了啊?且不知是个什么朝代?

      纂刻着上古神兽的屏障外,小娇娘自朦胧素纱帷幔撩开,窈窕婀娜的身段,款款摇曳着走进,煞是光彩照人。

      “皇后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呀?您可别吓唬奴婢…奴婢胆儿小”小娇娘眼泪汪汪,哭的泣不成声了。而从她开口说话开始,张嫣的眉头就翘起来了,直至拧成一团胡邹邹的。

      “你叫什么?我是谁?”张嫣跳起身来,猛地抓住她的手。小娇娘冷不丁,遭受了莫大的惊吓,惊恐万分的望着张嫣,看模样,是吓得不轻哩。

      “皇后娘娘,您怎么了呀?奴婢是元桃啊!您不认得奴婢了吗?”张嫣漠然,盯着元桃看了半晌,愣是听不懂。反倒是唤作元桃的小宫娥,一脸惊慌失措,完全搞不清状况,可怜见的呀,叫人不忍心再欺凌她了。

      “娘娘,皇后娘娘?”见张嫣要下榻,元桃眼疾手快,抢先来搀扶,如此美意却被张嫣推辞了,她只好蔫蔫垂下头,静悄悄跪到侧旁去。

      “好姑娘,我饿了,有什么吃的没有?”张嫣手舞足蹈,横七竖八的比划了一番,元桃也是从头至尾一脸茫然,不过好在终了是明白了。

      眼见一盆黍米饭,张嫣狼吞虎咽吃下去,全然是食不知味。等那后面的荤素菜系陆陆续续上来时,张嫣已经吃到了七成饱了,可见那原主饿的不轻,昏迷了许多时日了。若是再不醒来,只怕真的一命归西了。

      “陛,陛下”小黄门躬身进殿,跪坐在侧旁,冷不丁陡然出声。即便是如此,但却并没有唤起,那大殿正央坐位于软榻上的俊逸青年,他一双深邃的丹凤眸子,满眼的落寞叹息与无可奈何。

      良久无人应声,小黄门斗胆抬眼窥看,只见那拽地朱色下裳,下裳绣藻、火、粉米、宗彝、黼、黻六章纹,玄上衣,上衣绘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六章纹。玄玉冕冠,十二旒,也难掩住他那坐立不安的愁绪。

      “你方才,说什么?”刘盈开口问道,一双眸子半昏半醒,痴痴呆呆的傻着。小黄门连忙回话道:“奴回禀陛下,皇太后破例恩准了放还张氏族女”

      年轻的帝王黯然失色,微微颤抖,苦笑着质问道:“你说母后她,放了张氏族女?”小黄门不以为然的点着头,可听着陛下的意思,却又心生疑惑不解。

      小黄门伏地垂眸,恭恭敬敬的,初来乍到,摸不清帝王的脾气,更不由得心生畏惧。他暗自想着,眼前人,便是自开国以来,高祖继后的第二位皇帝。说起这位帝王,他年纪轻轻便做了皇太子,尔后先皇病逝,因着是嫡长子,又有商山四皓助阵,一朝临朝做了天子。

      黄门令时常教诲,并告诫他们伴君如伴虎。诚然他是个怕死的,因而他向来默默无闻,踏实本分的做事,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在皇帝身侧伺候着。因为那,实在是太危险了,稍不留神,也许就会险些丧命。

      小黄门如是的想着,忽闻殿外有人来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宣室殿的黄门侍郎。此人大半个身子伏跪在地,身子哆哆嗦嗦,就连声音也在颤抖,“启禀陛下,张氏族女昨夜被放回后,当夜闺中起火,烧死了。今次巫祝下令其余诸众女,午时也均被焚了。”

      “你,你你,你说什么?”年轻的帝王,既愤恨又无可奈何。诚然说的是巫祝卜卦做法,打着做法的名义光明正大的行凶,可明眼人谁不知道,那背后黑手恰恰是皇帝的亲生母亲,曾经心狠手辣的皇后吕雉,当今的皇太后吕太后。

      “陛下请节哀,望陛下节哀!”黄门侍郎满脸哀怨,微微颤颤爬起来,恭恭敬敬行了礼,这才躬身垂头退了出去,让人瞧着只觉得心酸。

      “陛下陛下!皇后娘娘,娘娘她气绝了!!娘娘薨了!!”大长秋噗通一声,跪倒在刘盈的脚跟前,伏跪在地久久不敢抬头。他原是皇后宫中的官署,眼下皇后自大婚入宫,短短数日就薨天了,若说与他这个椒房殿主事,怕是脱不了干系的。

      他打小在深宫长大,深宫中的套路他一清二楚。无论是从前的燕韩魏赵秦,还是如今的大汉朝,总有逃脱不掉的命数,大长秋想都没想,就连忙求饶领罚道:“奴有罪,恳请陛下责罚,奴愿接受责罚,但求陛下准许奴为娘娘守灵赎罪。”

      宣室殿偏殿,跪满了诸众宫人,空气中寂静的可怕。那玄衣绛袍的青年,踉踉跄跄的跌落,坐在殿下的阶梯上,脸上透着凄惨的笑容,流出几行清泪来,一摊晃眼的血,猝不及防的,从他口中喷出,连带浸染了他的脸。

      天色渐渐暗下来,惊雷声声巨响,如墨似画般的乌云,转瞬间遮没了天际,即将是一场盛世空前的暴风雨。宣室殿内泱泱大风,吹的帷幔躁动飞舞,悬吊的玉璧珠串,经风一吹,来回撞击,伶仃作响不止;一时之间,大小珠帘断了线,层叠起伏的落到地面上,弹起来又落回地面静止。

      “陛下??陛下??”小黄门暗自懊恼,他这是走了狗屎运,将将上任,便惹下大祸,若是皇太后降罪,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顷刻之间,宣室殿变得沸反盈天,宫娥、太医鱼贯而入,在外候着的医官也局促不安的擦着汗。

      吕雉本就因鲁元公主将将丧女,此刻正招了公主到长乐宫安慰着,岂料宫人来报,皇帝又昏厥了,赶紧就起身朝着未央宫去了。半路上才想起差了人,先去打探着消息,当真是急昏了头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墙有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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