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姹紫嫣红都看遍》乡村爱情

4、【4】

　　【4】

　　回了家，已经是近了中午，刚一进主屋，就见着一只前清小花碗摔了出来，刚砸到脚边。
　　小红低头一看，哟，百花不露底繁花碗，比上次的贵几百块。
　　抬头一看老头子，坐在太师椅上，一旁立了小白，低头朝他使了个眼色。
　　他也机灵，一冲进门就跪下了：儿子不孝。
　　母亲后些跨进门，说，地上凉，你腿伤着，先起来再说——你也是，乱扔什么东西，扔着人怎么办。
　　袁老爷子叱咤京津两地，家里有个温柔又厉害的妻子，喜欢得紧，是不敢反对的。只能一把火往儿子身上撒：不成器的东西，跪什么跪，起来！
　　小红站起来，退到母亲身边。
　　老爷子一看，这位置不能再乱扔东西，就指着夫人：你你你——迟早要把他惯出事儿。他这惹谁不好，惹了刘总长的公子，你说你跟一只狗过不去？人刘公子可是一早就来，要讨说法，我这老脸哪儿搁？我怎么办？又是道歉，又是赔礼，脸都丢尽了！
　　小红想着，那个娘娘腔，遇上老头子，没看到，真可惜了。
　　不小心笑出了声。
　　老爷子一听彻底火了：笑笑笑，笑你娘的——
　　袁夫人一旁听着，不乐意了，寻着椅子坐下，接过下人递来的茶，抿了口，慢悠悠对儿子说，你娘叫你笑，笑给你爹看看。
　　小红得了令，抬头朝着父亲，嘿嘿笑了几声。

　　小白实在忍不住了，埋下头笑得肩头抖。他想着能养出小红这种到哪儿都能乐的人，果然父母也不是凡人。

　　老头子在北平，也是一跺脚，地面都要震三震的人，只是在家里却发不了威，憋了一口恶气，看着儿子那张脸，抄起手边的茶碗儿：人说这事儿没完，要找你——我赔一百只狗也没用，你趁早，今晚跟着你表哥，一起去给人刘公子道歉。
　　小红一躲，闪过去了，也火了：他家的狗咬了我，我不高兴，我就宰了，这有什么好道歉的？爷还没找他给我道歉呢！！
　　他家老头子呆了下，问：那人家的狗……好好的，咬你作什么？
　　小红不说话了。
　　袁老爷子一看不对，就吼：又是你自己惹的事儿——人家的狗，好好的咬你作什么？
　　小红一脚踹翻了个脚塌，仗着母亲在场，跟着吼：我他妈踩了它尾巴！那么晚了谁知道它缩草堆里睡他娘的觉——
　　老爷子火冒三丈：那不还是你的错？你硬气个屁——
　　说着就找人要请家法，小白看着老爷子气得浑身抖，上前帮他顺气。
　　小红转眼看到小白，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火，就吼，你天天敬这个，怕那个，教育总长，咱家又不办学校，怕他个鸟？
　　老头子一听瞪眼了，名上说着是风云人物，这老北平，官大一些压死人，其中力量哪条线不是盘根错节？在这群部长次长手下，天天低眉顺眼，谁都不敢得罪，才有了今天的身家，其中辛苦，怎么跟这个蜜里长大的小子讲？
　　老爷子说，你——你——等你继承了这家，别忘了你说过的话！你——你这个——
　　小红眯了眼，手里拳头攥得紧紧的，我不稀罕，继承个屁，老子就要玩儿一辈子！
　　母亲一听这话，知道触了老爷子忌讳，这儿子养着天天闯祸，不能继承家业，留着何用？就抢在老爷子发火打人前，起身来，用手绢压了压嘴角，道：都少说两句，一大早喊嗓子呢，你也太不像话了，一口一个脏话，多不好听，天天搁着气你爹，去，去祖宗牌位下，思过一天，晚上好好去给刘少爷道个歉。
　　这就把不肖降成了出言不逊，对于袁家少爷，可算平常。小白低头笑了会儿，夫人可算厉害，把自家儿子护得是滴水不漏。
　　小红哼了一声。
　　小白一看情势不对，卡到老爷子身前，扯了小红手腕儿，说，去面壁思过。
　　他手劲儿大，小红挣不开，又不想留下来接着被骂，就拉扯着走出了主屋。
　　老爷子还在后面吼，袁夫人轻走过去，顺了气，安慰了几句，就听着里面儿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夫人可算是老爷子的克星。老子脾气暴躁，在外还风度翩翩，对着儿子就一口一骂，偏偏有位这么温柔的夫人，一家三口，保持了个奇怪的平衡。

　　走了一半，小红看着小白扯自己的手，一下甩开，自然不会去思过，往自己房间走去了。
　　小白看了会儿手心，那里还凉凉，好像这手还没抽出去。
　　看着不放心，跟了进去。
　　小红转头看着人，满心火气，又不知往哪儿发，发小白身上显得自己幼稚，一拉被子蒙过头就睡觉。
　　小白走过去，看了半天。
　　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平时是有很多话的，中午去哪儿吃，晚上去哪家戏园子，又是哪位戏子倒了嗓子，又搞到了什么好玩意儿，都是可以讲的。
　　小红躺床上，也知道有人盯着他。
　　他时常心里爆炸着欢乐，就像烟火一样，身边围着很多人，整个脑子都被好玩的事儿塞得满满的，可总是有一块地方是空着的。
　　漏着风。
　　他知道那是给小白留着的。平时也不说出口，这人要走了，就好像被人掀了伤口一看，里面都流脓发炎，已经伤到骨子里。
　　小白说，你既然要睡，我就走了——你，别再去惹你爹了。
　　小红没说话。
　　小白看了半晌，转身抬脚往门外走。
　　突然手上一凉，被一只白生生的手扯住了。
　　小红头蒙在被子里，手伸出来，一下抓住了他，说，别走。
　　小白看了会儿，说，真是个孩子。
　　也不走了，坐到床沿去。
　　那只手衬在红缎面儿的被子边上，竟然是比冬日雪还要白上三分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