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爱》苏凉宸

1、chapter one

　　七点三十二分，还有三分钟。江宸抬手望着白色腕表，数着时间，脚下的速度不由加快。从车库到一教是五分钟的距离，还有一层的楼梯，若是疾走大概是够了。她想了会儿，还是选择跑步前进，经过了篮球场，运动场以及环绕整个一中的小道后，慢慢的边上楼梯边喘气。

　　当她踏进教室时，铃声响起。正好，她安慰自己。走向自己的座位时，教室里已经响起混乱的读书声，英语的，历史的，政治的，语文的，地理的交织在一块，像是闹哄哄的市场。

　　从桌边的凳子上辛苦地翻出英语书，随便找到一页，江宸便开始读起来，连书包都没有拿下。

　　这是高三的教室，人很少，书却堆成一堆。因为是次零班，所以整个班只有三十个人，座位都是单人的。每个人的桌边都有一个小方凳，上面堆着抽屉里容纳不下的课本、参考书、试卷和练习本之类的东西，高度几乎与桌面平行。

　　在教室的后墙上，挂着大家公选出来的高考励志语录：白鹤亮翅，一展雄风。当初大家选的时候，看见这条笑成一片，然而最后还是这个票数最高，成了次零班的独特风景。然而也是有统一的风景的，那就是挂在前面的倒计时牌，上面清楚地写着：距离高考还有八十五天。

　　似乎所有的高三的教室都会是这样，而所有的高三学子也都是这样。江宸想，大概自己还要好一些，在经历过高一的拥挤之后自己总算能够拥有单人单座的待遇。当然，这是用什么换回来的，不言而喻。

　　嘈杂的早读总算在悦耳的铃声中结束，大家都开始低头找下一节课的课本。语文，连续两节，江宸叹口气，催眠的课。在凳子上找了半天，终于找到被淹没在试卷中的语文书，抽了半天都抽不出，她一急，狠命拽，结果带出了一大叠试卷，纷扬地飘在过道上。

　　江宸皱起眉头，只能俯身去一张张拾起来，旁边的同学也在帮忙。

　　“诶，阿宸，你拿语文书干嘛，今天要讲上周月考的试卷啊。”身后的柳沅出声提醒，拿着一叠的试卷交还给她。

　　江宸一听，记忆中的确是这样的，都怪考试太多，她已经忘了试卷还没有讲解。她模糊应道：“唔，我忘了，试卷一堆。”

　　柳沅回答：“那倒是，考试嘛，总是一次接一次的。唉，都不知道我上次到底有多惨，今天发下来的成绩一定是惨不忍睹。”

　　她正痛心着，左侧的萧楠出声说到：“成绩还不知道，但排名已经贴在楼下公告栏了，我们下了第二节课去看吧，反正有二十五分钟。”

　　这一句，顿时在还算安静的教室里引起轩然大波。大多数人都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星期一刚到学校，想必还没有人去公告栏。在这所被称为全国百强的中学里，分数和排名意味着获得进入一流大学的入场券的机会。就算是再对高考不屑一顾的人，也不得不将这些东西放在心间。

　　上课的铃声响起，抬头间就可见语文课代表抱着一堆试卷在那儿发。江宸等着自己的那份，心底已是没有什么波澜。124，试卷上的分数果然是鲜红得刺眼，还好，在自己的期望值之内。

　　耳边有人高兴，有人叹气，也有人咆哮。旁边的人见江宸的分数早已惊叹不已，匆匆借过去观摩，连试卷也一同捎过去。她却不在意，只是想接下来就是数学课，向来是自己的弱项，不知道会有多惨。

　　老头的点评时试卷都没有回到江宸手上，在浑浑噩噩中课就过去了。第二节下课铃刚响，一大群人便拥着向楼下奔去。江宸也被柳沅拖着随大流一起下去。

　　公告栏用着鲜红的底标着高三年级文理科各前五十名名字。抬头看上去，第一个是用黑体标明的：温泽陌。恍然间，江宸只觉任何声音都远去，成为黑白布景，天地间安静地只剩她一个人。又是第一呵，真是不负众望。她突然开心，将之前压抑的阴霾一扫而空，只剩欢喜。

　　她一直就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他，这个被视为天才的男生，是给人仰望的。从高三第一次见到再到今天，每一次的考试他都是第一，雄踞龙虎榜。每一次老师和同学提及他，都少不了赞扬和钦佩。这么优秀的人，连天都要嫉妒的。

　　这种隐秘的担忧其实都是喜欢，江宸明白。然而又怎么样，在这段黑白的时光里他是她唯一的一抹彩色，她好好珍惜。没有人会知道，也无须知道，只要她一个人静默地爱着就好。

　　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十一点，江宸小心翼翼的翻开托零班的同学求过来的试卷，清秀的字迹写着工整的名字——温泽陌。这份试卷是江宸绕着几个弯子才拿回来的，名义是欣赏要好好保存，实际的意味只是想拥有那个人的东西留作念想。

　　130，那个人的分数从来都是傲视群雄。字迹清秀，隐约透着柳体的苍劲，甚至还有淡淡的墨香。卷面是干净清洁的，每道题都是泾渭分明，绝对没有杂乱感。

　　江宸一道一道题细看过去，连标点都不错过。时而因答案满分淡笑，时而因一两分的扣除而皱眉。她想像他在答题时的表情。诗歌鉴赏那么简单，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他一定是稍稍看过就理解给出了让阅卷老师满意的答案；现代文阅读，有些难度，散文的“形散神不散”让他停下笔细细的思考，细长的收支握着黑色签字笔，眉头微蹙；作文向来是他的强项，他该是行云流水般使得一个个秀丽的字跳跃在洁白的答卷上……

　　她不由笑了，从第一道字音题到最后的作文，她足足看了一个小时，却仍觉意犹未尽。看看时间已经是十二点半，她不舍地用粉红碎花的书皮包好试卷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红色木盒中。那里有着所有和温泽陌有交集的东西：写过字的笔、打过的草稿、运动会时的口哨、一寸照片、自己保存很久的日记本……

　　她拿起这些东西一一看过，忽然间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

　　那时候还是高二暑假，文科零班还没有进行第二次分班，她仍是和要好的朋友坐在零班的教室里。那时候所有的班级已经放假，她们却需要补课，理由是资优生。距高考已是很远，有不少优秀却没有达到理想分数的学长学姐来到她们班，大家都是习以为常，没有特殊的感觉和不满。

　　温泽陌的到来却不同，掀起了一场热潮。他来的时候江宸正趴在桌上和立体几何作斗争，头晕晕沉沉，连老师带新同学回来都没有注意。就在她心头烦躁的时候，同桌方茜推着她的手说：“快看，新来的学长很帅。”

　　江宸并没在意，随便一回头。只那一眼，就再也放不下。

　　温泽陌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低着头整理带过来的书。下午的光线充足而明亮，打在他的身上，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像是一道白色光芒耀眼夺目。黑色的刘海遮住他的前额，看不清神色。细长的手指将一叠教材拿出放在课桌上，是洁白的象牙色。他很瘦，却是那种苍松的感觉，挺拔颀长。

　　她缓缓回头，却在那一刻看见他恰好抬起的眸子。漆黑幽邃，带着薄薄的雾气，让她想起古代的水墨画，透明干净，淡然清澈，寥寥几笔却是无尽的蕴意。

　　江宸的心突的跳了一下，不自觉地柔软下去，仿佛有什么将它攻陷，深不可测。几年后，她想起这幕时同时会想起那句脍炙人口的话：我爱过的男孩，有着世界上最英俊的侧脸。

　　年少的岁月，仅是惊鸿一瞥就注定这个人就会是生命中最初的幻境。

　　从那之后的很多年，她将那个男孩放在心底最柔软的位置，即使那个男孩已经不复曾经，即使那个男孩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从不知道也不关心有一个人凝视着他。

　　可是现在的江宸，注定只是在他的世界之外。

　　她和他，中间有着不可跨越的距离。他是天之骄子，而她，只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她一次又一次看见他的名字挂在名次榜的顶端，看见自己和他之间横亘着二十多个难以逾越的名字，看见他们的鸿沟是那么遥远。温泽陌，他是那道光，却不是属于她的。

　　她不能够告诉他埋在心底的所有秘密，此时此刻的他们，没有勇气去和强大的高考抗衡。她每天都在学校和家之间过着单调乏味的生活，每天都埋首在数不清的试卷资料中，每天都精神紧绷高度疲惫……她和千万的中国高三的学生一样，为了一个高考将最好的青春赌上。

　　所有的未来都维系在高考上，包括梦想包括爱情包括笑声包括青春的其他一切都是那么苍白无力，这就是岁月。她太明白，岁月不仅仅残忍在自己付出热血去为一张薄薄的通知书拼搏，还残忍在那两天过后就意味着她和他将天南地北。

　　她想，要是晚一点遇见多好，要是晚一点，她就可以无所顾忌全副身心地去爱，即使岁月荒芜。

作者有话说

　　答应朋友写的小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