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云湖七月

9、伤逝

　　弗兰知道了，卡尼是杀手界最出色的人之一。他有个外号叫做“风之子”，因为仅仅是一阵清风掠过，就可以取人的性命。卡尼对他说，他喜欢这个名字，因为他让他感觉象风一般自由。弗兰看着来去无踪的卡尼，突然向往他那份自由。

　　这是对一个杀手应该有的感情吗？弗兰很迷惑。一方面他不自觉的想要排斥他，因为他已经决定和过去的生活完全道再见了，但是另一方面，卡尼给他的感觉又完全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那么自由的，可以悠然生活的--风之子。

　　但是，那时的弗兰并不能了解，即使是风之子，也同样有他的无奈。

　　日子仿佛真地就如风一般掠过，如果不是发生了伊拉莉的事，弗兰也许会一直这么平静的生活下去。

　　伊拉莉是他的同学，那个象布娃娃一般美丽可爱的女孩一直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弗兰只知道她的父亲是罗马商界十分著名的人物。他喜欢她，除了因为她的美丽，更因为她那与亚历酷似的黑色眼睛与乌黑的长发，所以当她被一些小男孩缠住的时候，他站出来保护她。伊拉莉笑了，弗兰不得不承认，这真的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孩。

　　但是那一天他到学校之后才听说伊拉莉被人绑架了。他惊慌失措，冷静下来后第一个反应就是找卡尼。然而卡尼听了他的话之后，只是漠然地转过了身。

　　“我求求你救救她，不然她会死的。”弗兰哀求着。

　　卡尼摇头。

　　“弗兰，如果她的父母真的爱她，根本就不会去报警。而且这点钱对他们来说只是小数目，我不相信布拉西会拿不出来。”

　　“可是……”在弗兰的心灵里，纵然受过再多的苦，他那份对生活的热情从来没有熄灭过。所以他不相信，不相信伊拉莉的父母并不爱她。“算了，如果你不愿意去救她，那么我自己去救。”

　　弗兰挺直了脊背，傲然地注视着卡尼，虽然年纪尚小，但那份俯瞰天下的气度已经完全显示出来了。卡尼静静地看了他一会。然后点了点头。

　　“好！如果你不相信。我带你去证实。”

　　卡尼真的带着弗兰去了，但是他们没有去救伊拉莉，而是到了伊拉莉的父亲那里。那是个一眼就看的出老奸巨滑的中年男子，在他的脸上，看不出忧虑，而是一种让人猜不透的表情。弗兰有点沉不住气了，但是卡尼示意他少安毋躁。在一段冗长的等待之后，卡尼要等的人终于出现了。

　　“布拉西先生。”

　　男人点了点头。

　　“伊拉莉还好吗？”

　　“是的。我们很照顾着小姐，但她不停的哭闹。”

　　男人的脸上露出一点心疼，但是很快又被严峻所代替。为了他的事业，只好牺牲他最爱的女儿了。“必要时，给她注射点麻药。”

　　“是的，先生。”手下谄媚地道。“先生您真是太厉害了，谁也不会想到布拉西先生会绑架自己最心爱的女……”

　　话未说完，脸上已经挨了一巴掌。男人盛怒地看着他。

　　“谁让你乱说话的。事情办好了马上给我滚。”

　　“是，是！”手下莫名其妙又战战兢兢。转身踉跄退出。

　　男人脸上浮现莫名的伤感。

　　“伊拉莉，原谅爸爸……”

　　卡尼将弗兰拉走了。

　　弗兰的脑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家的，也不知道卡尼跟他说了什么。他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欺骗。人与人之间，真的什么都可以欺骗吗？连亲情也可以吗？在那段在魔窟的煎熬岁月，他倔强的反抗着大哥强加给他们的善恶观，他希望自己可以正直的生活。他相信，这个世界还有着公理。

　　可是现在呢？卡尼，伊拉莉……他们的故事说明了什么？

　　而他又在固执的相信什么？

　　正义吗？

　　……

　　卡尼什么也没有说，他知道，弗兰的心里有太多的东西需要自己好好想一想。

　　弗兰走出学校，抬头看着阳光，为什么那么明媚的白天却让他感觉有点灰尘？要下雨了吗？他紧了紧书包，正想往前走去，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弗兰！”

　　弗兰愣了一愣，犹豫了一下。

　　“为什么我回来之后，你就老是躲着我呢？”

　　伊拉莉看着弗兰，认真的问。

　　“没有的事，你想太多了。”弗兰平静的说，他的眼中闪过法庭上那个人满是冤屈与愤怒的脸。那是公理吗？

　　“是，我就觉得是。告诉我，为什么？”小女孩固执的看着他。

　　“就当我讨厌你好了。”弗兰淡淡的说。

　　啪的一声，他的脸上清脆的挨了一巴掌。小女孩哭着跑远了。

　　弗兰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咬着唇看着那个逐渐消失的小小身影，转身慢慢离开。

　　回到家里，卡尼正在擦着他的枪。

　　“你又要出任务？”

　　弗兰问。

　　卡尼点了点头，依旧擦他的枪。弗兰转身回自己的房间了。

　　他呆在自己房间里生闷气。很久之后门被推开了。

　　“你没吃饭，我给你拿了一点。”见他没反应，卡尼耸耸肩，要离开的时候突然转过身。“弗兰。”

　　“什么？”

　　弗兰抬起头，那一瞬间他觉得卡尼的眼神有点哀伤。

　　“没什么。”卡尼突然微笑了。“只是突然想叫你一声。”

　　弗兰觉得今天的卡尼有点反常，以前出任务前他是不会跟他说这么多话的。

　　“弗兰，即使你一个人，也会坚强得活下去是吗？”

　　“……”

　　卡尼的眼睛望着他身后不知道哪里的深邃空间，缓缓的道：“就象没有迭戈的这么多年，我不也坚强的活了下来吗？”

　　“……”

　　“我走了。”

　　弗兰猛的站起来，跑到他面前。

　　“我跟你一起去。”

　　卡尼呆滞着看着他。“你说什么？”

　　弗兰一字一句的重复着；

　　“我-跟-你-去！”

　　当四周不知道何时围住了警察，他们才知道，这是一个陷阱。

　　“该死。我就知道这件事容易地过分。”卡尼诅咒着。弗兰紧张的跟在他身后。

　　“卡尼吉亚，你已经被包围了，快投降吧。你逃不了的。”

　　“哼，就凭你们想抓住我风之子？做梦！”卡尼冷哼着。“弗兰，等我把他们引开之后，你过去把车开过来，记得把头放低，不然就找不到你的脑袋了。”

　　弗兰还来不及点头，卡尼的身影已经迅速钻了出去。

　　“快，他在那边。”警察一窝蜂地往前跑，因为他们知道风之子一向是独来独往。弗兰趁机朝着车子跑去。

　　“左边是刹车？还是右边？”弗兰脑子一片混乱。卡尼教过他的，但是他现在完全没有头绪。这时远出传来了枪响，他脑中一个激灵，睬下油门，车子箭一般射了出去。横冲直撞地直接往前面开。

　　他看到卡尼了，他还活着。弗兰只觉得勇气备增，更加飞速的前进着。警察由于太惊讶了所以根本没有任何反应，他很快的接近了他。

　　“上车！”

　　他大喊着打开了车门，卡尼嗖的钻了进来。那感觉象风一样。

　　“往码头开。”

　　弗兰继续开着车，后面传来愤怒的吼声以及警笛。

　　“弗兰，干得好，谢谢。”

　　弗兰全身紧绷着，他们还没有脱离危险，他看到后面有无数的警车追过来。

　　“SHIT！这些小子现在学乖了。”卡尼不屑的看了看后面，拔出了他的枪。

　　“头放低一点。”卡尼忽然整个人拥住了他的身体。

　　弗兰只觉得浑身一软，只听卡尼在他耳边说。“别怕。”然后一双手，抓住了他的手，操纵着方向盘。

　　“弗兰，你只要踩紧油门。”

　　这个声音，如此地鼓舞着他。他相信卡尼，他相信他。

　　他们，终于到了码头。警察也随即追踪而至。

　　“我们上去抢一艘快艇。”卡尼掩护着他往前走。

　　“站住，别动！”

　　无数把枪指着他们，卡尼微笑着，他的枪顶在了一个他刚才挟持的人质头上。

　　一个看来是警官的家伙的脸上抽搐着。

　　“风之子，你敢？”

　　“为什么不敢？”卡尼仍然微笑着，然后带着弗兰撤退，他们已经快接近那条快艇了。弗兰先跳了上去。

　　眼看卡尼将往上跳，那个警官突然开枪了，那一枪，竟对着人质发出的。卡尼将人质推开，他的胸口中了一枪。

　　警官脸上竟露出如释重负的扭曲笑容，他开了第二枪。

　　鲜血溅在了弗兰的脸上，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这似乎只发生在片刻之间的一幕。

　　警官还想开第三枪，但是他握着枪的手突然被人打中了，一只快艇迅速的冲了过来，强烈的弹火袭击，警察迅速的仆地，有人起了卡尼，有一双手，把弗兰拉了过去。

　　当弗兰清醒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远远的离开了码头，弗兰看到了那个救他们的人，就是那天卡尼带他去见过的□□老大。

　　“卡尼叔叔……”

　　卡尼的身上全都是血，他吃力地抬手抚摩着弗兰的脸。

　　“孩子，别哭，卡尼叔叔不会死的。”

　　弗兰俯在他满是鲜血的衣服上，哭的声嘶力竭。

　　他们回到了弗兰去过的那个总部，那个时候，弗兰的心里还怀着对生活的热切希望，以及找到亚历的愿望，可是现在，徒留满腹迷惘和无奈的悲伤。卡尼被送进去抢救了。他握住那个老大的手，哀求着。

　　“他不会死的，对不对，对不对？”

　　那个人轻轻的别开了脸。

　　弗兰退开了一步，握着他的手松开了。

　　有人走了出来，弗兰和老大一起迎了上去。

　　“巴蒂，怎么样？”

　　巴蒂摇了摇头。

　　“他胸口中了两枪，背后中了一枪，全都是致命的……”

　　老大的脸抽搐了一下。巴蒂看了看弗兰。

　　“孩子，他想见你。”

　　弗兰近乎机械的走了进去，卡尼的脸色苍白的吓人，一头飘逸的长发此刻乱糟糟的披着。你是最在乎头发的啊，为什么不把它理好？弗兰空荡荡的想着。

　　“弗兰，你现在知道了警察是什么了吧？”

　　卡尼说。弗兰的头一下子炸开了。荒唐的警察，那个扭曲的笑容……

　　“我错了我错了，你不要死，不要死啊……”

　　卡尼吃力的抚摩着他的金发。

　　“孩子，只要你心中有正义，那么做什么都是一样的，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卡尼叔叔，你不要死不要死……”他紧紧的抓着他的手，想抓住最后一点希望。

　　卡尼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不，弗兰，卡尼叔叔并不怕死。因为那样我就可以看到迭戈了，我真想他啊……”

　　弗兰哽咽着，他的泪掉的那么多那么迅速，迷失了自己的双眼。

　　卡尼的脸色一片温柔。看着站在弗兰身后的巴蒂和老大。象是在嘱托着什么，两个人同时点了点头。

　　卡尼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弗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凄厉的哭声象一把刀一样绞碎了所有人的心。天地之间，似乎就只有那样的一个声音，带着所有破灭的幻想的痛苦以及失去的悲伤。

　　那不堪负荷的幼小心灵啊，又如何能够承受？

　　那流下的鲜血，在地上划下鲜红的痕迹，触目惊心，烧红了谁的眼睛？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