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鬼录》顾镜

1、僵尸篇

　　在我漫长的生命里，无数次在脑海里摹画你的面容，可是，那摹画出的面容，已渐渐模糊，我怕，我会忘。
　　苏州小镇，烟雨蒙蒙。
　　天色已近黄昏，空气中的潮湿感模糊了双眼。
　　来来往往的都是执六十四骨紫竹伞的温润女子，还有一袭青衫的文人墨客。
　　偏偏有了我这个异类。
　　冷紫色的披肩长发，苍白冰冷的皮肤没有任何血色，冷灰色的瞳孔中看不到任何感情，非常呆滞，淡灰色的睫毛，妖艳血红的薄唇，着暗色衣袍，就这样立在雨中，尤显突兀。
　　况且，我已经不是人了。
　　“帮主，你在看什么？”问话的是新进我倾天帮的一个堂主夏染夕，齐腰的墨色长发，有着一双墨色的眼睛，右下方有一颗美人痣，总是带着笑容。
　　倾天帮是我一个熟识的好友所建，她生性懒散，新鲜劲过了便把这个烂摊子留给了我。
　　我转过头，默默的盯着她，却并不说话。
　　在那个暗无天日，只有我一人的地下度过了那么多年，我已经忘了说话的方式，还是，我并不想开口。
　　她也不觉得无趣，仍是笑着说：“这苏州有许多好玩意，帮主不妨四处逛逛。”
　　我点了点头，动作僵硬而古怪。
　　“喂，你可别挡着我做生意！”身后传来少女娇俏的喊声，似乎很不满，然后，我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墨色长发的女孩，“喂，你看什么看，还不快让开！”
　　夏染夕扯了扯我的衣角，我面无表情，连动也没动。
　　“你们不会是来找麻烦的吧。”女孩上上下下把我们打量了一番，死死的瞪着我。
　　我抬眸，对上女孩的视线，又越过女孩，往店里面看，古色古香的装潢，几乎放满的奇异的瓶瓶罐罐和一些字画，是什么店呢？又垂眸看向女孩，视线却被女孩腰间的一枚玉佩给吸引住了。
　　“陌......”嘶哑而尖细的声音刺激着人的耳膜，连夏染夕的笑都僵在了脸上。
　　“喂，你说什么呢？”女孩的话音还没落下，我便冲进了店里，木然的望着四周的字画，好像，都有他的气味，可是我五感净失，又怎么会闻得到呢？
　　好像，意识有些不能控制了，眼底似有血腥之色浮上，发生了什么？
　　如果能重来，我是否还会选择飞蛾扑火。
　　如果能重来，我是否还会选择不顾一切。
　　沉睡也好，再来也好，我再也不要选择见到你，不然，我一定会选择爱你。
　　“小姐，小姐。”待我再醒时，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我躺在一张简单的朱木床上，一个不过双七，着绿裙的女孩焦急的唤着小姐。
　　小姐？是我吗？
　　“小姐，你可醒了，可吓死仕月了。”女孩松了口气，忙手忙脚的扶起我，“小姐？你怎么不说话呀。”
　　莫不是我转世了？试着掐了下手心，疼痛感袭来，却让我有了几分惊喜感，我是人了！
　　“定时那老和尚做了什么事，害的小姐连话都不说了，走，小姐，我们找他去！”仕月说风就是雨，拉住我的手就往外跑。
　　手上的触感软软的，我一时间未适应这变化，只是下意识的摆动双腿，跟着仕月。
　　仕月口中的老和尚就在屋门口，一身黄色袈裟，长得倒慈眉善目。我对和尚的抵触没有道士那么深，如今我真是高兴的时候，对他也添了几分好感。
　　“老和尚，你说我家小姐有劫难，付了钱予你，为何我家小姐如今连话都说不出了？”仕月质问。
　　和尚眯着眼，道：“你家小姐若是愿意开口，说话也不难。”
　　“敢问大师法号？”我试着说了句话，声音是在比我做僵尸时悦耳多了。
　　“小......小姐。”仕月显然没料到，一下子尴尬起来。
　　“贫道法号，再来。”
　　“再来大师。”真是奇怪的法号。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再来，是忘还是劫，只能看自己的心。”再来和尚莫名其妙的留下一句话，等我反应过来，那个慈眉善目的和尚已经消失了，真是的，这种莫名其妙留下提示又莫名其妙消失的奇人真是不讨人喜欢。
　　“既然小姐没事，那就先回府吧。”
　　“这里不是.....府？”
　　仕月转过头，怀疑的看着我：“小姐你傻了啊？这里只是小姐你出行时突发奇想买下的小院子，怎么能跟王府比？”
　　“哦。”王府？真是熟悉，似乎在哪儿听过。
　　我望着王府威武霸气（......）的大门发呆，这次不是似乎了，我一定来过这儿。
　　“这不是三姐姐么？怎么？连家都不认识了？”从一顶轿子里走出一个少女，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语调，可是，我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下意识的退了两步，少女越显得骄傲起来，“又被公子赶出来了？我说三姐姐，人也要有个自知之明，你既是郡主，就别一天抛头露面死缠烂打了。”
　　“四小姐不也是刚从公子处回来，怕是连公子的脸都没见着吧。”仕月气不过，狠狠的开口。
　　“你，你不过是个丫头，怎可如此与小姐说话，还不去领罚！”
　　熟悉感越发强烈起来，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见过她呢？忽的一愣，倒是明白了再来和尚的那句话了，原来，这竟是自己未死前的人身，怪不得如此熟悉呢。
　　自己做人时似乎是王府的三小姐莫鸢影，生母早逝，是个不受宠的主儿，可是，后来的事情，在时间的消磨下，我也忘得七七八八了。
　　想着，也对那公子来了几分疑惑，他身份似乎很显赫，长得也很受欢迎，又是谁呢？
　　我又做了些什么，才会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可别吵了，再吵就成泼妇了。”声音来源我身后，语气不大好听，却偏偏显出一种温柔迷人的魅力。
　　“公子......”四小姐燃起的斗志立刻柔和下去。
　　我转过头，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再四处看了看，真的没人啊。
　　沉睡也好，再来也好，我再也不要选择见到你，不然，我一定会选择爱你。
　　“小姐，可莫发呆了，快进去吧。”仕月暗叹小姐不争气，看着公子都已经进去了，赶紧拉着我进去。
　　王府很大，四小姐一群人进了大堂，仕月自然也拉着我进去了。
　　进去做什么？我默默的想，我又看不见他，万一待会儿一不小心坐到他身上去了怎么办？可是仕月不知道，她一心想让我在那公子面前出出风采，自然不容许我拒绝了。
　　大堂已经摆好了桌椅，正在布菜，各种各样的菜色在我面前....流过，我如今是个人，也有了饿感，差点连口水也被勾出来了，因为我那想法，导致我现在连坐也不敢坐，连着仕月默默的站在角落。
　　“鸢影，你怎么了？来挨着我坐吧。”开口的是一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她皱着眉头，一脸忧桑的望着我。
　　我也是一脸忧桑的望着她左右两个没人的位子，其余都被人坐满了，只剩这两个位子，真是，老天才给我一次重新为人的机会，就要再一次把我灭了吗？
　　关键时刻，仕月你不要去帮别人端菜了，快来解救我吧。
　　主位上的老者脸难看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在了我身上，对了，目光，左边那个位子上有戳伤我的目光传来，但愿我没想错吧。
　　我面无表情坐到了右边，好险好险，应该没人吧。
　　不一会儿，左边便传来声音，“若是小姐坐不惯右边，可以与在下换的。”
　　“不用不用，公子客气了。”好不容易坐安稳了，要是与你换了，待会儿万一途中与你撞上了，岂不是我投怀送抱？
　　整个吃饭过程安静的可怕，尤其是我，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饭也吃的差不多了，我搁了筷子，正逗着我另一旁小少爷，也就是我的七弟弟。
　　主位上的老者轻咳了一声，道：“不知公子今日来是为何事？”
　　原来是个不请自来的主儿，偏偏还不好拒绝。
　　我只能看见一双筷子夹了块鱼肉，在空中飘啊飘，上升到一个高度之后，那块鱼肉就消失了，然后那双筷子又飘下来，搁在桌上。
　　“在下，是来提亲的，呐，聘礼大约都到了。”
　　主位上的老人愣了，我的四妹妹脸红了，而我，依旧面无表情。
　　“如今适龄的只有三小姐与四小姐了，不知公子想娶那一位小姐？”先前招呼我坐的夫人殷切的说。
　　“我只想问个问题，若是哪位小姐答得好，我便娶哪一位。”
　　搞什么幺蛾子，我捏捏七弟弟的脸。
　　“若我不是人，你会如何？”好听的声音传来，这就是他的问题。
　　“无论你是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四小姐红着脸说，看来我的四妹妹还很文艺。
　　“我会去死。”我的回答很简短。
　　“为什么呢？”声音有几分近了。
　　“死了不就成鬼了，那不就能在一起了么，说不定死不成还能成为僵尸了。”不觉间的竟说了怎么些东西
　　“你还是如此。”那声音飘渺而来，面前的一切渐渐褪色，我睁大眼睛，周围依旧还是那间小店，连字画的位置都没有变，是梦境，还是幻境。
　　你为妖，我便为鬼，一生纠缠，不死不休。

作者有话说

　　新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