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杀]儿歌》乡村爱情

3、花儿与少年

　　陈御风口中的研究所在学校的另一个校区。这年头大学扩建，城区里自然没有那么大的地方，就在七环外申了一块儿地，顺手带动了当地经济，建起了个大学城。
　　不过这个七环，环得有些远了。
　　背后就靠着一座大山。
　　研究所在半山腰上，有时晚饭后推开门，一片云海蒸腾。

　　陈御风把七杀往一间实验室一带，就被人叫住了。
　　来者平常长相，一双眼倒是闪亮逼人，打量了七杀半会儿，道：七杀？——久仰啦！我是张小凡。
　　七杀搜寻了下记忆，想着应该不认识这个人，点点头作罢。
　　张小凡微有些尴尬，过了会儿才道：陈、陈师叔提过你。
　　陈御风靠在一旁的操作台上，一身白大褂穿得仙风道骨，笑道：差了辈了，你导师叫我一声师叔，我还得考虑考虑。
　　又转头道：七杀，这人算你师兄。项目的事儿，查下邮箱，差什么跟小凡说，我让琉璃九点半来报道——记得叫师姐。
　　说罢和张小凡出了门。

　　其实张小凡找他也没多大事儿，只是老妖怪前几日摆脱小凡去杭州搜罗的几本书，人给送来了。
　　陈御风打开一看，是泛了油光的蓝布包裹里的几本儿线装本，保存得还算完好，一打开就是泛黄的年代味道。里面挺拔飘逸的字儿懒散地伸展在条条框框里，下一刻就像要御剑而去。陈御风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半晌，才道：有点意思了——这人，也叫陈御风。
　　张小凡点点头，伸手指了道：我听陆师姐提起的时候，想着你该有兴趣，刚好你最近在看道家的东西，老板家说是天一阁存下来，□□的时候流出来的，就顺手给你淘换回来了。
　　陈御风随手翻了翻，道：我就知道找这些东西，你比我熟——怎么，想调去遗传那边儿帮你陆师姐？
　　张小凡吓了退了一步，连连摇手：不不不，这怎么会……我这……
　　脸红了半截。
　　陈御风眼睑一垂，手里划着古书：你到底是喜欢谁，这几年了，也总得给人家一个明白。再这样耽搁下去，莫说鬼王看你不顺眼，陆雪琪等着你，连我都——想打断你的腿。
　　——碧瑶、我喜欢碧瑶。
　　陈御风看了他半晌，不置可否，换了话题道：关于你的碧瑶，国外倒是有进展了，我帮你拿了个名额，三五年别想回来，到时候教授评定的形势就变了，你考虑好了。
　　碧瑶几年前意外车祸，人是抢救回来了，三年过了，现在还是植物人状态。
　　鬼王受的打击大了，也不争了，就守着这么个女儿，想着这样也好，神色如常。周围朋友都是学医的，也纷纷放弃了，都说，再过个十年，技术难题攻克了，那时候或许有救。
　　只有张小凡还不甘心。
　　张小凡说：就算是她人死了，我也给冷冻了，十年后我再打开。那时候，她就有救了。
　　陈御风把书敲在下巴上，突然道：我有时都怀疑，上一辈子，是不是犯傻了，把七杀也给冻了二十年，你看现在——把自己活生生将死了。
　　年差、师生、同性。
　　还有什么禁忌没占。
　　蝇头微利，世人汲汲营营，欲望挤得密密麻麻。世界贪与嗔，怨憎会与求不得，这其间，谁又不受累，谁又不犹豫。
　　一点一点的，把勇气都耗尽了，心里缠得越来越紧，失望到底了，又越来越渴望。
　　这可真是……

　　他接着道：有时候我想，他什么都不懂，一狠心，这人就是你的了，有时候又想——
　　陈御风转头问道：你说，乱世用重典，对他这种顽疾，我是否该一剂猛药，一狠心……
　　他说到一半，突然勾唇笑起来。
　　张小凡一见，汗毛一炸，摇着手连连后退：师叔——师叔你快醒醒！！！！！！
　　陈御风眼角勾了他一眼：你倒是拦着我试试？
　　张小凡听了，也不动作。
　　他知道陈御风从来不跟人交心，从来不倾述，从来不。
　　这幅模样，怕是憋得惨了。
　　心里暗暗笑了会儿，大着胆子打趣道：我自然拦不住，可师叔你自己也不敢乱动。不如——你把自己也冷藏十年，那时候……
　　陈御风居然在认真考虑。
　　他总觉得七杀跟在他身后，一直恨恨地打量他，想着什么时候超越了，把他踩在脚下。可从来没有过，要一同前行。
　　或许是辈分差着，年龄差着，阅历差着，还是别的什么，都乱七八糟的差着。
　　陈御风有时候怀疑这孩子简直是个机器人。
　　输入口令，输出结果。
　　认定了的就死不回头，不关心的，永远不关心。
　　陈御风道：我倒是想冻着，等着他，就怕他输出的结果是，一把锁把冷藏库给锁了。铲除了大山，自己埋头往前跑了。
　　张小凡实在没忍住，心里乐得满地翻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觉得暗暗有些痛快。
　　——难得难得。
　　他听说鬼王自从收了七杀，总是在陈御风面前乱晃，一张阴沉的老脸都有几分喜气。把陈御风拉下神坛的感觉，太特么爽了！
　　陈御风倒是不在意，包了那几本残本，转身出门了。

　　七杀看着门口，两人的脚步声都听不到时，才转身开了笔电。
　　是个很常规的项目，部那边儿下来的，基本框架已经出来，补几个补充实验就行。七杀看着数据，就听着一把甜软的声音：陈……师弟？
　　——我不姓陈。
　　来者没被吓到，只伸手敲了敲脑袋，抿嘴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姓陈嘛——我叫琉璃，教授让我九点半来你这儿报道，你看，九点半，刚好！
　　七杀点点头：我叫七杀。
　　琉璃是个很干净的女孩子，眼睛大大的，来的时候左肩斜跨了个大大的帆布包。七杀觉得不讨厌，两人就项目讨论了一会儿，分了工开始做。
　　中途七杀出门逛了圈儿回来，问琉璃：你们……偷看我干什么？
　　他走到哪儿，都有人把头从试管堆里、显微镜上、笔电上抬起来看他。
　　还都是偷偷看。
　　琉璃吐了吐舌头道：不是好奇嘛。
　　她眨了眨眼睛：关于陈教授的一切一切，我们都好奇嘛。
　　七杀停了会儿才道：我跟他没关系。
　　琉璃凑过去，闪着眼：没关系？——怎么会没关系？我听说——
　　七杀皱眉：都说了没关系，你还要问吗？
　　琉璃吓了一跳，撅了唇道：不让问就不问，你这么凶做什么。
　　说完拿了笔电，转身到一边儿房间去了。
　　七杀愣愣看了门口半晌。
　　她……生气了？
　　“她生气了。”
　　七杀听到声音，抬头，就见着陈御风倚在另一扇门框上，抬手才敲了敲门：我可以进来吗？
　　七杀点头示意他进来，又道：我也生气了。
　　陈御风笑了会儿，少年还是一副面瘫模样，哪里看得出生气，比起琉璃那张表情多变的脸，实在没有说服力。
　　陈御风道：那我也生气了。
　　七杀收拾了桌面，把笔电拿到陈御风面前，指了统计结果给他看，问：你生什么气。
　　——我们，怎么会没关系呢，陈御风说，我生气了。
　　七杀看着他。
　　陈御风猜测着这台IQ双核、EQ586的超级电脑今天以内怕是运行不出结果，都能听到吱呀吱呀的运算声音，笑道：抬头——
　　七杀抬头，陈御风伸了手，将两支凉凉的金属笔触到七杀两颊。
　　又道：测个电阻。
　　陈御风一读数：1200欧，正常数据，倒不是机器人。微笑——
　　七杀看他：为什么。
　　陈御风凑过去道：酒窝间的电阻，你想知道吗？
　　七杀倒是感兴趣，只是不会笑。把笔电放在一旁，伸了双手的食指，触到嘴角，往上一戳：这样？
　　陈御风拿开金属笔，往前一凑，吻了七杀嘴角：——恩。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