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章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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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到底是计划被发现了还是我自己多心了，到底是计划被发现了还是我自己多心了，到底是计划被发现了还是我自己多心了……白兰离开之后，这句话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无限循环，到最后我简直能用小调把它唱出来。
为了停止脑袋的疯狂行为，我终于忍不住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冲进浴室洗了个澡，然后去把酒柜里所有的白兰地和伏加特都拿了出来，走进卧室之前又顺手拿了一桶冰。
关门关灯拉窗帘，跳上床铺扭开暖气，一切就绪之后，我撬开瓶盖猛灌了起来——不是我说什么，但是好酒的口感就是不一样，入口浓烈醇厚、后劲十足，醉了之后脑袋里也只是一阵麻木的钝痛，而不是那种头盖骨都要裂开的糟糕感觉。
我的酒量是在贫民窟打工的时候练出来的，那时候我刚满十九岁，工作是陪酒，然后把烂醉如泥的男人拖到床上□□。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意大利正式进入冬天，而我也已经在大街上整整游荡了一个月。
要不是因为里包恩先生的路过，我说不定早在五年前就被一个付不起娼妓费用的黑人打死了。——也许，我对白兰的恨意早在那个时候就开始积累了。
执念一点一点堆积，终成高塔。
[十]
虽然嘴上说得好听，但我知道自己其实是个自私透顶的家伙。
什么为了正义，为了全世界的爱与和平，或者为了还里包恩的人情，都是骗人的理由。我这么做的理由充其量不过是不愿意承认，我所认识的那个白兰花长成了一个名叫白兰杰索的人渣。
既然无法承认，那就干脆一口气否认到底——埋藏在我胸腔中的那一颗心脏就是这么扭曲的东西。
[十一]
半醉半醒间，我似乎梦见了十几年前的一个春天。
那一天阳光明媚，洒在空气里像黄澄澄的金子，让人看着就觉得舒坦。一个瘦巴巴的黑发女孩坐在勉强能被称为‘家’的破草棚门口，背脊倚着院子里最大的那颗槐树；另一个浑身白花花的小鬼蹲坐在树下的一个木头板凳上，笑眯眯地听对方念书。
“——起初，神创造天地。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
梦里的景象都不怎么清楚，像是从岸上往水里张望，与现实隔得很远。我花了很久才勉强认出来，那是十几年前的我和白兰花。
“——神说，‘地要生出活物来，各从其类；牲畜、昆虫、野兽，各从其类’。事就这样成了。”
那时的我看上去也不过十三四岁，瘦骨嶙峋的一点儿也不好看，只有头发还是那般乌黑油亮；白兰花本身就比我年幼，又就得一副细胳膊细腿儿，杵在我身边简直就像一根火柴棍，唯独一头雪白的短发蓬松柔软，远远望去像一团干净的霜雪。
“——神看着一切所造的都甚好，就在第七日歇了他一切的工，安息了。”
读完这一节之后我便停了下来，合上手里的《圣经》问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除了“我想睡觉”和“我饿了”这两句话。
异常少见的，一向欠揍的男孩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开始吐槽。他托着腮帮子默默将我怀里的经书打量一番，然后浅浅的笑开了——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差别，但这并不是他平日里会显露出来的那种习惯性的微笑。
现在的我能看出来，隐藏在那漫不经心的姿态之下的是浓浓的冷漠、嘲讽和不屑，成熟得不像个孩子，与十几年后的黑手党帝王几乎一模一样。
“如果露丝你所信仰的神不过这种程度，那么我也可以的。”梦境里，男孩那冷冷的嗓音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不过是创造一个世界罢了，我也可以的。”
「——我也可以，成为这个世界的神。」
[十二]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下午了，透过百叶窗照进来的阳光暖得不像样，还顺带把我染成了条纹状，温暖得不像样。只可惜我头疼得厉害，胃也在闹别扭，没心思享受这份大自然的恩赐，晕乎乎的爬下床去找吃的了。
回房间的途中我经过了家中的座机，于是叼着吐司顺手查了一下留言。
几乎是立刻的，白兰的声音就从留言机里跳了出来，一如既往的轻佻雀跃：“早安，我亲爱的露丝，希望你昨晚睡得不错~这几天我很忙就不过去看你了，要好好保养哟，不要让我在宴会上失——”
咔嚓。
不等留言机把完整的消息播出来，我就恶狠狠地地掐了线，迷迷糊糊的爬回温暖的大床上去了——该死的，一大早就听见白兰这个混蛋的声音，看来今天一定又会诸事不顺，可恶。
很快我就重新睡着了。
这一次，我在梦里变成了一只鸟。
那是一只没有任何人能阻挡、没有任何人能束缚的鸟。
它扇动翅膀，一个劲儿向上，朝头顶上那一片青空而去。梦中的天空充满了不可言说的美丽，清澈又纯粹，像海面一样荡着微小的粼光，仿佛能让人甘愿溺死在其中。
所以我飞上去，溺死了——才怪。
事实是，不等我多享受片刻这飞翔的体验，一股力量便凭空扯住了我的鸟爪，不容拒绝的把我拽了下去，任凭我再怎么用力的扇动翅膀也无济于事。
与此同时，一个带点笑意的声音伴随着阵阵轰鸣从天际传传来，令我耳膜生疼，「哎呀哎呀，这孩子还真是顽皮，差点就被你逃掉了呢~」
我的心脏一瞬间狂跳，下意识的从床上弹了起来。
意识于下一刻彻底清醒，我伸手一摸，发现额头上满是津津冷汗。
——从那一刻起我就明白，这一茬，我可算是逃不掉了。
[十三]
圣诞节那天晚上，白兰打电话过来说黑手党界内出了点儿事，宴会的时间稍稍推迟一两个小时，他很快会安排司机来接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感觉白兰那边的环境有些乱哄哄的，信号似乎也不太好，不像他这种大人物平常应待的地方。
面对这些异状我都没说什么，只是用很平静的声音说了声好，然后到梳妆台前开始重新补妆。我到底还是没有勇气（和脸皮）穿上那件白兰给我的火辣长裙，只好换上了那件我自己买的小礼裙。
镜子里的女人看上去似乎有些过于苍白，所以我决定给自己上一点腮红，但是右手的手指却一直不住的微微颤抖，好几次差点毁了整张脸上的妆。
最后，我只好气馁的把化妆盒丢下了。
这一个星期内似乎发生了很多不太妙的事情，其中包括彭格列云守的死亡。当然，这些都不可是白兰告诉我的，而是里包恩——相比起来，那个一身白的混蛋家伙来我这儿的唯一目的就是干与他外表看上去一样不正经的事儿。
里包恩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们刚刚确定完最后的计划。那是我们这个月以来的第二次见面，但这个永远一身黑的小婴儿看上去要比上一次虚弱太多——哪怕环绕在周身的气场分毫不减，但是明显就是一副风一吹就要倒了的样子。
谈话的时候他压根没提自己的身体状况，我也就没敢问，不过那个叫碧昂琪的长发美女（她又一次守在门外）在离开前主动告诉我说，这恐怕会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因为现在空气里布满了一种叫73的射线的东西，里包恩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我点了点头，低下头去不敢看她那双过于悲哀的绿眼睛，逃一般的跳进室外的冷风里。
可惜绝望感并不打算如此轻易的放过我。
不等我走过第二条街的拐角，就被一个陌生的女孩抓住了衣角。起初我吓了一跳，但她冲我抱歉笑了笑，用很笃定的语气叫了我一声“斯蒂弗卡小姐”，然后急急地开口：“打扰了，您能告诉我怎样才能直达白兰·杰索的所在地吗？如果中途能保证我不被过其他密鲁菲奥雷的成员发现就最好了。”
我看着她，微愣三秒。那孩子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但是面色苍白嘴唇也有点儿青，看上去并不怎么健康，唯独一头璀璨的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凝固在指尖上的晨光。
“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应该知道，我只不过是他的情妇哟。”见到身份被戳穿，我也懒得掩饰，直接问她。
“我是悄悄跟着里包恩先生来的，如果你想知道这个的话，小姐。就凭这一点，我相信你知道的比一般人都多。”她不安的用手指在头发上绕来绕去，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对我这个陌生人坦白自己的目地。
于是我拿出等待男人向我提出分手的冷淡眼神，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不出所料，她很快就妥协了，一股脑儿把一切都说了出来——我想我应该感谢那双给了我绝对身高优势的高跟鞋。
“啊我懂了，你的意思是你的姘头被白兰杰索干掉了，所以你现在是要去为他报仇？”听完那姑娘的概括之后，我不慌不忙的点了点头，挑眉看着她。
“姘、姘头？”听完之后，那个姑娘瞬间炸了毛，“先不说这个奇怪的词——你在开玩笑吗小姐！云雀恭弥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仇人，我在感情上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哦年轻真好。
我在心底默默感叹了一句，脸上却不动声色，用那种冷漠而又带点儿戏谑的语气问道：“真抱歉，你可不能要求一个婊子时时刻刻都用上等人的口气说话。话说回来，你如何指望我会相信你的话？我可没听说过谁会为了自己的仇人去白白送死的……除了耶稣。”
听了这话后，她瞬间收起了所有外露的感情，重新用那种充满戒备的眼神盯着我，像一只被戳到痛脚的猫：“我想，我的打算跟您完全没有关系不是么。您不打算告诉我这些机密也没关系，但请直说，我还赶时间。”
少女这么说着的时候，我终于注意到了她的眼睛，那双漂亮的、比大海还要干净的眼睛。和碧昂琪已经在悲伤中死去的眸子不同，她双眸里不仅丝毫不见黯淡，反而熠熠生辉，仿佛波光粼粼的海面。而那层平静的表象之下掩埋着多少绝望和悲伤，我不知道。
——我真傻，竟然花了这么久才发现，这个姑娘从来就没想着要活着回来。
“白兰现在一定在密鲁菲奥雷总部，你可以去九十七层的办公室碰运气。电梯的话，我建议你使用最西侧的那一部，你从C门进去之后左拐，穿过一个储藏室就能见到。”我略一踌躇，这么告诉她。那是白兰翘班的时候经常使用的电梯，并不怎么引人注目。
“祝你好运，亲爱的。”我很少管女人叫亲爱的，所以这句话在我自己耳里显得很奇怪。好在那姑娘看上去并不介意，于是我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愿我的神与你同在。”
她愣了一下，笑着对我说了声谢谢，就急匆匆的就遥望密鲁菲奥雷的方向跑，但是没走出几步就突然折了回来，一把抓住我的手，仰起头热切的看着我，眼睛亮得惊人，像两簇燃烧着的蓝色火焰，“也祝你好运，斯蒂弗卡小姐。如果耶和华真的存在，愿他也能让我看看白兰杰索在地狱里挣扎的模样。”
不等我给出任何回答，她就转头跑走了，那一头灿烂的金发瞬间就被西西里大街上汹涌的人流吞没。
在那之后，我在原地站了很久。
[十四]
云雀恭弥死了，喜欢他的姑娘准备和他一起死。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战胜白兰杰索，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顺利来到白兰面前向他宣战，但她显然不打算让自家姘头独到美女云集的天堂独自逍遥——好吧，以彭格列云守平日里的名声来看，他会下地狱的，我保证。
里包恩快要死了，这一点任何人都无能为力。我知道碧昂琪爱他，所以她满心哀恸、悔恨、甚至是恐惧。但她不离开、不逃避，也不打算放弃这段感情——我坚信，她会在恋人身边守到最后一刻。
这两个故事看上去都是彻头彻尾的悲剧，但是就某种程度上而言，我羡慕她们，羡慕的都快要死掉了。
真是的，就算是我，也会偶尔想要谈一场正常的恋爱啊。世界上有那么多正常人，为什么我却偏偏爱上了白兰·杰索呢？——啊没错，我承认自己爱他，哪怕这个男人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人生目标曾经是成为神现在是毁灭世界，杀人放火吃喝嫖赌无恶不作，我也还是爱他。
我忘不了我们曾经度过的那些时光。
我忘不了我们一起哭一起笑一起为了活下来而拼命的样子。
我忘不了我爱他。
总有一天，这份感情会把我推入死路。
所以，我必须在此之前用尽全力杀了他。毫无余地，至死方休。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章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