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夜七沐

1、晴天

　　序.

　　夏末秋初。

　　女生靠着树干浅眠，黑色的长发随意地散落在肩上。身旁散落了几个素白的信封，有一封信被抽了出来，淡蓝色的信纸上有着清秀的字迹，让人想到写字的人定是一个温婉的女子。

　　已经带了些凉意的风吹过，女生如梦初醒般的睁开眼，伸手按住即将被风吹走的信纸。苍蓝色的眼眸里已经漫上了一层浅浅的雾气。

　　信纸上的字被泪水一点点的晕开，女生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

　　若夕，若夕……你走了这么久，也应该回来了吧？

　　女生收起信封，转身向教学楼走去。单薄的身影消失在入口处，上课铃随之响起。

　　只是，那个以前面无表情却很温柔地提醒她上课快要迟到的人，已经不在身边了。

　　Chapter.1

　　楚若夕坐在一家甜品屋的靠窗位置，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渐渐出了神。

　　意识被店里突然响起的争执声拉了回来，楚若夕向柜台方向看去。一个女生正和老板说着什么，神情有些焦急。

　　“老板，我是真的没带钱，换了衣服后东西都忘家里了。要不我现在回去拿？”

　　“不行，万一你回去了就不来了呢？”老板的态度很强硬。

　　吃掉最后一口草莓新地，楚若夕嘴角勾起一个狡黠的微笑向柜台走去。这家店的老板吝啬得很，好在自己暑假的时候经常光顾，趁机和老板搞好了关系。

　　眼看着女孩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身旁突然传来了一个戏谑的声音。

　　“老板，这位是我妹妹哦。她的钱我来付好了。”楚若夕斜靠在柜台旁，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若夕，怎么没听说你还有个妹妹啊？”老板立刻换了副脸色。

　　“一个远方小表妹而已。”楚若夕将钱放在柜台上。

　　不过是一杯橙汁的价格罢了。

　　女生追着楚若夕出了甜品屋，小心翼翼地说：“谢谢你啊。我叫殷其湘，你呢？”

　　“楚若夕。”少女脸上的冷漠和刚才判若两人。“还有事么。”

　　殷其湘有些不知所措。“那个……橙汁钱我会还给你的。”

　　“不用了。”楚若夕扔下最后三个字消失在了人海中。

　　Chapter.2

　　“报告。”来人只是象征性地喊了一声便推门而入。

　　“殷……其湘？”楚若夕看着成为自己同桌的女生，疑惑的挑了挑眉。

　　女生友好的笑了笑。“我昨天才办的插班手续，以后我们就是同学了哦。”

　　老师不满的声音打断了她们的对话。“楚若夕同学，请你坐下来，马上就要上课了。”

　　楚若夕冷哼一声拉开凳子坐了下来，然后面无表情的对殷其湘说：“没事少和我说话。”

　　“什么意思。”殷其湘隐隐猜到了答案，却不敢说出来。

　　“没什么。看来老班还没有告诉你吧。”楚若夕说完将头埋进了臂弯里开始补眠。

　　又是这个样子，她总是不听自己把话讲完。殷其湘无奈的看了眼趴在桌子上的女生，将视线移向了正在讲台上滔滔不绝的老师。

　　直到感觉身边再没什么动静之后，楚若夕睁开了眼睛，却没有抬起头。

　　真是的，不知道昨天是怎么了突然想到去帮那个女生付账。自己明明不是那么好心的人啊。刚刚说的话有点伤人吧，算了，这样也好，让她远离自己应该是正确的做法。

　　楚若夕又闭上了眼睛，逐渐睡着了。

　　太阳渐渐的绕到了窗户边，让人觉得温暖。殷其湘转过头，不出所料的看到楚若夕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酒红色的光泽。

　　但是，若夕她怎么看都不像是坏孩子啊……殷其湘的耳畔仿佛又响起了老师说的话。

　　“全班目前只有她没有同桌，把你安排到她身边老师也没有办法。你自己要小心不要被她带坏了。”

　　下课铃的响起打断了殷其湘的胡思乱想。楚若夕却在这个时候站起身来走出了教室，一个人靠在栏杆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教室里，殷其湘被几个女生围住了。

　　“小湘我告诉你哦，最好离楚若夕远一点呢。”一个女生甚是亲热的拉过她的手。

　　小湘？她不禁有些嗤之以鼻。我和你们还没那么熟吧？

　　“是啊是啊，楚若夕可是不良少女呢。打架、逃课、抽烟……什么都干过喔。”另一个女生振振有词。

　　事实么？殷其湘莫名地有些烦躁起来，冷冷的下了逐客令：“对不起，我还有事，没时间陪你们闲聊。”

　　直到女生们怏怏不乐的离开，殷其湘这才把视线移向窗外的那个人。

　　突然就觉得，楚若夕身边的空气里，满满的都是悲伤的味道。

　　Chapter.3

　　放学后，正准备离开的楚若夕被殷其湘一把拉住了。

　　“那个……这些是今天的笔记。看你上课一直在睡觉，所以……”女生递过来一个硬皮的笔记本，因为紧张双手微微有些发抖。

　　楚若夕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殷其湘，心里有些闷闷的，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很久没有听到动静的女生疑惑地抬起头，楚若夕却在下一秒拿过笔记本展颜一笑。

　　“既然如此，你陪我去个地方吧。”

　　酒吧。

　　殷其湘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却不知道楚若夕为什么把她带到这里来。

　　女生笑了笑，把殷其湘安排在一个安静的角落，但可以清楚地看到舞台的位置。叮嘱她坐在那里不要离开后，楚若夕轻快地跳上舞台，接着和那几个伴奏的男生耳语了一阵。

　　酒红色碎发的女生拿过一把吉他，往殷其湘的方向若有似无的看了一眼，而后开始弹唱起来。

　　楚若夕唱的是Jay的《晴天》。有些清冷的女声把这首歌演绎得格外动听，给人一种全新的感受。

　　殷其湘愣愣地看着台上那个熟悉的身影，突然觉得她们之间的距离是那么遥远。是错觉么？站在舞台上的楚若夕看起来和平时有些不同，仿佛她就是为舞台而生的。

　　女生拿起楚若夕特意为她点的果汁抿了一口，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她回过神来，就看见楚若夕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淡淡的说：“我们该走了。”语调依旧和从前一样没什么起伏。

　　走在回家的路上，沉默了许久的楚若夕开口道：“有什么感受？”

　　“诶？”殷其湘一怔，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主动开口跟自己说话呢。

　　“若夕你……应该是很喜欢音乐的吧？”

　　“呵……”楚若夕的嘴角嘲讽地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我对音乐，应该说不上是喜欢吧……”

　　殷其湘默默地低下头踢着脚边的石子没有答话。也许，楚若夕现在需要的只是一名倾听者罢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若夕么？”

　　殷其湘静静地看着她，却发现她的眼角隐隐有水光划过。

　　“我的母亲小时候经常对我说，若夕，我给你起这个名字是希望你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可以若如初夕。”女生的声音突然拔高了些。“只是，我的人生早已被接二连三的仇恨充溢。这样的我，要怎样才能做到若如初夕？！”

　　看着楚若夕少有的情绪失控，殷其湘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你喝酒了？要不要紧啊？”女生惊呼。

　　“我没事。倒是你，”楚若夕看着一脸紧张的女生，黑暗掩住了她的表情，看不真切。“这么晚了还没回去，爸妈不会担心么。”

　　殷其湘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就说我去同学家了啊。偶尔撒一次小谎也没什么的吧？”

　　“那……你自己小心，我先回去了。”楚若夕逃也似地转身离开，害怕下一秒自己精心伪装的面具在那个少女面前再次粉碎。殷其湘就是有着这样的魔力，自从遇到她以后，自己做了一连串连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

　　若夕今天说了那些话，是不是代表她已经把自己当朋友看待了呢？虽然前提是她已经喝了不少酒，有些醉了。

　　殷其湘一个人站在原地，脑海里划过千百种念头，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Chapter.4

　　楚若夕单手托腮，面对着桌上的课本出神。阳光正好照在她清秀的侧脸，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落下一片阴影。

　　殷其湘来到教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她微微一愣，接着快步走到了座位旁有些疑惑地问道：“若夕……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了正在发呆的女生。琥珀色的眼眸划过一丝迷茫之后明亮了起来。

　　“睡不着啊。”依旧是满不在乎地语气，殷其湘却看见女生有些反常地勾了勾唇角，是在笑吗？

　　“而且，这个周末我就要走了。”

　　“走了？去哪里？”殷其湘脸色微变。

　　楚若夕摊了摊手，“我小姨要接我去美国，可能以后就在那边念书了吧。”

　　“这样啊……”女生低下头，听不出语气中包含的情绪。

　　楚若夕有些好笑地看了一眼迟迟不肯落座的女生，好像……在心底已经把她当成朋友了呢，否则也不会跟她说了那么多自己从未在别人面前吐露的心事。

　　“你先坐下吧，快上课了。”楚若夕好意提醒着，然后不经意似的开口道：“我到那边会给你写信的。”

　　殷其湘坐了下来，看着同桌的女生：“真的么？”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嗯。”楚若夕伸手揉了揉殷其湘的头发，而后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的景物发呆，再也没有开口说话。

　　殷其湘则是得到了女生会给她写信的承诺认认真真地听课去了，自然也就忽略了楚若夕脸上的苍白。

　　真是的……自己什么时候也会对别人做出那么亲近的动作了？不过，那种感觉还不赖呢。

　　手指紧紧地攥着衣襟忍受着左胸口处传来的阵痛。还好老师及时的进来了，要不然……

　　楚若夕！你还在犹豫什么！不能再留下来了，真的不能再留了……

　　Chapter.5

　　那之后两人倒是过了几天安静的日子。殷其湘喜欢在课间去操场的草坪坐上一会儿，楚若夕也会跟着她去，偶尔说说话。

　　只是每次在上课前一分钟的时候楚若夕总会提醒殷其湘要回去了。

　　女生是一贯的面无表情，语气却很温柔。

　　周末，机场。

　　殷其湘看着眼前褪下叛逆的装扮只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牛仔裤的楚若夕，忍不住感叹道：“若夕你其实很漂亮呢。”

　　如果说之前的楚若夕就像是玫瑰一样浑身是刺的话，那么现在的她则像是邻家姐姐一样的感觉。

　　殷其湘上前一步轻轻地抱住了楚若夕，感觉到女生的身体一僵却没有推开她，不禁偷偷地笑了，然后说：“若夕，要记得给我写信。”

　　“嗯。”

　　“到了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

　　“你以后要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

　　“嗯……”

　　“……保重。”殷其湘松开了手。

　　“你也是。”冷若冰霜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温暖。

　　正在这时机场的广播响起：“请去往美国的旅客们准备登机……”

　　拎起行李箱，楚若夕转身走向安检通道，丝毫不留给殷其湘说话的机会。

　　只是走过拐角处的女生回头看到殷其湘还在原地张望的时候，她再也支撑不住地靠在墙上大口喘息，嘴角勾起一个苦涩的笑容。

　　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啊笨蛋。

　　自嘲地笑了笑，等心悸慢慢平息后楚若夕向登机口走去。义无反顾。

　　尾声.

　　殷其湘每个月都会收到一封从美国寄来的信，可是楚若夕从来不留给她回信的地址。

　　一年过去了，殷其湘也已经毕业。楚若夕的第十三封信姗姗来迟。

　　拆信的手突然颤抖起来，殷其湘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依旧是淡蓝色的信纸，熟悉的清秀字迹，内容却是意料之外的意料之中。

　　小湘：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样叫你吧。

　　抱歉。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也许已经变成了天使。

　　说真的，我很开心遇到了你。以前的我根本就没有想过我也会有朋友。

　　先天性心脏病，今天下午做换心手术，我有预感，这一次我可能挺不过来了。上帝不满意我活了这么久呢。

　　谢谢你。

　　——若夕

　　殷其湘低下头，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下来，晕开了信纸上的字迹。

　　若夕你才是笨蛋！以为逃到美国去瞒着我就可以了吗？

　　一张照片从信封里掉了出来，照片上的楚若夕笑得很温暖，美好得有些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