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霓裳 ...
-
一 水晶般的地板衬出我精致足尖，碎钻般灯光洒出我一头乌发。空气中流淌浅浅勃拉姆斯，令人神往。
站在这里的女子，个个如水晶城堡里公主。微笑、优雅，与奢华环境相衬的精美容颜。直至城堡大门打开，我们的客人进来，或光鲜时髦、或成熟稳重、或虚荣浮夸、或贪婪驻足…我一律只是清浅微笑，声音客气兼疏离，并且惜字如金。
您好，欢迎光临本店。
您好，是刷卡还是现金。
谢谢光临，欢迎再来。
如你所见，我是某世界著名时装品牌旗舰店的SALES小姐。这栋顶级购物殿堂里这样的店十几家，皆陈列如花女子与顶级霓裳。我们一律面容姣美，颈项天鹅般颀长、皮肤光滑如牛乳，有良好中英文口语以及高档香水味。顾客无论一掷万金或分文不买一律不影响我们标准笑容，高贵兼妩媚。刚入这行时便被教导SALES是品牌第二代言人，有血有肉的女子身上穿着美丽霓裳的诱惑购买程度大大高于平面广告。于是我便等于霓裳。一样精致高贵兼高价，普通人难以企及。
否则，赵子轩又怎会爱上我。
二 去年的此时，品牌新推出小礼服系列。有一款极迷人，真空前后大V字开领。碎钻组成蔷薇花图案，价格逾四位数。我如常静立在门前，一对男女进入，女的极娇嗲，整个人挂在男子手臂上。最厌烦此种作派，一看便知全无自信。那男子倒是长身玉立，侧面如希腊雕像美少年般俊美。女子见到那款礼服，钟爱之极当场试穿。岂知照来照去，始终觉得不妥，于是便嘟起小嘴问男子“好不好看？”
男子低头微笑，我发现他笑起来嘴角有一弧线，端的是动人。他竟不看女子来斜睨我，然后说：“CATHY说实话这件礼服不是很衬你，我反倒觉得这位小姐来穿比较合适。”
女子恼极，定要令我穿上不可。如是平日，我断断不会答应。可看着那男子有所期待的神情，心下竟莫名一动。
从试衣间出来，迎上一对灼灼眼神，似乎要将我熔化。
大V领描摹出我胸腰曲线，碎钻更衬得我双目犹如明珠。纱质材地欲透还收，风情万种。
女子一跺脚，转身骂句脏话，悻悻离去。那男子却并没有跟上，一味伫立看我，表情温柔之至。
那男子便是之轩。后来他同我说霓儿，那一刻你的光华令所有的灯光黯然失色，你才是那真正华丽霓裳。
他将那礼服买下来送给我。情人节约我去江边。从车厢里搬出真正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水天一色，我便是那玫瑰簇拥的公主。
子轩说话淡定温和，有儒雅风度。有人说我是儒商，他一边开着银色奥迪一边闲闲同我说，事实上我不过是个酸文人，偶尔趟水小捞几笔。
我只是低头微笑。也不深究。聪明的女子都要懂得装傻，我秦羽霓怎会不懂这道理。
子轩不算是顶级身家，但绝对有潜力。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令女人心动的男人。
三 自然，这世上还有许多令女人动心的女人。只不过女人看女人，动的是羡慕忌恨之心，而已。
傅云裳便是其中之一。
傅云裳乃著名美女记者，专做女子类谈话节目，颇有见地。小嘴闭上时樱桃芬芳，张开时却如利刃毒药，叫人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她做过一期采访时尚女子私生活专题，角度挖掘甚深。最后她坚定说，傅云裳宁可住租来的房子，也决不接受没有自由的生活。
从此一夜成名。据说她喜爱华服，但绝对是自己开支，有型有格。
这日她逛到我们店。及腰长发，修长身段，香奈儿黑白经典手袋，叫我看了也喝声彩。
她逛的自得其乐，手机却不合时宜响起。她微蹙一下秀眉，掏出电话，一不小心，带落支口红。
她也顾不上捡，一瞥号码便如沐春风，轻言慢语，五官生动。倘若有男人站在面前，一定神魂颠倒。只可惜那只不菲的口红，就这样断成两截。
她电话完毕，我将口红残骸递上，她并不介意，看得出一通电话令心情甚好。便一自买了两条裙，都是极尽妩媚型，连试也省去，便施施然刷卡而去。
若位位顾客如此爽利，我不知要省心多少。这职业看似光鲜，事实上却繁琐之至。要不是为了——
我的电话响起，是程日言。立即变色。
他声音依旧淡然内敛，霓儿。最近可好？房子还满意否，若不喜欢我立即叫人去换。
他还是如此淡定，不相信他众多耳目未报告给他最近秦羽霓沐浴爱河精神焕发，只是他早料定我逃不出他的五指山。
我气急。程日言你休忘记，我秦羽霓同你只有三年之约。你少作出一副主人样，三年一到可别怪我走人。
日言静默。旋即说霓儿不要激动，我只不过想照顾你而已。另外你也不要忘了，三年还差六个月零七天。
我恼怒的将电话摔掉。他为何总是提醒我，叫我俯卧在他脚下感恩戴德。叫我为了逃离他的窒息空气，出来做这一份无需他照顾的乏味工作。
三年前我失恋外加被经纪公司骗走积蓄，万念俱灰。一步一步走进冰冷湖水，心中只想，在这世界已无留恋，况且都找不到安身之所，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却偏被人拽住手腕。回头见那人两鬓些微斑白，目光却有凛然震慑。身子便软下来，没个依托，干脆就伏在他怀里哭。
程日言确是待我不薄。我说无处可去，高尚社区的住宅钥匙便交给我；我欢喜他只微笑，我发怒他也只微笑，他就是知道我插翅难飞。他并不要求我夜夜独守空房。只是他来时我必得整妆笑脸相迎。渐渐我恨极这种皇帝与宠妃的关系，可是能逃到哪里去？
直到认识之轩，方觉得人生有意义。他是我骑着白马的王子。
之轩之轩。下意识的伸手拨他的号码，关机。
四 之轩我们结婚好不好。我依偎在他怀里。声音甜糯。
之轩沉默，餐厅水晶玻璃墙壁上映出他的眼神闪过犹疑。然后他说霓儿，结婚是一件大事，你让我想一想。
手指抚过他轮廓，眼睛深邃睫毛闪烁鼻梁挺直嘴唇柔软。BOSS男用香水清冽。如此吸引人的男子。我是真正爱他，他一句承诺我当用日言给我的所有住宅首饰来换，完全不会有一丝的犹疑。可是他说要想一想。
我叹口气。子轩我今晚当班，你送我去店里吧。
傅云裳又来，这次面上有一丝忧虑，未购物便准备离去。我叫住她，傅小姐。
她回头，眼神戒备。
失礼了，我尽量笑得妥贴。上回傅小姐在我们店不小心摔碎口红，我同店长商议，决定由我出面送还您薄礼一份。
傅云裳微笑，客气了。
没有什么客气的，傅小姐是我们的VIP客户，我也常看傅小姐节目，实在是景仰的紧。我递给她一只精巧盒子，我觉得这个极衬你。
当晚，傅云裳便致电店中，随之第二天约我出来。
“羽霓。”她见了我有如姊妹般亲昵。“你怎知道我最喜娇兰那款口红？我寻觅了许久，所有的店都已绝版，只你如此善解人意。”
我笑得天真：“傅小姐，我不过觉得它最衬你，便就找了做化妆品的朋友，傅小姐如此可人儿，当得上它。”
傅云裳笑得妩媚之至。嘴上一点玫瑰紫真的动人心魄。她说羽霓我们一见如故，我就叫你妹妹吧。
五 情人节某时尚杂志举办盛大PARTY。衣香鬓影。
彼时灯光碎钻般洒在我葡萄紫绣花长裙上，靠着子轩的脸上红粉菲菲。
周围各色人等皆投来艳羡目光，有人更是过来称赞，好一对金童玉女。子轩的手轻轻搭在我腰上，我心中幸福漫溢。
我是之轩的华丽霓裳。即使没有灵魂都无所谓。
这时有人轻拍之轩，赵先生。您的女友真是花朵般动人，可不可请她给敝公司新款夏装拍一辑广告宣传画？
好熟悉的声音。我转过头，如遭雷击。
程日言。他西装革履，一脸和蔼。眼中却深不可测。
之轩毫不知情，放开搂着我的手和他握手寒暄，程总裁，好久不见，夫人和少爷他们可好？
我站立在那里，冷汗早湿透鬓角。
却仍然觉得背后有丝丝凉意。转头一看，竟看见五十米开外的傅云裳。身着蓬蓬大摆裙，抢尽了身边一众女子的风头。
然而她只是越过重重人墙看着寒暄着的之轩和日言，还有呆立着的我。眼中诡异笑意愈来愈深。
六 两天后，傅云裳约我去酒馆小坐。
见到我她举起红酒杯，来，妹妹，干杯。
不好推辞，便少少饮了一口。
她却是大口啜饮。酒过三巡，她愈来愈迷离。一双眼荡漾着重重烟波。唇边玫瑰紫好似开到荼縻的花。她说霓儿，子轩是个很好的男人，你千万要珍惜他。
真被你碰上这样的男子。云裳表情凄清。霓儿你好幸运，我羡慕你到快死掉。
我有何幸运？昨日程日言才电话我，语带威胁。大约是倘若我一意孤行，便将一切公诸于众，到时纵我秦羽霓有多大本事，也难逃身败名裂。
曾经如此关爱我的男子，竟然对我后背举起匕首。我心中酸涩凄苦。一仰头，一杯酒便灌进肚内。火辣辣。
头很疼，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发觉全身不能动弹。一低头，是全身绑了绳索。
这是什么地方？我抬头迷茫四望。四壁空空，仅有简陋家具同大床一张，而我正在上面蜷缩着。
我使劲挣扎。手臂一阵接一阵的疼痛。
“不用挣扎了，羽霓妹妹。”傅云裳娉娉婷婷步进，长裙包裹的身体仿若一尾美人鱼。
她手上一件洁白物体闪烁，那是我的手机！
猛地反应过来，那里面有我和程日言的所有通话记录和短消息….我心知不妙，想抢回来，无奈无法动弹。
云裳走近，一张脸似笑非笑，她将脸凑近我鼻尖，用手机托起我下巴：“好俊的一张小脸，可惜子轩要是知道，他的小天使竟然和已婚富商有这等关系….那他怕是再也不想看到你这张脸了吧？”
“你……怎么知道？”我全身如浇了一桶冰水，寒冷彻骨。
“你可不要忘了，我是记者，善于发掘人的秘密哦，妹妹。”她笑着，樱桃小嘴绽开甜蜜毒药。
“你想怎样？”我嘶喊。
“很简单，你离开子轩。”她将我手机在我面前晃动，“你同他说分手，离开这座城市，这就是我们姊妹俩永远的秘密。做姐姐的已经给你买好了机票，待我同子轩正式结婚，我一定准时将手机还你，这交换条件不错吧？”
我紧咬着双唇，感觉到咸腥的液体滴落。滋润了干涩的唇。“怎样？妹妹？是留给他一个最美丽的回忆，还是在他面前撕开你所有的华丽霓裳？”
她长叹口气，紧盯我双眼。“秦羽霓，你可知道。男人最在乎的霓裳便是女人的贞洁。除去这华丽霓裳，你什么也不是。”
她绽开一个惨烈的笑容，接着仰面倒下，口唇边滴出一朵鲜红的花。
七我踉跄步出，抓过手机打电话给程日言总裁。
“日言，我在XX酒店三十楼。你过来，我同你好好谈过。”
“霓儿你决定回头是岸了么。”他依旧笑得慈爱，带着一丝狂喜。“赵子轩太年轻，他不适合你。”
“你来呵。”我呜咽，悲悲切切。
程日言没有料到，等待他的是门背后椅子的一记重击。他没等回过神来便自幽幽晕去。天知道我练了多少遍，才把握好这不致死的力度。
他软倒在傅云裳身边。不，是傅云裳的尸身旁边。美女记者面色青紫，樱桃小嘴已变成乌黑色。犹如火灼过的玫瑰花。
我闲闲坐在床沿上，绷紧着的神经松弛，露出一个得意笑容。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傅云裳自然不会知道，在我第一次见她，就已决定，要将她从这世上除去。
那日我分明听见她狂喜的接过电话：“子轩，你想我了？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那我今晚过来陪你….”
那支口红并没有摔坏，是我将它拧断的。感觉好像拧断了傅云裳的脖颈。
当然，谁也不知道，我在若干年之前，是化学系优等生。弄来一点点□□抹在口红之上，自然不是难事。我计算良久，刚好够PARTY后发作。
而且日言…..呵呵，几小时后，被追踪到同著名美女记者尸身一起之后，估计少不了麻烦，大约再也没有闲情逸致去找寻秦羽霓。他给我的房子我早已转售他人，他的手机短信我已清空。他无论如何找寻不到我的任何蛛丝马迹。
我从傅云裳包里取出那支口红，轻轻从三十层楼的窗户掷下。它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顿时失去影踪。
至于，我是如何知道傅云裳如斯喜欢它，并且一定会日日涂抹呢？
呵呵，我当然知道！
我同程日言总裁在一起三年，怎会不知道曾经他在我之前的情人名唤傅云裳，最爱娇兰那款绝版的玫瑰紫口红？
她与我的区别不过是日言已经厌烦了她放她自由,却还要霸占我的生命而已。
霓裳之下的我们，谁没有过去？好像店中陈列的塑胶模特，除去衣裳以后，是如此的丑陋。
尾声
赵之轩终于走进店里，在梦幻灯光下向我求婚。丝绒盒子里是硕大美钻。
他抱着我飞旋，如童话中的王子与公主。
他并没有为傅云裳太伤心，毕竟她死得不清不白，大小报章都在捕风捉影，叫人想起来便如吞吃苍蝇般难受。
我婚后也辞去了工作，专心做家庭主妇。霓裳对我来说，只是一个遥远的过往。
直到有一天，之轩下班回家，递给我一只精美的小盒子。
“霓儿你看这是什么？我从欧洲托人带来的，好衬你。”
我失声尖叫。脸色死人般苍白。
盒子里赫然是一只娇兰玫瑰紫口红，盖子已旋开。膏体上分明有用过的唇印。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霓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