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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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背后的HELLO KITTY和跟踪者
向前、转左，在第三个路口停住。
高挑的路灯原本光滑的皮肤上磕磕巴巴的贴了许多花花绿绿的小纸条，夜色下像只滑稽的长颈鹿。光晕将站在它脚下的女孩映照得很柔和。老远看过去，那件白底红袖子的T恤后背上有只表情很酷的HELLO KITTY。
HELLO KITTY没有嘴巴不能说话，她只能十分郁闷地用眼神警告这个已经连续跟踪她的主人二十七天的小流氓。
是的，我们的雷小非已经跟踪了这个女孩二十七个繁星满天的夜晚。七点四十五分她会经过斑马大街街口雷小非打工的小书店，照例在门口探探头看看最新上架的图书。雷小非站立的方向背对着小书店门，也就是说原则上他是看不见她的。可是某个夜晚忽然吹来了一阵带着花草清新香气的风，微微有点鼻敏感的雷小非就这样打了个喷嚏。有礼貌的他回过头捂着嘴巴，一瞬间，那只熟悉无比的没嘴巴小猫出现了。
他的心猝不及防的震动了一下。
七点五十分她走到斑马大街第一个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下，总是要等待最后一辆车呼呼的吐着白气离去才四处张望一下过马路。那只HELLO KITTY也随着她的步子一跳一跳的。
八点三十分她会经过大街转角的那家小小的7 11。红绿相间的招牌在夜里很温馨。她晃动着小脑袋走进去，伸手到冰柜里拿一杯优酪乳：有时候是草莓的，有时候是香草。她举着它站在路灯下的公车站牌旁边，然后跳上一辆空荡荡的大肚子公交车消失。
雷小非从黑暗里闪了出来，一转身走进7。11。“一只凤梨罐头。”
二 黑暗中的眼睛
你会注意一罐凤梨罐头上的生产日期吗？
你会看着那些电脑打上去的数字陷入深深的回忆海底吗？
雷小非就会。
雷小非的卧室里摆着六百三十六只凤梨罐头。对，他是从认识苏小若那天也就是六百三十六天之前开始买罐头的。那一晚他骑着山地车风风火火的从书店赶回学校，经过第三个拐角的时候，忽然一片漆黑——也许是哪个顽皮孩子白天将路灯灯泡当作了自己弹弓的猎物。雷小非还没来得及懊恼就撞上了一个柔软的“物体”。两个人都一屁股坐在了地下，而且似乎，他还是撞得比较惨的那个。因为他感觉自己的脚脖子流血了。
“你没事吧……”他闻到清新的洗发水气味，脸有点红了。
“我没关系，可是……”黑暗中她眼睛亮得像清泉：“你好像受伤了，我去前面的诊所叫人过来，你不要动哦。”
苏小若……唉，她不知道，他在看见她眼神的时候，就明白自己是逃不掉了。
在劫难逃。
雷小非将第一只凤梨罐头抱在胸口，这只罐头有着和他的爱情同样长的寿命，它和他同病相怜。
三 辫子姑娘
当时他霎那间灵光一闪有了主意，掏出手机，在微弱的光里看清楚了那件红白相间的T恤，和一只酷酷的HELLO KITTY。
经过多方打听，终于弄清楚衣服的主人叫苏小若。短发的女孩，神采飞扬。她显然是不记得他了，然而这并不妨碍她露出迷人的微笑，于是雷小非懵懂而激动地被击中了。
她就这样微笑着走在雷小非的身边，一直到她登上飞往澳洲班机的那天她还是那样迷人的笑着。
他很想问她：“你还会回来么？”可是他问不出口。因为他早已看清楚苏小若的眼神不再那么纯净，和第一天相遇的时候已经不一样了。
苏小若在南半球过得很好，她甚至在信封里夹了一张照片，火热的阳光下她身边有个高大的男子，头发闪耀着太阳的金色光芒。
那个女孩其实和苏小若不一样。她没有苏小若高，但手臂比苏小若苍白细瘦，漆黑的长发通常扎成两个长长的麻花辫子乖乖的垂在两边。他暗暗的给她取了名字：辫子姑娘。她应该是个乖巧的女孩，因为有次他跟着跟着，忽然听见她在讲电话，声音很轻很细，雷小凡忽然脸颊一阵燥热。忙退后几步，他只是想看着她怀念苏小若，可不是要窥探她的隐私哦。
这是第三十五天了。辫子姑娘换过一件浅绿色的T恤，一件粉色连衣裙。但雷小非还是最喜欢看她穿那件有HELLO KITTY的T恤，也许不仅仅是因为，看着它，他可以尽情的怀念苏小若。
在辫子姑娘跳上公交车以后，会不会也回头看他呢？看看这个总是穿着牛仔裤，头发有点乱乱的瘦高男生，她会不会抿嘴一笑？
这个设想当然很可笑，所以他抓抓脑袋，径自走进7*11。
四 窗户打不开！
雷小非冒冒失失地冲进图书馆。
天，撞到了一个人。
她怀里的书本落了一地。
雷小非忙不迭的道歉，抬起眼睛来，怔住了。
那是熟悉得要命的T恤。两条长辫子好像通向幸福花园的藤蔓。
她支着腮帮子坐在窗边的黄松木凳子上，眼睛却看着窗外。雷小非查了三天资料，看她发了三天的呆。眼睫毛的阴影投在洁白的脸颊上，很忧伤。他有点心疼。
最后一天他鼓起勇气，给她传了一张纸条。她迟迟疑疑的打开了，然后扑哧一笑。
“小明给窗边的小红传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如果你喜欢我，就把纸条传回来，如果不，就丢到窗子外面。过了十分钟，纸条传回来了。上面写着：窗户打不开！”
她笑起来好美，雷小非也笑了。
他们同时看向窗户，窗户是打开的，外面天空好蓝。
雷小非看着屋里的六百多只凤梨罐头。它们曾经每晚都在和他叙说那些和苏小若的回忆。可是现在它们闭着嘴巴一语不发，而他的心却格外的空灵和自由。
忽然，电话响起。
那边的声音很熟悉，很自信，就好像将购物者打开超市储物柜，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五 苏小若回归和海的女儿
雷小非已经不需要再怀念苏小若了，因为苏小若已经回来了。她变得更加健康阳光了，她对雷小非说：“小非，我在南半球怀念你，原来没有谁比你更好。”
今天是最后一次跟踪辫子姑娘。雷小非告诉自己，就到此为止吧。
雷小非在书店门口静静等着，七点四十五，她没有来；八点，她没有来；八点十五，她没有来。
雷小非的心有点揪紧了。
他干脆大步走出门去，月亮爬上了树梢，毛茸茸的像一只巨大的兔子。拐过三个弯，穿过红绿灯。经过寂寥的7*11。路边的面包店飘出诱人的香味。多美好的夜晚，就好像和辫子姑娘一前一后走过的每个夜晚一样的美好。
雷小非回到书店，心情很落寞。他忽然觉得，也许他再也不会看见她了。
柜员台上有一张记帐单。轻飘飘的。
替班的店员说：“刚才你不在，有个长辫子的女孩子来买书了，好可爱。不过她买的书很奇怪，是一本童话！”
他呆住了。
洁白的书单上面清清楚楚的浅蓝色字体：海的女儿。
雷小非的眼睛有点湿湿的，好像被海水的咸腥侵袭着的眼眶。
六两只罐头两只罐头跑得快
苏小若又重新占据了雷小非的生活，似乎她从未消失。
唯一的变化就是，7*11的凤梨罐头不卖了，因为厂家不生产了。
圣诞夜，镇上所有的年轻人都要去市中心的大礼堂里开舞会。镇上要修一座漂亮的大剧院，市长号召大家都在圣诞树上挂一件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喜欢的人就投标竞买下来，全部款项都捐给大剧院。
雷小非想了一想，捐出了那只罐头。
黄橙橙的灯照得圣诞树好像一只巨大的绿熊。年轻人们围绕着它跳啊唱啊，尽情享受他们的年轻和爱情。
苏小若欢快的晃动着，她真是天生的明星，穿着所有人都看呆了的超短裙，半个小时就有十个男孩子过来请她跳舞。雷小非觉得自己像美丽公主自私的哨兵，于是比个手势，离开兴高采烈的苏小若。
他退到远远的黑暗里，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他的凤梨罐头悬在半空中，晶莹发亮。再见了，他忧伤的说。忽然一阵冷风吹过来，雷小非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回过头，就看见了她。
在新年的日子里，她竟然穿着红白相间的T恤，风吹得她的样子很瑟缩。她提了一个巨大的包包，一副要远行的样子。雷小非觉得鼻腔里酸酸的。他想要说点什么。却最终只是笨笨的说了一句：“你的衣服真好看。”
“谢谢。”她低着头：“我要走了。”
雷小非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目送着她越走越远。背后的粉红色小猫很忧伤。
为什么HELLO KITTY不会说话呢？
为什么它不能劝她的主人留下来？
半夜了。高潮到来了。市长穿着燕尾服走上主席台。“现在”，他清清嗓子：“我们来拍卖今天所有可爱的年轻人的捐献品。”
“……第三百六十七件：一只凤梨罐头……”市长皱皱眉：“哎，怎么有两只一模一样的，连生产日期都一样？里面还各有一封信？”
雷小非的眼睛瞪大了。他忽然甩开苏小若，疯狂的向门外跑去。
外面下雪了。
空无一人。
门内响起了音乐，听起来好像是：两只罐头两只罐头跑得快，跑得快……你不开口我不说话真奇怪，真奇怪……
七我的名字叫陈小鹿
新年钟声刚敲响，我却要离开了。
我家住在斑马大街35号，楼下是家小小的7*11。从窗口看出来，是一只高高瘦瘦的路灯，好像一只滑稽的长颈鹿。
窗台上是一盒罐头。它是三年前我在楼下的7*11买的。那个暑假我在斑马大街第一个转角的服装店打工。老远看见一个男孩在对面书店里。他高高瘦瘦，看上去很温柔。
我看了他半个夏天。直到那晚楼下的路灯坏了，去上夜班的我猝不及防的撞到他。还好他只是小伤。脚脖子缠着纱一瘸一拐像只鹳鸟的他走进7*11买了一盒凤梨罐头。
同一片天空下，有两个吃同一天生产凤梨罐头的人是件多美好而梦幻的事。虽然对凤梨过敏的我为此生了7天的红豆豆。更郁闷的是我把那天穿的T恤忘在了店里，竟被另个女孩子高价买走。我的心里有积木呼啦啦的坍塌的声音。
后来，我就看见他们手拉手了。那个女孩子头发短短的，穿着我的T恤。我躲在玻璃窗户后面，泪水蜿蜒成一场小雨。
HELLO KITTY没有嘴巴，HELLO KITTY不会说话。她不能告诉他，那件衣服本来的主人，叫做陈小鹿。她，喜欢雷小非。就像人鱼公主喜欢王子那么喜欢。
后来我托朋友去遥远的外国买了件一模一样的T恤。也许这样就可以享受到他的注视。我的王子不会知道，每天晚上我跳上空荡荡的公车，只是因为喜欢被他目送的感觉，之后我又会花半个小时的绕回7*11，回到我的房间，心满意足的睡去。
我知道我的幸福是偷来的，就好像小人鱼赖在王子身边，可是她依旧不是王子的爱情。安徒生爷爷真是太伟大了，隔着这么多年也能告诉我结局。
亲爱的，我要走了。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那只凤梨罐头。
八
夏天到了。
大剧院修好了，第一场演出就是给孩子们看的童话剧。
雷小非作义工带着群哗啦啦的小破孩进入剧场。太吵了，他抹抹头上的汗珠，手指挡住了自己的视线，没看见门口有个头发长长的女孩子。
今天的剧目是人鱼公主。然而，却不像安徒生写得那么哀伤。公主是个活泼的女孩子，王子的每一天充满快乐。
高潮是王子要结婚了。
舞台上摆满了道具：塑胶做的花朵，铁皮做的钻石，玻璃做的水晶。可是，哎，那是什么东西？
一大堆凤梨罐头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上，那不是7*11有卖的吗？工作人员怎么搞的，以为这里是便利店啊？
大家都很生气，直到王子出来了。
王子带着银色的王冠，脸上有动人的笑容。大家都惊叹了一声。孩子们却发现了，这不是带他们来的雷小非哥哥吗？真是帅呆了！
“我的小人鱼，我可以娶你为妻吗？”王子深情地摸着胸口，可是，女主角呢？舞台下的大妈大婶都准备抹眼泪了，女主角怎么不见了？
英俊的王子摸着摸着，摸出了两张纸条：“小人鱼没有尾巴和王冠，没有动人的嗓音没有珍珠做的衣裳，她只有一只凤梨罐头，里面留下了一张纸条：HELLO KITTY会说话的那天，我就回来。”
“而拥有六百三十六只罐头的王子也留下了一张纸条：请帮我找到第六百三十七只凤梨罐头。”
“如果愿望实现了，你可以接受我吗？陈小鹿……”
然后大家都看见一个有着漆黑长发的女孩子直直冲上舞台，她穿着红白相间的T恤，后面是只HELLO KITTY，哎，慢着——
那只小猫和全世界的HELLO KITTY都不一样，因为她有嘴巴！不知道是谁，在她的鼻子下方用粉红水笔画了一道弧线，多开心的一道笑容！好象……彩虹一样……
陈小鹿哭了，又笑了。
雷小非笑了，却流泪了。
后排两个小破孩互相挤挤眼睛：“大虎你瞧，小非哥哥给我的任务我完成得不错吧！”
“我也要！什么时候你也给我画一个，蓝蓝？”
“啊，原来大虎喜欢我，我要告诉老师去！”
“……”
{剧终}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