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ωФ·第二章 ...
-
“这是一个相当寂寞的故事。”
墨发少女端坐于写字台前，头套着附带有耳麦的耳机，朝着笔记本电脑另一端的人轻轻地诉说。与她视频语聊的人名唤路湾湾，也是她爷爷那边的亲属，猫泽瞳是在最近才与她搭上了线。路湾湾姓路，名叫湾湾，网名就叫花露水，她与猫泽瞳的爷爷同样都是青商国人。
她们是源于一份遗嘱才结识的。如果不是猫泽瞳的爷爷亡故，路湾湾与猫泽瞳甚至不清楚彼此的存在。虽然时至如今，她们都不见得有多了解彼此。可是，或许是由于她们双方都拥有着一些唯有自己才可以知道的秘密，所以她们虽不至于一见如故，但也可以算是相处的不坏。当然，这是相对于她们各自与旁人相处时的情况而言。
“死猫，我找你上来不是听你说故事的。”
一声低沉沙哑的女声从耳机中响起，震动着她骨膜的柔锐嗓音使猫泽瞳非常容易联想到御姐这一个词汇。摄像头后方的少女年约十六、七岁，有着俏丽、干练的短发，与清澈明亮的眼神，她的五官是青商国人特有的精致秀美，就像起源自他们那里的上佳白瓷，由精细的工艺揉捏、绘描而成的柔润易碎，却经过了火焰烘焙的重重考验，再塑造成完美无瑕的细腻光滑。
“那是因为露与那个小姑娘相同的短发总是让我不免产生遐想。”猫泽瞳平静的解释道，只是她微微翘扬的唇弧使她的言语没有丝毫说服力。“……嗯，那本游记，我有收到，总是麻烦你帮我寻找有趣的书籍，这点真是非常感谢。”
上次，路湾湾寄来的电子邮件便是通知猫泽瞳，她已替猫泽瞳找到了她想要的书籍，也正是这一封突如其来的邮件吓退了身穿着淡蓝色浴衣的小姑娘。
猫泽瞳对青商国的文化非常感兴趣，青商文也是无师自通，所以她与路湾湾的交流一直都是采取着汉字的书写或交谈方式。以路湾湾的语法来说，这也算是她帮助猫泽瞳训练青商文的说写能力。
“多亏了那本游记，我发现了一个能够令人回味无穷的故事。”
“好吧，我承认你引起了我的好奇，萌体猫兽。”
萌体猫兽是猫泽瞳的网名，路湾湾只有在被她惹毛的时候才会这样称呼她。猫泽瞳思考少顷，缓缓地重复着片刻前的句子。
“这是一个相当寂寞的故事。”
它叙述的主人翁起源自青商国，可是这个传闻盛行的地方却是在西武国。它是一个从马夫口中讲述出来的故事——
从前，有名年约十三、四的小女孩，总是身穿着一件被火焰烧毁大半的蓝色浴衣，孤零零的伫立于乡间的路上，眼巴巴地盯着过往的行人看。有一天，两名马夫经过了女孩经常驻足的地段，其中一名马夫见她总是凝视着他们的马，便停了下来，随意的询问道。
「你想上来吗？」
「想啊。」小女孩诚实的回答着。她偏着头，想了想，又说：「怕被烧毛，还是算了吧。」
闻言，马夫便不再理会她，与另一名马夫一起朝着自己的目的地进发。然而，小女孩的奇怪之处还是引起了马夫的疑惑，于是他就问起自己的同伴，「那个小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
沉默半晌，另一名马夫方才慢吞吞的说道，「……那是狐狸。」
「狐狸？」
「黄昏时化作人类女孩的模样，站在路旁，撒娇着说要骑马。走出四五町的距离，又突然变回了狐狸，嗷嗷叫着离去。」另一名马夫缓缓地解释着事情经过，「重复许多次后，为了惩戒它，我抓住它，用火把它烧死了。」
「即使是死了，也还是想做人吗？」
结果，先前尚还疑惑的马夫露出了然的神情。
「毕竟，还是一只畜生啊。」
墨发少女以平直的语调念出了有关于狐狸与搭车的故事。她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摄像头另一端少女僵直的嘴角，然后自顾自的合起了那本属于她爷爷的手抄本。“我前几天，遇到了一个让我记得买自行车的小姑娘，她特别提醒我，要买那种能够载人的自行车。”
“喂喂，死猫，你在说笑不？哪有这么巧合的？”
“……真寂寞啊。”
猫泽瞳轻柔地以指腹慢慢抚摸着人文游记的扉页，穿插于书页里的其中一张素描粗糙的勾勒着一只皮毛焦黑的狐狸。它的身体上到处都是被火焰灼伤的痕迹，焦卷的毛发，还有几块血肉的布局尤充满着如同于它们已然熟透的笔触。
“有点，可怜。”
她边思考着购置自行车的事宜，边向自家的表姐说道：“何必执着于成为人类呢？即使是已经死掉了，仍然没有恶意，只是独自的徘徊在路上，独自的，渴望着。”
“我还是不太能相信妖怪或鬼怪的存在……”短发的少女抚着额，无奈的说道，“就算她是真实的存在着，死猫，你能怎么样呢？让它安息吗？”
“爷爷的笔记里曾经提到，他送给了她一件崭新的浴衣。”墨色长发的少女停顿了少顷，尔后徐徐的向短发少女宣称自己的计划，“我想请她到我家来，喝茶。”
“你确定你是认真的？”
“嗯，非常认真。”她颔首，神情严肃，“你说，我要准备她爱吃的油炸豆腐吗？”
“……”
★.★.☆
翌日黄昏，墨发少女脚踩着崭新的六轮自行车，慢悠悠地从繁华街道驶回极乐街。在科技日新月异的现在，交通十分便利，所以十六年以来，猫泽瞳从未学习过怎样驾驶自行车，一直都是以公共汽车或新地铁线做为代步工具。
本来，这也不会成为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只是，修京都的公共交通远没有森叶市的方便，于是购置自行车的事宜便势在必行。而，为了使自己的计划能够毫无阻碍的施行，猫泽瞳不得不花费了多余的钱，让店家帮她把二轮自行车改造成六轮自行车——也即是在自行车的前后两个轮胎旁，再各自加配上两个小轮胎的那种改造车。
淋了酱的油炸豆腐于她的车兜里中发着脆香的甜味。
沿路牵引出食指大动的欲望。
墨发少女霍然想起原来自己还没有食用过晚饭，猫泽瞳考虑了会，决定漫游半郊一周，如果再见不到那个小姑娘的话，就自己把油炸豆腐给全部吃掉。这样思忖着的她，在驾车转弯的时分，终于发现了自己想要再见面的人，巧合到以致于使猫泽瞳滋生出了一种片刻的怀疑，怀疑对方是否清楚她的打算，所以她们才能够巧合的相遇。
“……想要搭车吗？”
墨发少女握住刹车柄，将车子停于身穿蓝色浴衣的小姑娘面前，一点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言行就像是诱拐美貌异性的地痞流氓或花花公子。小姑娘踮着脚尖，努力的嗅闻起油炸豆腐的甜香，连忙可爱的点着头，就怕猫泽瞳改变主意。
“真好，真好呀。”
小姑娘跳上了自行车的后座，侧坐在上面，然后快乐的摆动着两只脚，就像是在摇着桨般的，给她加油打气。“我已经好久都没有坐过车了呢，比起铁皮盒子，还是铁皮小马车更好呀。”
“铁皮小马车？”
猫泽瞳忍不住笑了笑，然后将车兜中的油炸豆腐递给了小姑娘。
“请你吃的。”
“嗳？真的是给我的？”
“嗯，是给你的礼物，希望你会喜欢。”
语毕，墨发少女便驾驶着六轮自行车，带着她身后的小姑娘在半郊附近游荡着。小姑娘从纸袋中抓出一块豆腐，仿若小动物般眯起着眼睛，慢慢地啃食着，好像油炸豆腐是天下最美味的食物，每尝一块便吮一下自己的指腹。
“真好吃啊，真好吃啊。”
小姑娘高兴的笑着说道，可听在猫泽瞳的耳畔中，却满是寂寞到想哭的味道。或许，是因为黄昏的关系吧，猫泽瞳偏着头，想到。
“……以后想吃的话，就来我家里吧。”墨发少女没有回头，只是径自朝着小姑娘说道。小姑娘啃食着豆腐碎屑的姿势一顿，摇头道：“不去不去，去了的话会被煮了吃掉，被火烧到已经很痛了，如果被煮熟了一定会更痛苦吧？”
“煮熟？谁说的？我既不想要吃你，也不想要煮熟你。”猫泽瞳诧异的问道，“为什么去我家里就会被我煮熟？”
“会被煮熟的，到人类的家里去一定是会被煮熟的，这是狸猫哥哥告诉我的，如果到人类的家里去要东西吃的话一定会被他们煮熟。”小姑娘只是一边盯着掌心里的油炸豆腐，一边拼命的摇着头，拒绝被人类的食物给诱惑。“你是对我很好很好的，我不想让你离开，可是狸猫哥哥说，为了让对我很好狠好的人能够继续安静的生活，还是让你离开的好。因为，继续住在这里，这里是很危险的。”
“危险？”
墨发少女迟疑了会，虽然她不认为小姑娘会说谎，但她口中的狸猫哥哥可就不一定了。毕竟，她这一个星期以来，也不曾遇到过任何的危险。
“可是我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住啊。”
“嗳？果然，我也是这样和狸猫哥哥说的，可他总是妨碍我来见你。”
“……他在吃醋。”
“酸酸的？为什么要吃酸酸的东西？狸猫哥哥不喜欢酸酸的东西啊。”
“因为你来见我，与他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于是他会觉得不高兴，而这种不高兴的心情，就像是吃了酸酸的东西一样。”墨发少女耐心地说着，唇边扬起了浅淡的笑，“……如果愿意的话，你可以与你的狸猫哥哥一起来我家做客。”
“可以吗？原来可以这样啊。”小姑娘点头，表示了解。她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突兀的朝着猫泽瞳说道，“真危险，真危险。你这个样子，很危险啊，也是很可能被吃掉的。”
“……”
墨发少女沉默片刻，也不打算告诉她，自己其实能够看得清他们是否对人抱有恶意。而她正是因为小姑娘不像是抱有恶意的样子，所以才打算邀请她去她家做客的。
“上次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什么问题呀？”
“为什么执着于搭车呢？”
“因为这样就可以做出好吃的东西呀。”
“——这样啊。”
猫泽瞳闻言，忍不住微笑起来，可镜片后的黑眸，却被灰色的天空印染出寂寞的颜色。她偏头，又是思考了少顷，方才说道：“对你来说，即使是不搭车，也是可以吃到好吃的东西的。”
物竞天择的自然，弱肉强食的社会。
他们看见这里没有鲜血，我们看见那里没有纷争。
马夫说，「毕竟，还是一只畜生啊。」
狐狸说，「毕竟，还是成为了人类比较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