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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嫁我为妻你可愿 ...

  •   我做了个梦。
      梦中的主角曾经在我的另一个梦里出现过。
      她娇嗔着喊他苏苏,他宠溺地唤她郁郁。
      若不是这梦中的剧情太过悲戚,我都要怀疑这个梦是不是我潜意识作祟,所以不知不觉地YY起苏钰和来。

      梦中似乎是阳春三四月,绯色桃花灼灼,开遍山林。风过后落英染红锦江,似是火在碧水遍熊熊地燃烧。
      黛衣女子倚靠在桃花树下,任暖风南倾,花随风落,绯色的桃花般将她埋在其中。她的墨发任意披散开来,在粉嫩桃花中尽情流泻。她的手中掌着一个陈旧的酒壶,就着落花,品着醇酒。

      她的双颊晕着两团红霞,轻笑间眼眸水雾隐约,红唇轻启固执开口。
      “姑姑哄人,这桃花酿也不过如此。”
      人醉其中,尤不自知。

      黛衣女子眼波流转,然后,顾盼间,看到了桃花林尽头的那一抹无暇的白色。身着锦衣的少年郎与桃花树下的娇俏女子,就这般,默然对望。

      缘起。

      很多年后,女子终是明白,为何那酒,唤为桃花酿。
      醉人的不是酒,而是桃花三月,立于绯色中浅笑的郎君。

      故事的过程这梦中并没显现,一转眼便到了最后的最后。故事的开始纵有千般好,结局却也不过是无奈的分离。

      同样是桃花灼灼时节。
      她和俊俏的郎君,相对无言。

      郎君淡漠地开口。
      “原来,你竟无心无情的。终究是我……没有看透你。”

      她倔强地冷笑,转身离开。
      他是以玉为心所成的神,他是她遥不可及的光明。她不该去奢求他,真的,她从一开始就不该去奢求。这样的离别,才是最好的结局。
      两人背对而行,渐行渐远,再没回头。

      原来最终再是耀眼明媚的桃花也会到花残那一刻,原来曾经我付诸于你的三千相思也抵不过时间的腐蚀。
      他们都没有错,只是败给了岁月,败给了时间,败给了人心。

      真的,真的。莫去想了。他没有错,她也没有错。
      来生,她不敢奢求和他相遇。只求与他在陌陌红尘茫茫人海中悄然对视,只求让她偷偷地看她一眼,只求她不再生出不该有的情愫,只求他与她,擦肩而过。

      不是不爱,只是不愿夙世徘徊。

      我似乎也能感受到梦中那女子压抑着的汹涌情/潮,但最终,我还是于这桃花幽梦中转醒,然后只觉冷风刮过,风声淅淅。视线中是一裳蓝色锦袍和一截颈项,鼻尖萦绕着我所熟悉的药香,胸膛紧贴着的是温热宽厚的背——我似乎被人背着,而这人似乎正在逃跑。

      我用手指戳了戳这个人的背,然后很满意地听到了某人关切的声音:“郁郁你醒了?还想吐么?头昏么?脑胀么?肚子疼不疼?胸口痛不痛?嗓子……”

      “咳!”我急忙打断苏钰和温和地声音,因为姿势原因,我只能靠在他耳边轻声问,“苏钰和,你不是生病了么。我们现在在做什么……逃跑?”

      “郁郁你着实是太聪颖了。不错,你和宁公子被人发现。有个姓柳的小子派人来搜查你们了。所以我不得不和宁歌兵分两路,我带着你走,他去找紫菀。据他说,他早已查出紫菀在何处。”

      我靠在苏钰和肩头,看着苏钰和嘴角噙着的一抹温柔微笑,皱眉问道:“诶?宁公子。苏钰和你确定那个人是宁少?”我怎么觉得是小冥王……
      或者宁歌被小冥王上身?

      “不知。这个问题还是等我们逃出去再说吧。”

      我看着前路一片黑暗,而身后似乎传来刀剑相交之声,我拉紧苏钰和的衣裳,突然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
      “苏钰和……你知道怎么出魔教么?”
      “这个……我自然是不知晓的。”
      “那你现在再往哪里跑!万一陷入危险之地怎么办?”
      苏钰和偏过头来,一脸无辜:“可是郁郁,我是真的不知道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可是郁郁,你且放心,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我扶额:“苏钰和你可真窝囊……”
      苏钰和低下头,神色莫名。

      好吧我承认我不应该这样说他,毕竟柳风轻找人来搜查,都是因为我去偷看了他和如姬两个翻/云/覆/雨。事出突然,苏钰和还记得带走我都算有良心了。
      我看着苏钰和的侧脸,张了张口,可最终什么也没说。
      我便是这样矛盾的人,就让我这般矛盾下去吧。

      等等。
      记忆在脑子里闪现,我想起和付长思在一起时她说过的那些话。
      ——对了浅若,我前几天给你一件隔壁小院姑娘的衣裳,要你在上头缝一朵海棠花,你可缝好了?

      我想是抓住什么救命稻草般,捏紧苏钰和的衣裳,问:“苏钰和,我问你,你们隔壁小院的姑娘可是和浅若关系甚好?”
      苏钰和皱了皱眉头,声音里带着疑惑:“隔壁小院的姑娘?郁郁,你是否记错了。隔壁小院并没有任何人居住。”
      我惊讶:“是么?可是付长思问我是否缝好隔壁小院姑娘的衣服,还告诉我说若是针线不够了,便去春风亭找杏姑娘讨要。说是隔壁姑娘念叨着我,要是我不加紧时间缝好图案,她们可是会来找我。”

      “春风亭。杏姑娘……原来如此。”
      苏钰和的墨色眸子里闪过一道光,透出些许明了。
      然后他背着我翩然转身,在黑暗中摸索着朝着一条小路走去。

      我趴在苏钰和背上:“苏钰和你不是说走到哪儿算哪儿么?你现在是往哪里走?”
      苏钰和嘴角轻勾,像是午夜下幽幽绽放的白色昙花,清雅素洁。他道:“我在往……出路走。”

      出路?春风亭,杏姑娘……莫非付长思话里藏话。可是她与我无亲无故,为何帮我。

      似乎是感受我的疑虑般,苏钰和浅笑开口:“郁郁,有些事情是你不曾知道的。那时我被囚到魔教里,不见天日。后来囚室里闯入一公子,开口吟唱,那歌声真是……绕耳三日。我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后来便是他救于我出去。”
      我有些无奈:“那人是宁少?听说宁少此人特别恶劣,最喜抓住人家美人儿不放,希望人家听他唱歌。也不知道是什么癖好。”
      苏钰和点头:“便是他了。其实他之所以这般奇怪模样,不过是因为他在找一个人。”

      “找一个人?”
      “嗯。找一个人。找一个……能听懂他的人。于是他找到了付长思,一路追逐付长思到了魔教。”
      脑子顿时清醒,我打了个响指,开口笑道:“我想我明白了。这付长思和他一定有着呃……不为人知的男女之间该有的关系。而这宁少和你是好友,付长思作为好友妻,自然会帮你。”

      世界就是这么小。
      想了想宁少那副傲公子的模样,再想想付长思与身俱来的高贵与整人天赋。我只能叹这两人实在太配了!

      “所以……你现在是去春风亭?”
      “嗯。”苏钰和的声音温和轻柔,却如苍穹中璀璨星河一般能给予人安宁。又似一泓清泉,在山涧石缝中缓缓流淌,若不加紧脚步,恐怕便赶不上这流水的步伐。

      我忽的就想起了那个梦。
      梦中的锦衣公子,在初绽的绯色尽头,任由那纷繁碧桃开在靜好岁月里,他只是抬眸浅笑,凝视着陌路那一头醉倒在灼灼桃花下的姑娘。
      她醉于桃花所酿的酒中,看着这花繁如梦。而他在梦的那一头与她悄然对视,从此,她是他的梦。
      而他呢,不过是她最美好的年华里过客罢了。

      我不知他与她是怎样相知、相爱、相守,又为何相别不见,情深缘浅。我只是觉得,我不该如那姑娘一般,那般的傻。

      我看着苏钰和随风扬起的头发,咬了咬唇,犹豫片刻,最后还是用手臂轻轻环住了苏钰和冰凉的脖子。
      苏钰和蓦然一愣。

      这是静谧的夜,这是我的郎君。
      于是我的话就这般问了出来,像是不经意似的。

      “苏钰和……你可有骗过我?”
      我看着苏钰和深邃的墨眸,忽的一笑:“其实你骗过我也没关系,虽然你这个人很傻,不会赚钱没房没田,更没有能力保护我。但是我忽然觉得,其实你是个好人。”

      说完后我只觉得脸上一烫,心中千般情愫万般情绪纠缠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花郁郁你也太自作多情了吧。
      你已经过了肖想的年纪了,你已经不是个无知的少女了。你需要的郎君,不是像苏钰和这般,而是一个能够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

      对,几亩薄田,一个小院儿,汉子与热炕头。
      这样的种田生活才适合你嘛。爱情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我看着苏钰和若有所思般的表情,恨不得现在找个地洞钻下去。
      “郁郁。你是认真的么……”
      我立马否认:“你听错了!怎么可能是我说的呢。苏钰和你一定是病重幻听了。等我们找到紫菀后一定要给你治治。对!幻听是病,得治。”
      花郁郁你也太狠了,狠毒是病,得治啊。
      苏钰和抬步踏入一旁黑漆漆的树林中,偏头看着我,脸上没有半分忧愁。嘴角抑不住欢喜扬起,满脸真挚的开口:“郁郁,你莫要再说了,我懂。”

      苏钰和你这副囧囧有神的模样,你到底懂什么啊……

      我觉着似乎是有哪里不对,但这个危机时刻我还是不要讨论这些问题了。

      苏钰和一路背着我跑到了一个小树林里,树林茂密,透过朦胧如轻纱般的月光,依稀可以看见不远前有一座小亭子,上书:春风亭。
      而这小亭子旁侧有一颗杏花树。如今已到花谢时节,这杏花树上的如雪花朵也残去不少,更多的是落入泥土,被人践踏,最后化为尘埃。

      这春风亭,杏姑娘的意思莫非是……
      “付长思不会是要告诉我们这杏花树周围有她的人吧?难道那人可以带我出去?”
      苏钰和只是摇头,背着我静默地走近春风亭,然后将我放下来。我顺势就靠在亭子边,看着苏钰和在春风亭边走来走去摸来摸去敲来敲去,看不出一丝慌乱的样子。

      更奇怪的是,刚才在我们身后出现的脚步声刀剑声似乎消失了一般,如今是静谧得让人可怕。

      “苏钰和,那些追我们的人呢?”
      苏钰和抬头:“郁郁放心。定是那个假扮宁歌的人引了他们走。嗯?这里……”
      苏钰和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俯下身去按了按杏花树旁的一块石头,一旁的石头便哗啦哗啦地退开,中间露出一条黑漆漆延伸向地下的道路。

      我走上前去拉住苏钰和:“这是地道?”
      苏钰和点头,从怀中拿出火折子,将我拉在他身后,一起踏入暗道向下的阶梯里。刚走不远,身后的门就哗啦哗啦地再次关闭,幸亏有昏黄的烛光照亮黑暗。

      “苏钰和,我听闻魔教的地道机关重重,陷阱遍布……”我瞅了瞅苏钰和单薄的身子和苍白的脸庞,“我怎么有一种就算被魔教抓住也比从地道离开好的感觉呢?”
      苏钰和举起蜡烛,观察着这地道两侧斑驳的壁画,信心十足地说道:“郁郁放心好了,这条路一定能出去,因为……”
      “因为什么?”
      苏钰和笑:“没什么。”

      那时的我看着苏钰和嘴角不变的笑容,只是疑惑地偏过头继续走路。
      直到很久很久后,我才知道他未完的话是什么。
      ——因为我也曾从这条路逃出去过。

      这条地道的确够长的,因为开始一段路够平坦,所以我们开始还能用跑,到了后来越来越陡,就不得不用匍匐爬行了。
      中途苏钰和几度要求背我。我看着他那副病弱模样,实在忍不下心折磨他,毕竟我自己的体重我还是知道的。
      可后来我手都被沙砾擦破了,苏钰和竟然很男人地一把扛过我攀爬着,还很有正义感的说道:“郁郁,我父亲曾说过:男人不应让自己女人受苦。”
      我无奈:“我什么时候又被归类到你的女人里了,我才十五岁好不好?”
      苏钰和偏头若有所思:“迟早会是。”
      我:“……”

      苏钰和你的羞耻之心呢?

      我识相的没有再说话,毕竟苏钰和一边背着我一边说话还是很费体力的。

      等我和苏钰和从地道内爬出来见到光明已是第二天,苏钰和身上本来就有伤,如今奔波一晚上,伤口不仅再次裂口,发烧还加重了。
      我看着苏钰和身上的斑斑血迹,只觉得无语。

      揉了揉额头,道:“苏钰和,你这个身子这样反反复复折腾,你就不怕自己哪一天就这样折腾得一去西天不复返了么?”
      苏钰和脸色苍白:“郁郁,我……”
      我立马止住苏钰和的话。“好了你别再说了,现在我们尽快找到大夫为你治伤。然后,我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再给我受伤了。”
      苏钰和点头:“好。”

      于是我搀扶着苏钰和在萋萋荒草寻着道路,虽然苏钰和多次表示自己不需要我搀扶,但为了我的良心,我还是很有道德地坚持扶着他。
      走了半个多时辰,好歹找到了一个较为繁华的小镇。有小镇的地方自然就有大夫,我兴致勃勃地扶着苏钰和进了医馆,可悲催的是下一刻我们便被轰了出来。

      “去!去!没钱还来捣什么乱……”

      我从地上跳起来,狠狠地朝那位将我们从医馆里凶狠地赶出来的小哥“呸”了一声。

      不错,我的确找到医馆了。但是……我们没钱啊!

      “郁郁,没关系的。这伤也不严重,过段时间就会好的。”
      我偏头,看着苏钰和脸色苍白的捂着伤口,任血从指缝中流了出来,不由得更是恼怒:“苏钰和,你当自己是什么?若是这伤不严重的话,你脸色怎会如此难看?苏钰和,若是人家欺负你,你就不知道欺负回去么?你难道就只会傻傻地自我承受?你就算不会武功也应该反抗啊……你除了会容忍还会做什么!”

      苏钰和凝视着我,笑容依旧绽放。他捂着伤口那样浅笑着,明明立在闹市之中,我却觉得他远远立在尘世之外。
      他霜色的唇轻启:“郁郁,你这是……嫌弃我么?”
      我看着苏钰和那摸样,心尖一颤,偏头过去不忍再看:“我没有嫌弃你。”
      “你有。”苏钰和固执地回答。
      我转过头去吼道:“我没有。”

      苏钰和苦笑:“我知,郁郁,我知我比不上他人……”
      “我当真没有。”
      “没关系郁郁,不管你有没有。我都还是苏钰和。”

      嫌弃。
      嫌弃苏钰和么?嫌弃他不能学武?嫌弃他手无缚鸡之力?嫌弃他身体差病弱不能保护自己?
      我承认,我是个有逆反心理的人。
      原来在潜意识里,我是讨厌着苏钰和的?原来这份讨厌,已经深到连苏钰和也感受到了。

      苏钰和眸子里带着几分迷离:“郁郁,终是我不好。或许是我不该困住你,是我错了……”

      又来了……
      为甚每次苏钰和都用这种迷茫的眼神明媚而忧伤地仰望,然后忧伤地说出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难道……是因为我们都是不着边际的人?

      可是苏钰和这番模样,我越瞧越觉得像被人抛弃的小媳妇。
      好吧我知道这样的时刻我有这样的想法很不厚道。

      听闻苏钰和曾被魔教中人所掳,关在魔教整整四年。算算那时他也不过十三四岁,应是对人情世故不怎了解。如今的他,纵然已是十八男儿,想必那心性也还停留在当初。

      我这番想着想着,看着看着,就甚是惭愧。我觉着自己应该对苏钰和解释一下人与人之间微妙的关系,让他莫因为我这人无心的几句话就如此神伤。
      是以我清了清嗓子,上前拉住他,耐着性子说道:“苏钰和,你别伤心了,我当真没有嫌弃你。我这个人有时候会因为生气懊恼而说出一些伤人的话,但那些都不是我的真心话,你别因此就伤心。”

      苏钰和依旧笑着,只是那笑我怎么看都觉得苦涩。
      他笑道:“我知道。可是郁郁,我说的也是真心话。许是我困你太紧,缚住了你的翅膀,约束了你的自由,才让你感到厌烦……”
      我看着苏钰和身上的血顺着手臂滴在地上,摆手皱眉道:“苏钰和你别说了,你再说下去,到时候血流光了,纵是神仙也救不了你。”
      苏钰和抿唇,不再说话。

      我扶着苏钰和走在喧闹的大街上,周围行人越来越少,夕阳西斜,暗影婆娑,惟有天边一际红色薄霞横斜了我们两人的影子。我望着两边街头商家店铺,只觉得无奈。
      若是找不到银钱,莫说苏钰和,恐怕连我也要葬送在这里。

      所以俗话说的好,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我正暗自惆怅着,忽的一道温尔却醇厚如酒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那声音略微沙哑,却极其温柔,像是月下独酌一杯清茶,更似酒醉过后我独醒的沧桑。

      “掌柜的,请问你们这儿近日可有一位身高七尺,衣着华贵,相貌英俊的公子前来投宿?”
      “公子啊,你说的这样的人我最近见得太多了。我当真是不知道啊……”

      我抬起头来,见不远处客栈里有一位锦衣公子和掌柜正在打听一个人。那人面若冠玉,一头长发用墨冠束起,一举一动显出大家的风范来。
      他的眉头有两道淡淡的皱纹,应是长期习惯性皱眉所致。

      那公子正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再想想,他应是着一身乌绿长袍,腰别折扇,长眉凤眸。很好认的。”
      掌柜的有些不耐烦,挥手道:“公子,我真是没有见过这人。你已经问了我三遍了。还请公子移步,莫要当着我们做生意。”
      锦衣公子赔礼道别。

      我看着锦衣公子渐行渐远,皱眉戳了戳一旁的苏钰和,问道:“苏钰和,你觉不觉得,这个锦衣公子怎么……”
      苏钰和先我一步开口:“是否觉得他所说之人与宁歌有些许相似。”
      “何止相似,我觉得就是一个人。”
      “听闻宁歌有一表哥名叫朝华,年二十七,性格温和。年少时闯荡江湖,因相貌出众平易近人使得知己遍天下,曾与一女子结为夫妻,可谁知后来出了事,他也就整日待在府中,你再出行。”
      我抬头看着苏钰和紧皱着的眉,那面容里透出的认真感染了我。我忽的明了,看向那锦衣公子的背影:“你是说……”
      苏钰和点头。

      宁歌表哥朝华啊……
      疑似天真小姐的杀母凶手朝华啊……
      我想着宁歌府中的修建摆设,古董名画,金花银草,再想想自己和苏钰和如今落魄街头的可怜状况。
      果断勾/搭为上策啊!

      我将苏钰和扶到一边,在夕阳金光下西风飒飒里一甩头发,一摆长袖,深呼吸一口气,快步走上前去拉住了锦衣公子的袖子。锦衣公子一愣,转身默看着我。
      我无视了锦衣公子疑惑的目光,严肃皱眉一派高深道:“公子,您说的那人,我得幸见过一面。”
      锦衣公子不着痕迹地拉过自己的袖子,挑眉轻笑问道:“哦?那不知姑娘是在何处见到?”
      “这个嘛……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那公子的仇人。为了表达公子的诚意,公子是不是应该……”我伸出手来,诚恳地看着锦衣公子,“按道上规矩来?”

      锦衣公子依旧轻笑着,那笑恰如剔透白玉所透出的那种温润。他从腰袋中拿出两个银锭子,放到我的手上,我掂量了一下,这银锭子还真够沉。

      其实我明白这人就是朝华,也明白如果我说自己是宁歌友人他定会助我们。可是我不会,只因这人,很有可能是小冥王给我的簿子上,欺负天真小姐还杀掉天真小姐师兄也就是苏钰和的那个英雄。
      我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保护小姐,打倒变态!

      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还有一个原因。因为现在我身着的是魔教丫鬟衣服,虽染上血污泥土肮脏不已,我仍是害怕这锦衣公子认出我来,所以如今我不得不谨慎小心。

      而此时此刻,我眯着眼睛反复磨蹭着手中两锭银锭子,努力扮演一个贪财小人反面形象,以便以后他在遇到我时我可以义正言辞的说:公子,你认错人了。我虽是一个丫环,可也知道不随便拿他人财物,你一定是认错人了!一定!

      于是我痴迷地看着手中银锭子,嘴里不忘说道:“公子所说的那个人,想必是姓宁吧?”
      “正是。”
      “不知那人是公子什么人?”
      朝华有礼笑道:“不巧正是在下表弟。作为兄长,在下没管教好自己表弟,使得他离开家中赴险,是在下的失职。”
      我一切心知肚明,可面上还要装作一副惊讶的模样:“哦——原来是表弟啊。我便说怎觉得公子和那人如此相像?”

      相像才怪。这两人相貌虽都极好,可一个温和有礼,一个骚包十足,连性格都天南地北,完全是在走极端。
      我咳了咳,继续说道:“姑娘我以行乞为生,前不久因不了解行情居然胆大到去西山下行乞,于是我一个不留神就被魔教众人掳去。可苍天有眼,我居然遇到了宁大侠,他拿着剑立在风中,长发飘飘,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朝华毫不留情的打断了我的话:“你是说……宁歌在西山魔教?”
      我诚恳地点头:“是的!就是这样。”

      朝华偏头凝眸若有所思,半响开口叹道:“原来如此,定是为她。”
      朝华一边想着一边转身离开,背影在夕阳中渐渐模糊,我忽的觉得这一刻有些许熟悉。
      不管怎么样,今日是有钱为苏钰和治病了。
      还有钱买吃的买穿的了。

      我欣喜地笑了笑,转身刹那,却愣住了。

      苏钰和倒在青砖上,靠在墙角痛苦地闭着眼睛,睫毛轻颤,嘴里发出一丝轻微呻吟。他身上的血已经渗透出来流了一地,青砖红血相映,好不妖娆。
      “苏钰和,你怎么了……”
      我着实没有想到,刚才还好好的人,怎么转眼,便成了这般模样。

      我急忙上前扶起苏钰和到一旁草棚里,苏钰和全然没有力气,倒在软软的稻草上陷了下去。此时情态紧急,我也不顾男女大防为他解开衣衫。取下腰带掀开外袍那一刻,一个小小的东西从他怀中落了出来,我随意望了一眼,却愣住了。
      拿起那个东西,细细磨蹭着上面五个不同颜色的圈,我心情有些复杂。
      这是我遗失很久的奥运五环荷包。

      原来……是被苏钰和拿去了。

      我转头去看着苏钰和的如画眉眼,良久,只是一叹。
      我能放下自己,能么。

      将奥运五环荷包收进自己怀中,抛下自己脑子里乱乱的东西,我解开苏钰和的亵衣,却不了这亵衣已经连在伤口上,一扯动便是血肉模糊。
      皱眉靠在苏钰和耳边,一边轻抚着他的墨发,一边细声道:“苏钰和,等会儿可能会有些疼,你莫要忍着,若是疼厉害了,便喊出来。”
      然后我手上一狠心,将布料狠狠撕了下来,带下了一块沾着斑斑血迹细碎的肉。
      苏钰和咬着唇,头上豆大的汗珠流了下来,却愣是没有叫出一声来。

      撕下身上干净的布料为他包扎好,我深知只是这样没上药是不够的。也只能在草棚里找了个木板,将其放在上面,使出吃奶的力气拖着他朝医馆那里去。
      苏钰和紧皱的眉头与咬破的薄唇刺痛了我的眼,我厉声道:“苏钰和,这些都是你欠我的。你千万莫死了,你若是死了,今日之苦,我找谁还?”
      “我可不是说笑的,你莫想着下辈子来还我。我告诉你,下辈子的事情我管不着,我只要这辈子,你听见没有?”
      “苏钰和,你定要记得,这辈子,我花郁郁是你最大的债主!”

      我是债主,可我欠你的,却远远多于你欠我的。

      我一直游移着,我想,或许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是从前的花郁郁。
      可是苏钰和,你赢了。
      而我输了。

      我突然很想,赔上我的一生,来换我一次赌赢。

      月上柳梢,薄薄柔光从树叶间的缝隙中滤下,投下一个个大大小小互相重叠的圆点。我漫步在柳荫下,伸出手试图抓住那凉如水的月光,可是,迎面吹来的冷风让我打了个冷颤。

      “啊切——”
      果然,我们这种注定炮灰的人是不适合小清新来抢女主风头的。

      我揉了揉鼻子,回屋子里拿了一件衣服裹好,躺在床上慢慢思考着未来我该怎么走。
      很幸运,我遇上了朝华,给了我两锭银子。以前对古代银子的价值略有所知,一两银子差不多就是好几千RMB。
      我以为有了这两锭银子就应该横扫天下没困难,可是我错了,我当真是错了,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这个世界就不是个正常的世界!

      以前行乞的时候我就觉得疑惑,为甚那个不太繁华的小镇上的人都会有这么多闲钱?
      有了这银子后,我背着苏钰和,迎着他人鄙视的目光,再次踏进赶我们出来的那家医馆。放下手中银子,看着那细鼻子细眼睛下巴还挂着细细一绺胡子的大夫,笑道:“大夫,我有银钱了。这次你可别再赶我走了。”
      谁知道一旁侍奉大夫的小厮瞅了一眼,冷哼一声道:“就这点儿钱?我们秋大夫可以起死回生,非千金不诊。你难道不知么?”

      千金……
      千金!

      所以我是被朝华坑了还是被这个世界坑了?
      就算是药山门人出诊也没有这么贵啊,这也太坑爹了吧!

      你以为我会摔门而去给这些坑爹的大夫医者一个潇洒的背影么?
      你以为我会敲鼓喊冤到官府去为其他众多被坑的人打抱不平么?
      你以为的,都是错的。

      因为最后,我艰难扶着的苏钰和轻轻一声痛苦的呻吟,我就心软了。心软了以后,我就把自己卖了……
      我现在恨其不争怒其不幸啊。

      我把自己卖了,从此以后我就要待在这家小医馆里任劳任怨整整五十年。以此抵消苏钰和的医药费和我自己的住宿吃用费。
      那个细眉尖嘴的秋大夫还说这是给熟人的待遇,便宜我了。
      我当时到底怎么想的啊!

      不过我也没这么傻,在他们签卖身契的时候,我很自觉地报上了另一个名字。

      ——名字?
      ——春花!

      如今我裹在被窝里一把鼻涕一把泪,顺便扳着手指算算什么时候开饭,再算算吃完饭后是不是该去看看苏钰和醒了没有。
      可是我错了,我当真是错了。
      作为一个被卖身五十年的可怜丫鬟,我根本没资格吃晚饭。

      于是当我兴致高昂走到吃饭的小屋时,看到的就只是满桌的光亮亮没留下一点儿油水的盘子,是的,一点儿油水都没有。
      我忧伤的看着树叶从窗外飘进来,落在我的脚边。

      “于是……饭呢?我的饭在何方。”
      我拿起桌子上一个光亮亮的盘子,盘子上滴下一滴疑似口水的黏黏的东西。
      这些人也太凶残了吧,吃完饭还要舔盘子……

      我忍不住抖了抖,揉了揉饿扁了的肚子。转身,便看见了树下细鼻子小眼睛捋着胡子的秋大夫。
      哦,对了,忘了说明,这个大夫还有个很文艺的名字。
      秋月白。

      想了想这个名字,我再看了看面前慢慢走近的大夫,挤了个献媚的笑来:“秋大夫,您也是来吃饭的?可是不巧饭都没了。我也没吃上……”我一边说着一边抱怨地看向一旁一堆光亮亮的盘子。

      秋大夫皱眉:“我早就吃过了。倒是你,春花,怎么这么晚才来吃饭,你不知道我们秋家医馆最强调守时么?如果作为一个医者不守时,那怎么能照顾好病人。”
      我疑惑:“可是我不是丫环么?”
      秋大夫一甩袖子,冷哼一声:“还敢顶嘴?果然是山野鄙人,真是没教养。难道没人教你该怎么做一个奴婢么?”

      好吧我承认,我一向是个蹬鼻子上眼欺主的奴婢。

      我低下了头,估计是秋大夫见我态度良好,便放缓语气道:“教养这个东西,你也别太执着,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我的意思是说,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做一个有教养的人……不是,我只是想说作为一个奴婢要任劳任怨……我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疑惑地抬头,看着秋大夫扶额叹息不已,一缕长胡子在风中慢慢飘摇……飘摇……
      最终秋大夫不再执着,叹了口气道:“算了,今天风高气爽,不如你去把院子里晒的药材收拾了吧。”

      风高气爽和收拾药材到底有什么关系啊秋大夫!

      我偏头疑虑着,冷不防秋大夫一声冷哼:“还不快去!愣着干什么……”
      于是我乖乖收拾隔壁院子里晒在地上和野草没有什么区别的草去了。

      等我收拾好那堆草,已不知何年何月天上人间,看着天上浮云恍恍惚惚片刻后,我才想起今天没吃饭。
      吃完饭要去给苏钰和换药,但现在我没吃饭,还要不要去给苏钰和换药呢?
      ——事实证明,我已经昏头了。

      揉着脖子拿着药材踏着月光走进苏钰和的小屋里去,苏钰和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苍白的脸好像白玉雕琢出来的,冰为肌玉为骨,靜时宛若天神。长长的睫毛在柔和的月光下投下浅浅的阴影,霜色的唇没有丝毫血色。一头墨发流泻开来,洒在床脚。
      我上前拾起那一捧墨发,然后为他拉好薄被,捏了捏他冰凉的手,再捏了捏他冰凉的脸。
      解开他的衣衫,用袖子细细擦掉嫩红伤口上粘着的药膏,然后打开药瓶子,指尖在皮肤上一抹,将药晕开。待药均匀擦匀后,再用新的纱布为苏钰和缠好伤口。
      指腹不经意间碰到了苏钰和的皮肤。
      苏钰和的皮肤滑滑的,手感真好。
      然后我的脸,可耻的红了——

      这种少女怀/春般的感觉,貌似……出现在我身上了。

      其实仔细看看,苏钰和也没有那么懦弱不堪,也挺大丈夫,挺符合我心目中的白马王子的。
      可是……
      倾国倾城又倾人的落魄大小姐身旁不起眼的小丫鬟,被魔教灭门追杀性格温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
      你觉得,这两个人真的相配么?

      我戳了戳苏钰和的脸,满意地看着他的脸陷下一个小小的窝,叹道:“苏钰和,你是很好,我承认对你我也有那么一点动心。可是我还是决定放弃了。因为怎么说呢,你不知道,其实我这一生,一直渴望能出现一个人……”

      从小,从小开始。
      我就渴望生命中出现那么一个人。
      他可以很平凡,也可以很耀眼,甚至可以遥远若水上芙蓉,朦胧若尘世幻梦。

      我希望,那个人,能将我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
      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那个人,会为我折一只无暇芙蓉,会许我一世暖冬。
      那个人,会让我无忧安好,会和我白头偕老。
      但那人……
      我知。
      我一直知。
      他永不会来。

      指尖慢慢勾画着苏钰和的轮廓,我忽的笑了:“苏钰和,你看,你虽然和那个人很像。可你終不是他……我要的,不是患得患失。你可知?”
      “苏钰和,你说你喜欢我。可你喜欢的,到底是我……还是曾经那个陪伴在尹青玉身边的花郁郁?”

      脑子里忽然浮现出灼灼姣好桃花下那个黛衣女子朦胧的泪眼,我心底一痛,捂着胸口,不知不觉中低声呢喃。

      ——来生,她不敢奢求和他相遇。只求与他在陌陌红尘茫茫人海中悄然对视,只求让她偷偷地看她一眼,只求她不再生出不该有的情愫,只求他与她,擦肩而过。
      ——不是不爱,只是不愿夙世徘徊。

      原来今生种种,都是注定的徘徊。

      我无声叹息,静谧中,一道带着少年独有的沙哑声音显得如此突兀:“我说笨女人你爱就爱,不爱就不爱,情/事上能果断点么?纠纠结结的你不烦我看着都烦。”
      我刚刚才酝酿好的悲伤情绪就完全被这声音打破了,转身,便看见了多日不见的墨绿色身影。

      我为苏钰和拉好被子,上前对上那双熟悉的凤眸:“小冥王?”
      小冥王蔑视我。
      我退后一步,有些疑虑地继续道:“不对。到底是小冥王还是宁少?”
      小冥王继续蔑视我。

      我偏头思索:“宁少喜欢说贱婢,小冥王喜欢说笨女人……不对,那天下午宁少也说过笨女人……”
      小冥王嘴角抽了抽,似是终于忍不住道:“笨女人,难道你不知道我是小冥王么?区区凡人罢了,我为何不能上身?”
      我顿时星星眼:“所以那天下午以及在魔教的时候你是上了宁歌的身?果然神魔强大啊……你是怎么做到的!”
      小冥王瞅了我一眼,负手轻笑:“职业秘密,不告诉你。”

      我看着小冥王嘴角那一抹小孩子才有的得逞般的笑容,顿时母性泛滥了。
      这小冥王,怎么能这么可爱!

      我这人一激动说话就不经大脑,于是我看着小冥王嘴角的轻笑,捶胸笑道:“小冥王,你当我干儿子吧,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乖宝宝!”
      说完我就后悔了,小心翼翼看着小冥王。我以为以小冥王的性子,定会怒骂我三天三夜还不带脏字,可我又错了。
      小冥王一挑长眉,偏头异常认真的看着我,半响忽的明媚一笑。
      我清楚地听到他说:“要当就当亲儿子。”

      于是……
      这是闹哪样啊?

      瞪着眼睛看着苏钰和,指着自己问道:“你你你你要当我亲儿子?我没听错吧。”
      小冥王颔首:“你的确没听错。”
      我看着小冥王欲哭无泪:“我还是愿意我听错了。”
      小冥王慢慢凑近,闭眸轻嗅一口气,缓缓呼出。他轻声道:“你没有权利听错。虽然不知你记得了多少,但从今天起,你要记住——”

      “你要记住,此生,不得伤他。”

      月凉如水,松松散散铺洒在小冥王的肩头衣角,那一身墨绿色,绿得像黑色般的衣裳在浅薄月光上泛着淡淡的青光。
      小冥王偏头,额前细碎的发挡不住他望向苏钰和时,那双细长的凤眸里渗出的温和光芒,那时一种,比轻纱般的月光还柔和的光芒。
      就像,绝望时看向至亲时的目光。

      就像是,就算是天地都将我抛弃,我也知——
      血缘牵绊的你啊,一直都在我身后,待我累时,待我无处躲藏时,待我回首时。
      你一直在我身后。
      我的至亲。

      小冥王看向苏钰和的眼神,如此温柔,分明是——
      若真如此,那也真真是感人。

      心底柔软地地方不由得触动了一下,可我这个人,有个习惯当真是太不好了。
      因为我泪眼朦胧地看着小冥王,讨厌的话再次不经大脑说道:“小冥王,苏钰和便是你转世的爱人吧。你们之间的情感真是令我这个外人也感动。放心吧,虽然苏钰和今世为男人,但我定会助你的,我一定会帮他把袖子断得彻彻底底……咦?我这不是帮你么?你用这种要杀人的目光看着我干什么……”

      小冥王侧对着我,和苏钰和一样纤长的手紧紧握着,拳头上爆出了青筋。他狠狠看着我,目光凌厉,唇张张合合,最终还是冷哼一声,厉声说了出来,声音冰冷。
      “笨女人。你根本……”
      “你根本什么也不懂。”

      我笑道:“我自然是不懂,你什么也没告诉过我,我怎会懂?”

      小冥王瞪了我一眼,随即敛眸,似是懊悔什么般低下头来轻声呢喃。那呢喃似是无心,似是有心,但终归被我听到了。
      “我怎忘记了,你是无心无情的,你什么都不明了。”

      这句话,似曾相识。
      遥远的记忆慢慢铺洒开来,那个面容已渐绝色的女孩儿,那个率真可爱的女子,那个锦袍白衣公子,都曾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终究教我父亲说对了,你果然无心无情。
      ——花郁郁,你当真是无心无情么?
      ——你这样做,就像是一个无心无情的人。

      还有开得娇俏纷繁地灼灼桃花下,郎君一身白衣遗世独立,他的眉眼似水墨画中淡淡渲染的一抹,稍纵即逝。
      他的表情淡漠,话凉薄如玉。

      ——原来,你竟无心无情的。终究是我……没有看透你。

      郎君与黛衣女子背对而行,越走越远,再没回头。

      不是的。
      不该是这样。

      待身后郎君慢慢走远,黛衣女子缓缓停住脚步,像是用尽自己全身力气般瘫软在地,倚在一旁桃花树下。看着金色暖光下镀上一层鎏金的如梦似幻的桃花,她捂住脸,霎时,两行清泪。
      这灼灼的桃花还在开,可她的郎君却不在了。

      她不是无心无情——
      不是。

      那些个冷情的话回响在我耳边,我一时搅得有些头昏。忽的,像是不自觉发自内心的反驳,我清楚听到自己倔强得不像自己的声音。

      “我有心有情。”
      “我不是无心无情……”

      回答我的只是小冥王的一记冷哼。

      我承认我今日似是有些反常,可小冥王不也是反常得很么?
      思索不得,我叹气笑道:“算了,管他甚有情无情,有心无心。我的心在我胸腔里好好跳着呢。”

      小冥王不语,收回落在苏钰和身上的目光,低下头来。额发遮住了他的侧脸,月光下这样的角度的身影影影绰绰,竟然和苏钰和有七八分的相似。

      我见现在气氛着实尴尬,咳了咳转移话题道:“对了,你说你上了宁歌的身,那么是否有看到紫菀?这丫头说是要和我汇合,我顺着她留下的记号寻她至十里阁前,再无踪迹……苏钰和说你早已查出紫菀在何处。你倒是给我说说,这丫头到底跑哪里去了?”

      小冥王抬头,又恢复了以往傲娇神色,道:“说你笨你还真是无可救药了。你难道不知紫菀与半夏乃兄妹?半夏身为魔教护法,更兼如姬身前红人。他的妹妹恰巧不巧被人抓住了,他自然有能力接管自家妹妹。自家妹妹发现自己眼中一向温文儒雅不可亵渎心底慈善的长兄居然是魔教护法,自是大惊。如此这般,解释来埋怨去,也够得折腾。”
      他轻蔑的一笑又道:“不过笨女人你还是莫要白操心了。若我想的没错,她这几天就会一路寻来。”

      忽略小冥王第一句话,他这番解释倒教我明了了。
      诚然,如紫菀这般心底纯良天真率直的姑娘,以药山为荣,以兄长为依,若是知道她白衣翩翩温润如玉的师兄其实早就成为魔教护法,怕是不能接受吧。

      兄妹相爱相杀什么的,真真是有爱极了。
      于是我又开始自动脑补……

      ——哥哥,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阿妹,你且听我解释,一切不是你想的那般。
      ——我不要,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就是不听!我再也不要面对这残忍的现实,便让我们就此相别了吧!再见了!

      一边脑补我一边忏悔,顺便默默谴责自己怎么能将自家好友脑补得如此琼瑶,这样做着实不太道德。
      可是我错了,紫菀不是普通人。

      第二日,我正在医馆里晒药草。彼时阳光明媚,倾泻了一地暖光,这样温和的中午,我难免想要偷懒睡觉,于是便移了个小凳,坐在上面打着盹儿。
      你要知道,我这个人的倒霉指数一向是很高的。

      “咳咳——”
      我被这声咳吓得睡意全无,抬起头来,见那个细眉尖嘴的秋月白秋大夫正皱眉站在院门前。

      我欲哭无泪,赶忙站起来讨好地笑道:“秋大夫——你是吃完午饭来找我吧?我刚才真的没有在偷懒!我只是在……在屏息凝神吸天地之精华而已!真的,你相信我!”
      秋大夫瞅了我一眼,他长长的胡子迎风飘摇了几回,然后道:“我只是想来告诉你……春花,你是不是有一个姐姐?”
      我疑惑:“姐姐?我怎么可能有姐姐?”
      秋大夫道:“今早医馆来了个紫衣姑娘,口口声声说是你失散多年的姐姐,让你速去认亲,否则她就把你的秘密告诉他人。”

      紫衣姑娘?——该不会是紫菀吧。秘密?她能知道我什么秘密?

      带着疑惑我跟着秋大夫来到了大堂。大堂内果然站立这一个紫衣姑娘,衣襟上绣着怒放的紫菀花,臂间带着个包袱,正垂着头望着脚尖,神情甚是黯然。

      “紫菀?”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脸上尤带泪痕,双眼朦胧道:“花……”
      为了防止紫菀在大庭广众之下叫出我的真名,我急忙上前拉住紫菀的手。掐了掐大腿,视线立马一片朦胧,然后我眼里包着一泡泪,情真意切道:“姐姐!你果真是我春花失散多年的姐姐啊……”
      紫菀也意识到了我的反常,立马情绪激动地抱住我道:“妹妹,我的春花妹妹……我苦命的春花妹妹啊……这些日子你是怎么过的,怎么都瘦成这样了!”

      我无言,摸了摸我圆圆的脸。我和紫菀才分开不久好不好。

      于是此时此刻,医馆大堂内的病人和药童们就这样在一旁围观这场姐妹相认。

      “姐姐……”
      “妹妹……”

      我用手指抹下紫菀眼角的泪,转头看向一旁抱臂靠柱明显在看好戏的秋大夫,酝酿出满脸悲伤道:“大夫,我能和我的姐姐说说话么?”
      “好。”秋大夫忽的狡黠的笑了笑。“不过春花,你可别忘了你还欠我们医馆五十年,你要不要考虑让你的姐姐也签下卖身契?”

      紫菀满脸疑惑:“卖身契?什么卖身契?”
      我立马拉住紫菀的衣服:“别说了。姐姐,我还有事情要和姐姐商量,我们现下移步后院如何?”

      紫菀点点头,然后我便拉了紫菀去了后院寻了处无人之地坐下畅谈。

      池塘里锦鲤互相畅游,却被无风自落的树叶惊跑,再不见踪影。那涟漪慢慢扩散,最后波澜不惊,像是刚才锦鲤在绿水中的嬉戏只是一场梦。
      此情此景,我只觉得心中凄凉,拉着紫菀的手,看着她明显憔悴了的面容,叹道:“说吧,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紫菀偏过头去,眼里闪着泪光,苦笑道:“你觉得我还能知道些什么?为何你们每个人都知道真相,却都不告诉我?我已并非小孩子了。”
      “紫菀……”

      紫菀忽的站起来,抚着鬓发看着身周幽幽碧水。那浅紫色的衣裙被风扬起,肤若凝脂,腰肢倩倩,在暖色的阳光下,若春日怒放的紫菀花迎风摇曳,每一缕馨香都是对故人的怀念。
      她芙蓉面上满是悲切,明眸含泪,道:“我知道哥哥一直为我好。郁郁,我和你不同。我看得出来你很幸福,我也曾经幸福过,可一朝之间一切化为乌有。”

      “紫菀你……”我看着紫菀这番模样,心头涌上一种莫名的感觉,我一直觉着紫菀是个率真的姑娘,可如今看来我从未了解过她。

      她望着天际一痕浮云被染上淡淡的金色,似乎想起什么一般,莞尔一笑道:“看不出来吧。其实我曾经也有个很幸福的家。我的父亲在朝做官,我的母亲是名门淑女,两人极是恩爱,然后就有了哥哥和我。”

      “哥哥很是疼我,从小什么东西都让给我。然后,我父亲得罪了他人,被诬陷栽赃,一朝获罪入狱,全家被牵连。母亲以命相抵,让我和哥哥逃了出去,从此,我和哥哥流浪世间,什么样的苦都吃过了。现在看起来,我似乎过得很好很光鲜,可那时我们偷过东西,抢过狗食,做过乞丐,渴了喝甘露雨霖,饿了嚼树皮草根,病了……也没人管。”

      紫菀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低下头来,她的眼眸埋在阴影之中,我看不透里面所包含的情感。紫菀拭泪,仰天苦笑:“后来应是被好心人救了,我和哥哥住进了西山。我已经记不太清楚当时发生的事情了,我只记得有个美丽的绯衣女子,经常来看望我和哥哥。再后来我和哥哥拜入了药山,日子太过太平,让我没有早早的发现……”紫菀握住拳头,指甲刺进了掌心,“若是我早点发现哥哥拜入了魔教成了护法,或许今时今日一切都不同了。”

      人生苦短,世事无常。
      我没想到紫菀的经历竟是这般,父亲风光,母亲柔美,哥哥温柔,那时的紫菀,定是家人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坏了的娇女。
      我明白一朝封家,亲人尽丧,颠沛流离的痛苦。

      我默了半响,最终也只能问一句:“紫菀,你怨你哥哥么?你会怨他骗了你么?”
      紫菀的声音带着些涩意:“还谈什么怨不怨?哥哥纵然是骗了我,纵然是欺了我……”紫菀捂住嘴,任泪水从眼角流淌,“他始终是我哥哥。最初在魔教知道这个事实的时候,我真的好恨。我爹爹是清廉之官,却被小人害得家破人亡。而我哥哥……却走上了这条小人之道。可现在想来,不过是我自己自私,哥哥待在如姬手下这么多年,想必是受尽苦头,而他用这么多年的苦,只为换得我一生安宁——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怨他!”

      我看着紫菀昔日娇俏的脸上染上愁色,有些不忍,上前拥住她冰凉的身子,久久无话。
      “不是你的错,紫菀。任谁发生这样的事,都会不知所措。”

      紫菀不语,我亦沉默。

      半响,我道:“紫菀,我想好了。以后我们便找一间大大的院子住下,那里会有你会有我、小姐、小姐师父,还会有……”

      我脑子里浮现出那张温和无害的脸,只觉难以启齿,愣了半响才吐出那个人的名字。

      “当然,还会有……苏钰和。当然,如果他愿意的话。”

      紫菀忽的一笑,那笑声中还带着泪涕下的忧伤,没有半分明媚。她道:“好。那时我们一定要好好的,我要和哥哥开间医馆,你呢?”
      我想到那时和睦的场景,心头悲切也冲淡了不少,笑道:“我想开间包子铺!卖包子馒头。不过如果你们来吃包子,我绝对免费!”

      “好。”

      柳枝随风轻摇,轻点悠悠碧水,泛起淡淡的涟漪。天边云朵如墨染开来,在湛蓝的天空下,浅淡有致。我和紫菀在春风中相拥,温暖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紫菀破涕而笑,明眸含笑,娇颜若花,在初夏里如紫菀花一般灿烂绽放。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如果有时时间一直停留在那一刻,便不会发生之后的事情,便永远都是这般温暖快乐。

      可我知道,那些时光蹉跎,褪掉以往鲜艳明媚颜色的世事,是永远,不能由我们所决定的。

      最后,一切都只能融为回忆。

      紫菀娇笑:“如果到时候你来我们医馆看病,我也会给你好价钱的。当然,如果你已为人妻,当你怀孕时,我这个风高亮节心胸宽大的药山弟子就勉为其难地为你料理身周事吧!”
      我的脸又可耻的红了,恼道:“紫菀,说些什么呢!我才十五好不好。以后别说这些了,小心我生气。”
      紫菀咯咯笑个不停,然后装作一副恭顺模样点头道:“是是。苏夫人,我听你的,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苏夫人……
      难道是说苏钰和和我……

      想着未来的我坐在新房内,穿着一身妇人装坐在青铜镜前,模糊地镜子里显出苏钰和和我相依相靠的身影。苏钰和执着木梳为我绾同心髻,拿着黛石为我描眉,然后浅笑着唤我的名字……
      停!
      花郁郁,你不许自作多情!不许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

      我捂着脸气道:“紫菀你……你再这样打趣我。小心我以后不让你免费吃我铺子里的包子了。”

      此刻我和紫菀正你打闹我我笑话你,正是友谊滋生的大好时光,可惜在这大好时光里来了不速之客。

      “春花姑娘,你以五十年抵我的千金诊金,五十年后春花姑娘约莫六十五岁了,春花姑娘是想要在垂垂老矣之时开间包子铺?或者,春花姑娘一开始就没想在我这小小医馆待着?”
      秋大夫从一旁榆荫下走出,捋着胡子,面带笑容走来。莫说,如果无视这秋月白秋大夫的表情,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我明白这秋月白大夫不好对付,赶忙站起来,讨好地笑道:“哪有。我刚才只是才述说我的梦想。所谓梦想,就是做白日梦时的想法。既然只是白日梦,便不存在什么实际行动了。紫菀,你说对吧?”

      我笑哈哈地望向紫菀,而紫菀却只是瞪大眼睛看着前方,樱唇微启,满是惊讶之色。她抬起手指着秋月白秋大夫,颤了颤,声音模糊不清道:“师师、师……”

      秋大夫笑了笑,捋着胡子上前疑惑地看着紫菀:“春花的姐姐,你怎的突然口吃起来,莫不是中风了?”
      奇怪的是,紫菀看着秋大夫眨了眨眼,然后立刻放下了手,僵硬地笑道:“有劳大夫关心了,小女无恙。”
      秋大夫笑道:“无恙便好,无恙便好。平安是福。春花姐姐,你以后唤我一声秋大夫便好。”
      紫菀道:“吾妹现下是秋大夫医馆的婢子,秋大夫所说,我又怎能不尊。秋大夫,这段时间,我恐怕要叨唠些时日了。”

      我看着秋大夫嘴角的笑容,和紫菀一副尊敬有礼的模样,只觉得莫名其妙。
      果然有些东西还是超越了我的思考范围。

      只见那秋大夫看着面前紫菀一副恭顺模样甚是开心,捋着胡子哈哈笑了几声,瞅了我一眼,道:“无妨无妨。姑娘这段时日所花所用都计在春花头上吧。春花,你恐怕欠我的,可不止五十年了。”
      我看着秋大夫眼里的奸险,欲哭无泪。
      紫菀立在一旁,皱眉犹豫道:“这……不太好吧。”
      秋大夫捋着胡子笑道:“怎么会?借债还钱,天经地义。春花无钱为人治病,更无钱招待亲姐,以身抵债,自是行得通。”
      紫菀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风中凌乱了。

      然后紫菀就在医馆过上了好吃好喝每天被人伺候的生活,而我依旧是苦命的卖身小丫鬟,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干得比驴多。每天还要准时去为尚在昏睡之中的苏钰和换药,喂些米水。

      苏钰和在昏睡七日之后便醒了。他醒的那日我不在。只是听紫菀说,他一醒来就唤我的名字,身周小厮只知春花,哪知花郁郁,直道毫无此人,然后苏钰和骇了半日,待我去找他他方平静下来。

      那日我正端着药,刚进屋便看见苏钰和倚在窗前,窗外是蒙蒙细雨,薄薄的青烟中看不清丝毫风景。有雨丝飘进窗内,落在他单薄的身子上。他皱眉眺望窗外,可窗外终究也只是一片迷雾。
      苏钰和像是变了一个人般,眉眼间沾染上了些许淡漠,这淡漠却又与隔人之外的决绝不同,那是一种看透生死的淡然。

      此情此景,我看得直皱眉,把药放在一旁,上前一把关上窗户,道:“苏钰和,你不知道病人不能多吹风么?到时候又吹出病了,我岂不是又要抵上我下辈子的五十年?”
      苏钰和转过头来,却突然释然的笑了一下。上前一步搂住了我,那怀抱冷冷的,我却觉得异常温暖。

      他紧了紧怀抱:“我果真没猜错,如郁郁这般性情,怎么会离我而去了?”
      我的手压在他的胸膛上,掌心下是他沉稳的心跳。我锤了捶苏钰和的胸膛,怒道:“苏钰和,你快放开我。我都快喘不过气了。”
      苏钰和抱得愈发的紧:“不放。你又不见了怎么办?我醒来之时问和我同来的姑娘是否还在,皆回答不知此人。我怎会又让你不见。”
      我有些疑惑那些小厮的回答,但此刻也只能无奈道:“苏钰和,快放开我。我真的不走了。我只是为了抵债卖身于这家医馆做丫鬟,为了以后跑路方便换了个名字而已。你以后莫要为我担心了。”

      苏钰和又抱了许久,才肯放开我。
      他手指磨蹭着我的脸,勾画着我的眉眼,眸子里透着异常的认真,他叹道:“郁郁,你瘦了。”

      提起这个我就忍不住抱怨,遂滔滔不绝抱怨道:“苏钰和你不知道,这家医馆着实坑爹。我不过是求个医,居然要收我千金诊金。你当时身受重伤命在旦夕,我着实无法,只得卖身抵债。可没想到这家医馆欺负我一个小丫鬟,每天没日没夜的做事,吃的是剩饭,穿的是破烂。”

      好吧我承认我夸张了些许,但真实情况差不了多少。

      也不知道怎么的,一看到苏钰和我心中就委屈得很,想把自己这些日子来所遭受的事都一一倾述于他。

      果然,苏钰和听了我一番倾述愈加皱眉,眼里翻涌的情绪不知是怜是惜。然后苏钰和又一次抱住我,臂膀有力,他在我耳边轻声道:“以后不会这样了。郁郁,信我。”
      我愣了愣,然后心头溢出了别样的欢喜,淡淡的点头。

      苏钰和果然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也不知道他去干了什么,反正没过两日秋大夫便告诉我说我不用做这些杂事了,便去照顾苏公子的起居吧。
      我觉得这秋大夫着实奇怪,先前抠门得很,现下又让我去照顾苏钰和,这不是浪费劳动力么?
      但我自然是愿意的,欢欢喜喜地住进了苏钰和的小院儿。我的屋子就在他旁边,发生了什么事我都能知道。

      这样亲近的距离。
      就像是我和苏钰和第一次见面般,他是我的公子,我是他的丫环。如今,命运再次重叠,不同的是那生疏拒绝早已尽数换掉。

      不是顾影自怜,也并非一厢情愿,许君冬暖,无悔无怨。
      过往形单影只,种种怅然若失,尽数流逝。莫许山盟海誓,赠我空欢喜,重回背道而驰,只愿一生相执,不离不弃。

      今生跋山涉水,只为你而来。

      我和苏钰和过得甚是惬意,紫菀的小日子也算滋润,我们三人之间也没有上演什么闺蜜横刀夺爱的狗血事件。
      等等!我说什么呢。我和苏钰和现在什么都还不是呢……

      说到这苏钰和,我不禁想说,他的的确确像是变了一个人。自醒来后,眉间便染上一种超脱世俗的沧桑,似乎只要我抓不住他,他便会随风而散。
      对待他人之时更多了一种淡漠,那种淡漠就像是脱离在这世间,与纷繁人事毫无关系一般。

      而他有时却又不敢看向我,像是对不起我一般,我想着这苏钰和是不是趁我不注意勾上了某位可人的姑娘,但看着他对我如平日一般的温柔却又觉得不是。

      一次我见芍药开得正好,一时兴起便用剪子剪了几朵插于瓶内。谁料苏钰和看见这花竟突然愣住,然后望着我,眉头紧锁,墨眸若夜下一池无波无澜的水,却又有何物在安静间汹涌。

      他上前抱住我,隔着薄薄的布料我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我惊:“苏钰和你怎么了?”

      静默之中,我只觉得他呼出的热气铺面,酥酥痒痒。他沉默许久,忽的道:“郁郁,从前我折了一朵芍药于你,你……为何不肯收下?”
      我想不出为何苏钰和要问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便道:“你要是想要我收下,再送我一次便可。只是不要说些阴阳怪气的话,我会不舒服的。”

      这阴阳怪气的话当然指的是什么郁郁我喜欢你,郁郁你是我未婚妻……

      苏钰和呼吸一滞,抱着我的手有些颤抖,他道:“真的可以?”
      我更是莫名其妙:“当然可以,不就是送朵花,有什么大不了?”

      苏钰和却不知怎么的甚是欣喜,说话也有些犹豫:“那……你这算……答应我了么?”

      我以为他说的只是送花这事,便点头道:“嗯。答应了。”

      “不许反悔。”

      “不悔。”

      然后苏钰和抱得愈发的紧,直到我快呼吸不过来才放开了我。
      我只觉得苏钰和有些奇怪,然后便听到他抑住欣喜过后颤抖着的温柔的话语,他道:“郁郁,你若一生不怨不悔,我定然予你无苦无悲。你信我,这一次,不管发生什么,都要信我。我会守着你,再不会辜负你分毫,往后总总,你莫一个人承担。”

      我愣了愣,也只能傻傻回道:“哦。”然后我想到什么,戳了戳苏钰和,“苏钰和,你文艺够了吧,我可以走了吗?”

      苏钰和放开了我,我急走而出。

      虽然那一大段文艺而忧伤的话我只听懂了几句,不过我差不多算是明白了——苏钰和,他这算是许诺了么!
      脑子里嗡嗡一片,整天不在状态,夜间在床上翻来翻去想东想西硬是睡不着,最后还是恍恍惚惚梦入周公去了。

      此后第二日清晨我从梦中醒来,便看见窗棂上一朵白色的芍药花,层层叠叠的白色花瓣上还带着清晨晶莹的露珠,其中嫩黄的花蕊伸展,娇艳美好。
      我心想这是苏钰和所送,这还是我第一次被男生送花,便欣喜收下,找了个瓶子好生养着。

      午时我去给苏钰和送饭,他正立在窗前执着一卷古书细细品读,阳光明媚下那一抹淡青色的剪影愈发朦胧。他的眉目如水墨画其中淡淡一痕,不需要太多的颜色去渲染,便能一生铭记。

      苏钰和抬眸看见我,嘴角噙上一抹淡笑。他放下手中书卷,上前接住我手中食盒。我也由着他,随后打开盒子,将其中饭菜摆上桌子。

      一叠青菜,一淡鱼汤,一盘红烧茄子,我还做了杏仁豆腐给苏钰和。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男人的胃……等等!我绝对没有起什么歹念!

      苏钰和看着这满桌子的腾腾热气,眸子愈发深邃。他看向我,不言其他,只道:“郁郁,今早,我赠你的芍药,你可看见?”
      我点头:“你说芍药啊?我看见了。你放心,我没有扔掉,我还找了个瓶子好好养着呢。”

      苏钰和挑眉,他那双深沉如斯的墨眸如冰凌融化般,尽是一汪春潭所渗出的温意。他嘴角略略弯起一弧,似是青莲初绽般的淡淡弧度。

      “郁郁,你可喜欢那花?”
      “喜欢啊。很美。”

      他立于一旁,静默地看着我,竟不知怎的有些欣喜。

      他笑:“那以后我每日都送你,可好?”
      我有些犹豫:“这……不太好吧。而且你还带病在身,如此可真让你费心了。”
      苏钰和摇头,眸中尽是笑意,他淡笑道:“无妨。我只问你,郁郁,你可愿接下今后我送的每一朵芍药?”
      我觉得苏钰和这话问得忒直接了些,好歹我们现在只是没有什么关系的普通朋友,什么关系都还不是呢。

      我摸了摸脸,只觉脸皮有些烫,戳了戳手指:“这个……只要你送,我便会接受的。”

      他闭眸,又缓缓睁开。

      “郁郁,看着我。”

      我抬头看向苏钰和,他俊秀的面目上一双像是隔了层雾的墨眸透出执着,他的手擒着我的双肩,如此力道让我生疼。我一时不知如何做,只能看着他霜色薄唇轻启,轻柔的话语便这般说出。

      “郁郁,我想我是决定了。”

      他开了个头,然后顿住,目光着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苏钰和专注地凝视于我,我也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最后他道:“郁郁,我们一同生一个小郁郁可好?”

      我愣住了。

      苏钰和抿唇,如画眉目里没有半分放弃的意味。他放开我肩上的手,然后握紧了拳,又一次坚定开口:“郁郁,嫁给我,可好?”

      在这样的日子里,他赠我芍药,许我安好,最后他问,嫁给我,可好?
      我捂上胸口,只觉心跳加快犹如鹿撞。

      苏钰和的眸子如蒙了一层薄薄的雾,而雾中却始终笼着我的身影。我偏过头望向桌上娇嫩的杏仁豆腐,不敢对上苏钰和的眸子。
      大清早就开始忙碌,只为了他看到满桌热腾腾时展颜一笑。

      这个郎君,是否,我早已倾心?
      知否,知否,待到来年春水又皱,我若回眸,君能否一生守候?

      我沉眸。

      “那个……我……”

      没有被我这样的回答而惊扰,苏钰和的目光停留于我的侧脸上,他看着我,好耐心地又一次重复了刚才那句话。

      “郁郁,嫁给我,可好?”

      或许就如小冥王所说,我这个人在这方面甚是拖沓。此刻我这个那个半天,也没有说出半个有用的字来。
      最后我深呼吸,一鼓作气道:“苏钰和,你不觉得太早了吗?就如你所说,我最多也不过十五。十五的我,还是个孩子……”

      手被握住了,苏钰和青葱般的指绕着我的无名指,他笑:“郁郁,你已经十五了。”
      “哦?那又怎么样?”

      苏钰和笑而不语。

      “郁郁,我等你。等你给我一个回答。”

      那时的我没明白他这句话什么意思,此后多番打听我才知十五是指女子已到及笄之年,可以成亲生子了。

      日子很惬意,除了最近我一直纠结要给苏钰和一个怎么样的回答。只不过,这般惬意的日子里总有一个人来捣乱。
      那个人就是秋大夫。

      据闻秋大夫是个医术高超的大夫,妙手可回春,而且脾气甚好。可我却觉得他名不副其实,彼时他正捻着胡子在苏钰和房里向我说教,大意就是苏钰和伤很重很重啊,你必须贴身照顾啊,夜晚凉了要加被子,白日有风要加衣裳,不宜多吃辛辣要多做点清淡小菜啊,走路都要好好搀扶着啊。还说什么你最好睡在苏钰和房中外室,那样更亲近一些……

      最后我实在忍无可忍,怒道:“秋大夫,苏钰和只是皮外伤,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吧?怎么可能用得着我这样照顾?”
      而且这样的照顾也着实太“贴身”了些,我一个女孩子家家,怎么能这样自毁清白?
      一旁躺着的苏钰和估摸也听不过去,咳了咳道:“秋大夫,真的不用让郁郁如此为我费心。”

      可那秋大夫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向着苏钰和轻叹一声道:“唉。年轻人,我这是为你好啊……”

      我琢磨着这秋大夫到底是何意思,那厢苏钰和却又发话道:“郁郁,你能否出去片刻。我有话想同秋大夫说。”
      我嘀咕道:“你有什么小秘密要说?让我也听听……”可对上秋大夫不怀好意地眼神,我心立马慢了半拍。
      这老狐狸,准是又想压榨我!

      我赶忙逃出房间。

      池塘里亭亭玉立的青莲撑着一杆傲骨,花瓣如玉在脉脉流水上绽放着夏意,风过便吹皱一池绿水,重叠的荷叶掀起一碧波痕,已是八月,算来我和苏钰和也认识很长时间了。
      这段时间他养伤,我本想趁此机会回药山看看天真小姐安好否,谁料紫菀硬是不让我回去,还说什么你家小姐很好,你写信给我我带给她。后来我写了几封信,也不知道小姐收到没有。

      我在苏钰和身边待了许久,他的一举一动我都不甚清楚。

      每日醒来我首先要做的,便是去看暗红的窗棂上是否有一朵怒放的白色芍药。他每日都赠我一朵芍药,我也每日都收下,直到我抱怨瓶里已装不下花,直到花期已毕。

      只是最近,我觉得自苏钰和与秋大夫说了些什么后,苏钰和的作息就有些微妙的变化。

      譬如一日我突然兴起下午去隔壁找他,却发现房间内空无一人,而小几上茶未凉,还散着袅袅茶烟。
      苏钰和在我眼里一向是一个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人。可是这一次,却与平常不一样。
      之后几天,我留心发现苏钰和早上和下午总是要外出。

      这苏钰和,当真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胸口有点酸酸的。揉了揉胸口,默念三遍“人生如此美好,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然后当作什么不知道一般离开。

      后来一日我着实忍不住了。

      晨起。
      彼时我左手端着一碗鸡蛋羹,右手执勺。看风过之后柳枝摇曳,绿姿婀娜,这般风景,使得我近日郁闷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用膳过后便开始执着扫帚清理小院里的落花,花白如玉,飘落于泥土之中,馨香郁郁,炎炎夏日已至。
      今日秋大夫给我安排的活计很少,我只用了一个时辰便扫完了几个小院。

      我这个人呢,一向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所以我便在门口等候苏钰和,约莫半个时辰后他才回来。

      苏钰和推门而入,眉梢染上风尘,衣角上还浸着微微的湿意,履上也沾着初夏被落花染了颜色的泥。他一身青衣,立于风中,立于我的年华中。

      苏钰和看到我立在小院里,略微惊讶。他青衣如柳,眼眸里盛着盈盈笑意,他立于布满青苔的石板路的另一头,浅笑道:“郁郁,你一直在这里等我?”

      我摸了摸鼻子,别过头道:“我只是觉得你身子这样弱,而你却又不让我省心,毕竟你病还没好,万一你出去晕倒在大街上不是没事找事么?……咳咳,苏钰和,你到底走哪里去了?”

      苏钰和望着我,待我说完后,笑意更甚,他近日眉间笼着的那团淡漠似乎也烟消云散。
      他只是问:“郁郁,你等了我许久?”

      院里苍翠的树上枝头满坠雪白,婆娑树影下他身姿也朦胧了些许

      我觉得甚是尴尬,低头看着脚尖道:“谁会等你啊?我只是一时无聊没事干罢了。顺便问问你的情况,毕竟我们现在是……是朋友。”

      “朋友?”

      声音里有淡淡的冷意。

      “不是朋友那还能是什么……”

      我抬头,路的那端,苏钰和朝我走近,风起花落,白玉般无暇的花瓣打着卷儿缱绻落于他的肩头,清瘦的身子显得柳衣宽大。

      幽幽暗香袭来,苏钰和青葱般纤长的手指触上我的双颊。指尖微凉,他的掌却又是温热的,微微捧着我的脸,我被迫对上那双墨色的眸子。

      他嘴角笑意不减,我却觉得多了几分涩意。
      墨色的眸子,恰如此时的微风,风过无痕,只能从指缝中流逝,再也不能握住。

      他捧着我的脸,声音很平静,平静得令我害怕。他说:“郁郁,我那日已说了许多,而你还没有给我一个答复。郁郁,你要懂得,我的心不会满足仅仅只是朋友这个身份。郁郁,那日的话,你还要我再说一遍么?”

      风渐微弱,一袭花雨漫下,落在这个清瘦男子的发端。日光从叶缝中滤过,为他笼上一层金色流光。苏钰和如帘般的睫毛颤了颤,一半俊颜埋在阴影之中,使我看不真切他眸中神色。

      苏钰和微有血色的薄唇轻启,顿了顿,字字清晰。

      “郁郁,我曾说过,今世,我定会好好待你,定不会再让你怨我轻许了诺言。郁郁,嫁给我,好么?”

      他眉目如水墨画,带着半分朦胧。风拂起墨发,青丝在金光中轻扬,恰好与我的发交缠在一起。
      我只觉得苏钰和甚是好笑,我从未听过他对我许过这样的诺言。
      然后,我选择沉默。

      他俯下身子,薄唇在我的唇上轻轻一啄,蜻蜓点水般。

      苏钰和抬手,抱住了我。清瘦的身子此刻坚固如墙,任我如何挣扎也逃脱不了。他的臂膀圈着我的腰,头靠着我的颈项,呼出的热气拂在脸上,酥酥麻麻。

      “嫁给我,好不好?”

      入目尽是遍地的白色的落花,暗香盈袖,连带着苏钰和的衣襟上也染上几分幽幽清香。

      很香。

      左胸心口的地方忽的心痛如绞,痛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捂住胸口,眼前一黑,人事不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嫁我为妻你可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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