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
-
这是驹波学园开学后的某个周二。
“早上好~”
“早！”
早上八点。万里无云的晴天。
凉爽的风吹动着树上的绿叶，也传递着学生们明快的问候声。
蓉司走进出入口，在鞋柜前换了鞋子。
循着记忆走到挂着2-A牌子的教室。
一拉开门，喧哗声就扑面而来。
一阵熟悉的紧张感在蓉司心头掠过，细细分辨，却又与很久远的从前不同。
他的目光扫过教室里的几张座位，也不知看到了什么，眼中闪过几丝复杂的神色。
刚刚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一个爽朗的声音传过来。
“蓉司！”
是三田睦。虽然才是春天，而他已然拿着一根冰激凌。
“今天来上学了啊。”睦一手扶在蓉司的桌子上。
“嗯。”
“感觉还好吗？”睦俯下身，脸上是有些俏皮的表情，但是琥珀色的眼睛里透出担心，“学校的气氛还好吧？”
蓉司微微笑了笑，“稍微有一点感觉奇怪。”他实话实说。
睦也了解般地点头，“是呢，毕竟蓉司请了个把月的假，而且前不久还换了位置……”说着说着，睦好像是发现了什么，看了看，然后瞪大了眼睛，“蓉司，你怎么会知道你的位置换到这里了？！”
——啊……也是，应该是不知道的。
蓉司后知后觉地想道，然后目光转向自己原来的位置上。
那里已经挂了一个书包了。
“唔……因为看到那里已经有人坐了，就想会不会换过位置。”蓉司缓缓解释，“而且只剩下这一个空位置了。”
睦听着，说了声：“幸好你没有坐错！”然后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蓉司，你知道现在你的位置上做了谁吗？”
“……”城沼，这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没等睦揭秘，教室的门被拉开。
蓉司不由自主地转头。
浅茶色的头发和双瞳，褐色的肌肤。桀骜不驯的面容，一丝不苟的制服和整齐的领带……
还有熟悉的，漠然而毫无表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容。
“哲雄……”近乎叹息般的，蓉司无意识地低低唤了一声，轻不可闻。
睦似乎没有听见，怪叫了一声，然后嘀嘀咕咕地说了句：“真是说人人到，说鬼鬼来……”
城沼哲雄目光在教室巡视了一圈。不知是不是蓉司的错觉，他的目光似乎在自己这边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毫不感兴趣的转头，走了几步，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就是调换位子之前，蓉司所坐的地方。
可能因为哲雄的到来，话题很快从位置的问题上转开了。
睦啃了一口冰激凌。
蓉司看了一眼，道：“还在吃啊，这个。”指着冰激凌。
“嗯，戒不掉了。”睦笑嘻嘻地挠头，“就好像起床刷牙一样。……话说回来，蓉司你有好好吃饭嘛？”
“唔……有的。”蓉司的回答有些心不在焉。他发现自己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哲雄的背上。
“啊……是吗。”睦有些不信。
这时候，睦手里融化的冰激凌从脆皮里面流了出来，掉到了蓉司的桌上。
虽然蓉司上课的次数不是很多，但是他注意到，每次睦在他座位边上吃点什么，总是会弄洒。
“啊——！抱歉。”睦有些窘迫，很快伸手把它擦掉，有些不好意思，“我一直笨手笨脚的……以后我会注意啦！”
蓉司微微一笑，“没关系。”
“不过总而言之，蓉司你真的要好好吃饭哦。”睦往后退了一步，以免化掉的冰激凌再落到桌上，“对了，今天放学一起回去吧！”
蓉司刚想开口答应，眼角无意间瞄到哲雄转过身，似乎正看着自己。
他心里一震，好像想起了什么。
“不行啊。”蓉司拒绝道。
“唉~？为什么？”睦的表情有些挫败。
“这周……好像是我值日。”
“这样啊……”睦有些释然，张口还想说什么，“那……”
教室门又被拉开，班主任上屋武彦走了进来。
“好了，同学们快坐好，朝礼时间到了。”
睦看着蓉司无奈的扁了扁嘴，然后举着冰激凌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学生们起立，两手叠放在胸前，随着响起的圣歌唱起祷词。
私立驹波学园是一所天主教学校，但是学生们也并非全是接受了洗礼的虔诚教徒。至少蓉司就不是。
但他第一次，在朝礼的时候诚心的向主祈祷——
没有崩坏的生活，最平静最普通的生活。
那是他，曾经失去的日子。
上午的课，蓉司始终心不在焉。
即使隔了一个位置，然而哲雄的背影太有存在感，引得他不时注目。
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已经不是‘雌性’了，难道还奢望他能注意到你吗？有些自我厌恶般地，蓉司在心底自嘲道。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当初在天台上面对着夕阳的一番倾诉，又或许是最后的那场情事中对哲雄不可忽略的眷恋，以至于脑海中那样的认知使蓉司心中升起深重的失落。
“崎山，你来回答这个问题。”老师的话让蓉司回过神。
啊……不好了。心中这么想着。蓉司缓缓站起来，一脸茫然无辜的看着老师。
上屋老师看了他一会儿，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坐下吧。城沼。”
听到哲雄的名字，蓉司的心不知为何，陡然颤了一下。
耳畔是哲雄漠然回答问题的声音。
化学课结束后，上屋整理完教学案，道：“崎山，你来一下。”
教室里刚刚升起的喧哗停顿了一下，接着又如潮水般响起。
蓉司走出去，加快步伐跟上上屋。
走着走着，蓉司终于发现不对了。
这条路，并不是向□□办公室的啊。他打量着四周，脸色有些不对。
这是，向化学实验室的。
脑海里关于化学实验室的种种不堪记忆翻腾着，让蓉司的脸有些发白。
他住步在门口。
上屋见他不进去，转头问道：“崎山？怎么了？”看到蓉司不大对的脸色，他皱了皱眉，“身体不舒服吗？”
蓉司深吸一口气，摇头，“不是。”
“哦，那进去吧。”
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了。
“老师……为什么要到这儿？”虽然知道这里不同于记忆中的那个化学实验室，但是蓉司看着一模一样的陈设，心中还是很不舒服。
“啊……正好要把资料放好。”上屋举了举手里的教学案。
“……”
“好了好了，说正事。”上屋坐到了讲台上，“崎山，上学还习惯吗？”
“稍微有些……不适应，我想很快就会好的。”蓉司斟酌着用词。
“唔……学习跟得上吗？身体如何？”
“……还可以。”蓉司想了想，最终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不需要我找个人帮你辅导？”
蓉司脑中划过哲雄的脸。
沉默了一下，摇摇头。
上屋好像叹了口气。他跳下桌子，“如果有需要了，随时可以找我。”
“……”为什么，他觉得这话听着有些歧义？
午休的铃声响了起来。
睦在铃声乍响的那刻就冲出了教室。小卖部里他喜欢的蛋卷炒面面包很受欢迎，通常午休开始的十分钟内就会被抢购一空。
教室里陆陆续续有人出去。
蓉司正在思考要吃点什么，但是自己其实一点食欲也没有。
——去买饮料好了。
蓉司这么想着，从座位上起身。
走到门口的时候，和正要进教室的人错身而过。
是哲雄。
这么近距离地看他，那魁梧的体格和漠然的表情总是给人胆寒的压迫感。……但是，没有人知道，他通透直率的双眼，比世上任何东西都漂亮。
蓉司使劲控制自己不要抬眼看他。他怕自己眼睛里的情绪会泄露什么。
——就这样，他们其实没有任何联系
在他和他的体内都没有‘他们’寄宿着的时候，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让他们再联系起来呢？
他这么想着，心却抽搐起来，一阵阵地钝痛。
错身而过的那一刻，一丝令人怀恋的、不可思议的气味飘过鼻端。
……怎么会！？
蓉司大惊，想要转身。然而一丝失力从脚底传上来，脚下步子一乱，眼看就要跌倒——
一只手扶住了他。
“没事吧？”
冷淡漠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蓉司的心抖了几下。
他深吸一口气，接着哲雄的力站稳，“没事。”他看了一眼那双苍蓝色的眼睛，又马上撇开，“谢谢。”
扶着蓉司的手没有马上放开。
似乎是在留恋什么一般，哲雄放在蓉司腰际的手很轻微地摩挲了几下，才恋恋不舍地收回。
哲雄微微低头看着蓉司，眼睛里的苍蓝似乎暗沉了一些。
但是沉浸在震惊和慌乱中的蓉司没有发现。
一个向着自己的座位，一个向着小卖部。
两人最终在教室门口错身而过了。
蓉司最终还是去买了面包——虽然自己并不打算吃。
哲雄身上的气味，让蓉司有些不安。
不过既然重来了一次，总是要好好照顾自己的。他这么想。然后就着饮料硬是吃了几口。
或许那只是他本来就有的味道。
蓉司这么想着。
下午的课依旧是在自己的走神中过去了。
放学以后，睦和自己道别，然后离开了教室。
留下来的只有一些值日生，其中包括哲雄。
这本是没什么奇怪的，值日表是按点名册排的：崎山蓉司，城沼哲雄。
而蓉司的心却格外强烈的鼓动着。
虽然已经知道自己是负责倒垃圾的，但是按照常理来说，脱离学校生活太久的自己应该是不知道的。
早上的时候已经犯过一次错，幸而睦大大咧咧地没有发现自己拙劣的谎言。
哲雄淡淡地说：“我们是负责分倒垃圾的。”然后朝垃圾桶走去。
“我们”……
蓉司呼吸滞了一下。
这个场景分明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却不知为什么这次格外让人悸动。
（那是因为上次哲雄说的是“你和我”哟~）
蓉司跟着哲雄。
哲雄站在垃圾桶前，微微弯下身。
垃圾分为可燃和不可燃，负责人需要确认其中没有被混淆的垃圾。
先前因为学校没有对这方面认真关照过，被回收方警告了。
那以后，学校就开始严格要求学生把垃圾正确分类。
正是放学以后，垃圾桶里的垃圾堆得满满的。
哲雄检查可燃物，蓉司就蹲下检查不可燃物。
虽然现在基本上都可以正确地分类，但是依然要把便利店袋子一个个打开确认。
其他值日生正没精打采地干活。有些不想做的，就在那里聊天。
夕阳温柔的光线从窗户斜射进来，光线中微尘缓缓飞舞着。
真的是非常宁静的傍晚。
正在走神中，哲雄低沉略有些嘶哑的声音响起：“这个是谁的？”
包装袋中，是只咬了两口的面包。
看出来是自己扔的，蓉司暗道不好，只好沉默。看着哲雄把它扔进垃圾袋，心里无端有些歉然。
把确认过的垃圾袋扎好，蓉司站起身。
许是蹲得太久，站起来的时候又太急，他感到一阵无法躲避的晕眩。
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装作无事，往门口走去。
还没有走出几步，手上陡然一轻，蓉司愕然地看着哲雄。
鼻端若有似无地，是哲雄身上的气味。
很淡，但是非常令人眷恋。
“为什么？”蓉司手里没有了垃圾，但是依然跟着哲雄一起下楼。
“你不舒服，不是么？”哲雄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
“……”蓉司抿了抿唇，没有说什么。
再次回到楼上拿了书包，蓉司和哲雄没有再说话。
蓉司走在前面，哲雄落后几步。
往后瞄了一眼，虽然知道哲雄也是回家——两人正好同一站电车，但是心里还是不争气地有着一点点微小的期盼。
——是什么呢？
蓉司自己也说不清。
因为做值日，所以他们正好错过了放学下班的高峰期，电车里不是很挤，甚至还有位置。
正好可以让蓉司和哲雄并坐在一起。
第一天上学，又兼做值日，放松下来以后蓉司就感到非常疲累。
温和的阳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也激起了蓉司的睡意。
脑袋垂下来，随着电车一歪一歪的。
迷迷糊糊地，一只手很轻柔地把他的头扶到了一个不硬不软的地方。
鼻尖是让人放松的香味。
蓉司不知嘟囔了句什么，靠着那地方，睡得更沉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