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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宛如老照片般清晰遥远 ...


  •   自从和椎名通过电话之后,忽然萌发的某种念头就在千鹤心中生了根,这件事,她并不知道对错,只是,心中某些芥蒂,始终难以释怀——人的感情本来就是世界上最矛盾的事物。
      但是,无论如何,总需要一个明确的结局,而不是一昧避而不见。
      就像一场篮球赛,无论过程如何沉闷,在铃声响起的一刹那,总会分出胜负。

      在得知周日是千鹤的生日时,幸村觉得有些抱歉,“你真的不准备和我们一起去箱根么?”他再次询问道。
      “天有不测风云,”千鹤严肃地说,但是嘴角带着笑意,“所以,你绝对不可以人为赖掉我的礼物。”
      “呵呵,放心好了。”幸村一只手托着下巴,扭过头冲她笑,这个颇为帅气的笑容引起了周围一阵小小的骚动,“现在我苦恼的是,北野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礼物呢?”
      “礼轻情意重么,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我不介意你今天放学后去家禽市场买下一只鹅,然后拔下一根羽毛打包装好。”千鹤笑眯眯地说。
      “这个主意听起来不错呢。”幸村同样笑得只见长睫不见眼。

      “那个,幸村。”
      “嗯?”
      “去吃午餐吧,你看,教室里都空掉了。”
      “咦?北野是邀请我一起吗?”
      “呃,不好意思,幸村你猜错了。”千鹤拿出饭盒,“我要去和本部人员培养感情,据说过了今年暑假,我就是下一任篮球部长。”
      “哎,真是遗憾啊!”幸村装模作样地叹息,“本来还很期待北野今天会带来什么好吃的呢!”
      “手工寿司,这是我唯一可以拿出手的料理。”千鹤打开饭盒,又迅速关上。“看清楚了吧?好了,你可以走了。”她一边说,一边已经走到门口,回头向幸村扔了一个颇为暧昧的笑意,“有美女来找你哦!”

      千鹤的身影消失没多久,一个清脆的声音就在门口响起,“幸村,我们一起去天台吧,说好了大家一起吃午饭的。”
      西园寺真砂手里拿着两个饭盒,抬起眼睛很快地看了他一眼,又微微垂下,双颊带着红晕,“我带了自己做的寿司。”
      寿司……吗?好像一年级的那个小切原挺喜欢这个。幸村想,然后他起身,语气很温柔,“那,真是麻烦西园寺你了。”
      “不麻烦的!”女孩仿佛害怕被误会一样,飞快地辩白了一句,又涨红了脸,“自己亲手做的食物被朋友们喜欢,也是一种幸福呢!”
      幸村对此不置可否,并没有接她的话。

      放学之后,千鹤到篮球部请了假。

      浅野爱子十分大度地一挥手,“有什么事就去吧。”随即又贴心(八卦?)地问:“要不要我去隔壁给你叫两个苦力?虽然人锉了点,好歹是免费的。”
      千鹤只说了一句,“部长,你所说的苦力们的头头好像就在你后面……”她向有些无奈的宫泽一笑,“宫泽学长,你好!宫泽学长,再见!”拎着书包飞快地溜出了篮球馆。
      一脸苦相的浅野眼神幽怨,而当她听到宫泽的一句,“呵呵,你这个学妹挺有气质的”就更幽怨了。
      ……想当年你看到我被亚希噎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貌似也是这一句,“你这个同学挺有气质的”吧?

      东京,花店。

      “同学,你想要什么样的花呢?”花店的店员是一个和千鹤年龄差不多的少女,大约是在这里打工的。她长着一张圆圆的苹果脸,笑起来格外甜美。
      千鹤看了看,自己身上还穿着立海大的校服。果然,下一句女孩热情地问道:“你是立海大附属国中的学生吧?是要去探望什么人,还是朋友的生日?我可以帮你参考哦!”
      “嗯,应该是……探病吧!”千鹤打量着花店里一簇簇鲜花,回忆自己记得的花语。
      “啊,是送给先生还是女士呢?”
      千鹤忽然看到角落里一簇浅浅的黄色,“不用麻烦了,就那个吧!”

      她记得那种植物的名字,忘忧草。

      “啊 ,那个……”女孩脸红了一下,“那是我带回来准备做菜的,好像不太适合绑成花束。”

      千鹤有些哭笑不得,她这才想起,忘忧草有一个别名叫黄花菜,的确是一种可食用植物。

      “……那,黄玫瑰吧!”

      医院里最多的就是一片洁白,弥漫着淡淡的消毒药水的气味。

      千鹤询问了护士,对方将她带到一个病房前,“需要进去探望吗?”
      “不了,谢谢。”她将手里的花交给护士,“我在这里看一眼就走。”
      年轻的护士笑得很甜,“哎呀,您可是除了黑川小姐的父亲之外,第一个来看望她的人呢?你们是同学吗?”
      千鹤没有回答,只是清淡地笑了笑,隔着窗户,她开始打量病床上宛如沉睡的女孩。

      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女孩苍白却精致的小脸上,她有一张娇俏的瓜子脸,睫毛长长的,淡黄色的卷发,此刻毫无生气的样子,透着一种惹人怜爱的味道。

      千鹤认真地比较着女孩和自己的相貌。严格地说,如果遮住上半张脸,她们的唇形和下巴的线条,惊人的相似。但是,千鹤遗传自母亲的轮廓,有着一种夺目的旖丽,而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却是宛若洋娃娃般,令人充满保护欲的娇俏柔弱。

      她一定长得很像她的母亲。千鹤想。

      然后千鹤回过了头,一个人到中年却俊逸不减的男子,映入眼帘。
      比她上次见到的时候,憔悴落魄了许多。

      那一刹那,千鹤感到了不受控制奔涌的泪意,但是她眨眨眼,将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心情压抑下去,让它们慢慢平息。

      “千鹤,”男人眼里闪过显而易见的惊喜,“你……”他犹犹豫豫地问,“来看望……”
      他终究没有说出“妹妹”两个字。

      也许他心里正在愧疚着。千鹤在一刹那有这种想法,但是随即她又觉得这种宛若哀求的揣测很可笑。
      愧疚其实是多么廉价的东西呀!无论这愧疚是对永远不会低头的母亲,或是另一个香消玉殒的柔弱女子,又或者是躺在病床上毫无知觉的女孩,抑或是站在这里似乎没有受到丝毫损失的她。
      其实,都没有丝毫用处。

      如果你要离开,那,就这样吧……

      千鹤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这没有什么好否认的,她确实是来看看这个“妹妹”的,不是么?

      已经看过了,也就算了。

      千鹤转身想要离开,但是却被男人喊住,“千鹤,可以坐下来聊一会吗?”他有些恳求地看着她,“我已经两个多月没有见到你了。”停了一停,他又急急地说,“虽然你并没有随我姓,但是你是我的女儿不是吗?”那种迫切的语气,似乎生怕千鹤会拒绝。

      两个多月……么?千鹤微微低头,这个男人的行为无疑是狠狠抽了北野家一个耳光,他让他们颜面扫地,他们自然也不会令他好过。
      千鹤注意到,他穿着的西服,袖口内里已经磨出了破口。

      “……走吧,爸爸。”

      男人眼里闪过惊喜,“千鹤,是真的吗?你肯叫我了,你不怪爸爸……”

      “您本来就是我的爸爸。”千鹤语气并不生硬,相反很是柔和,“医院斜对面有一间咖啡厅,我们去那里坐坐吧!”

      她果然缺乏母亲那种激烈的感情,无论爱或者恨。

      千鹤回过神来,看见自己面前已经放着一杯热腾腾的卡布奇诺,她浅啜了一口,太甜了。

      “千鹤,你,还好吗?”黑川英明有些激动地看着自己的大女儿,“爸爸真的很想念你。”
      “还不错。”千鹤一口口地啜着热饮,“离婚的第二天,妈妈就去了欧洲。我转到立海大读书,同学都很好。我打算下星期给自己买个平板电脑。”她随口说着一些生活琐事,态度很平常。

      她看得出,男人的关心是出自真心的。黑川英明虽然有些优柔,但这种性格也注定了他不是一个狠得下心的男人。说起来,为了那个死去的女人,坚持和北野家的千金离婚,应该算是他这辈子所做的最勇敢的一件事了吧?

      千鹤有些惘然,这个男人并不是不爱他的妻子和女儿,只是他承担不起那个柔弱的女人用十年无怨无悔的青春,还有那一地洒落的鲜血所谱写的爱情,更何况,还有一个已经成为植物人的女儿。
      而且,母亲这种强势得揉不下沙子的性格,应该也是他逃离的一部分原因。

      “爸爸,”千鹤放下杯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千鹤说吧。”

      千鹤觉得这个问题很有一种小孩子要不到糖果赌气的意味,但是她还是决定认真地问一遍,“您是喜欢我更多一点,还是黑川雪羽?”

      黑川英明噎住了,半晌,他脸上露出挣扎而悲伤的神情,“千鹤……”年过不惑的男人眼角有泪光闪动,“爸爸……对不起你……”

      我就知道。千鹤在心里说。

      他就是这样的人,温柔多情,但是自私软弱,承担不起太多太激烈的东西。

      千鹤觉得,此刻的自己居高临下,曾经熟悉的父亲陌生成一个软弱落魄的中年男人,被她一点一滴地剖析开,所有的软弱逃避,羞恼愧疚,都在她的眼中一览无余。
      在这种认知下,所有激烈的爱或者恨,都显得平淡无力。

      千鹤心中有一种陌生与淡漠浮上来,但是语气却越发柔和,“爸爸还记得我们家附近公园里的秋千吗?小时候,千鹤最喜欢爸爸推着我荡秋千了。”

      “千鹤……”黑川英明喃喃地叫她的名字。
      “那个秋千其实很破旧了,有一次我还差点摔下来了,爸爸找了一块木板,把秋千修好了,还在侧边钉上了一朵木头雕的小花,那时候,我就想,爸爸真厉害,什么都会呢!”千鹤用仿若回忆的语气慢慢地说着。

      黑川英明对他的妻子和岳家,一直怀着某种自卑,他总是竭力使自己更像上流社会的人,以免被嘲笑,但是骨子里,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木匠的孩子,只是好运地娶了公主。
      其实木匠和王子,真正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只是,很多人认识不到这一点,所以,才会有这种观念上的差异造成的悲剧。

      “千鹤……”男人的语调带着哽咽。
      千鹤知道他在乎什么,比起他几乎没有见过面的黑川雪羽,她才是和他相处十三年的女儿,在他眼里,一点一点的,从一个小婴儿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也曾有过穿着粉红色的公主裙,拉着他的手指,糯糯地叫“爸爸”的时候啊!
      而黑川雪羽,更像是一种愧疚和责任。是的,责任,使他觉得自己像一个被弱小的妻女需要的丈夫和父亲那样的责任。
      这种感觉,是千鹤母女都无法给予他的。
      所以,他选择了那个死去的女人,选择了成为植物人的小女儿。

      他以为,这样,叫做担当。

      “说这么多干什么呢?”千鹤揉了揉眼睛,粲然一笑,“爸爸,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太晚小林管家会不高兴的。”
      “喔……”仿佛被人从美好的回忆中粗暴地拽出,黑川英明的神情还有些恍惚,“爸爸送你。”
      “不,这会给您带来麻烦的。”千鹤一点一点的把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出来,然后抬头,微笑,“我自己坐车回去了。”
      黑川英明尴尬地笑,“千鹤一直是个善良的孩子呢。”
      千鹤最后冲他挥挥手,走上了电车。

      有时候,我们经常会被感情迷惑,深陷到不可自拔,但是,剥除了那些或温情或痴恨的面纱,我们会发现,其实,不过尔尔。

      所以,爸爸,我一定会记得你,记得你对我的爱,也记得你的抛弃,它们一左一右,平等地成为——过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宛如老照片般清晰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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