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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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我走进罗森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整，我浑身无力地站在泡面柜台前，盘算着该买统一的还是康师傅的还是日清的。手机在三天前就没电了。我的脑子一片混乱，就感觉好像有人拿着勺子在我的脑髓里搅啊搅。这比喻够恶心的。
我离家出走已经三天了，现在的我衣着面容简直不堪入目——我的长发披散着，凌乱地遮住了大半张脸，黑眼圈附着在眼睛下方，像是被一个三流化妆师弄了个糟糕的烟熏妆，长长的睡裙也沾上了数不清的污渍。我现在就是LADY GAGA，贞子和芙蓉姐姐的三合一。
三天前是我的生日，我十八岁的生日。那天我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她对我的祝福与礼物，可一直等到了晚上11点她还无动于衷。我被激怒了，脑海里全是她斥责我、催我学习、禁止我娱乐的场景。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只要你下定决心讨厌对方，你的脑海里浮现出的就是所有他（或是她？）对你的不好。我在书桌上留下了一张字条——我明确地告诉她我离家出走了。哼，估计她只是以为我闹着玩儿去同学家了呢。她从来对我都是那么冷淡，从来没有关心过我。
我挑了一包最便宜的康师傅方便面递给坐在收银台打瞌睡的大妈，她迷迷糊糊地醒来，不屑地瞥了我一眼，扔给我找回的零钱。一个闪亮的小银片从空中落到罗森的乳白色地砖上，打了几个转儿，直直地滚出了这个小便利店，落入了不远处的下水沟。大妈没有丝毫歉意，用手指在收银台的桌面上打出若有若无的节奏，嘴里哼着京剧。
我趿着人字拖鞋走出罗森的时候，各个酒吧开始喧闹，仿佛沉睡了整个白天的怪兽在夜间突然爆发。古朴典雅的小城一下子变得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我在街角的长椅上坐下，拆开刚刚买的方便面，突然想起没有买热水，只好自认倒霉地干啃未泡过的面。
【贰】
我现在正坐立不安，三天前，我刚刚成年的女儿夏之初离家出走了，直到现在还找不到她的任何踪迹。
三天前是她的十八岁生日，我打算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因此在午夜12点来临之前我没有提及任何关于她生日以及祝福的文字，我就是想在午夜11：59分为她送上礼物和祝福，没想到……
“小初，小初！”那天夜晚11：55分我准时喊她的名字，可是好几声都没有回应。是睡了么？我疑惑地打开了她的房间，天！里面竟然没有人！小初书桌上的台灯亮着，亮白的灯光无情地刺向我的瞳仁，在大脑皮层硬生生地被切断。书桌上静静地躺着一张纸，我走过去，惊恐地阅读了纸上的内容——
“妈，我想我们是该分开一段日子了，十八岁的生日，我自己可以过。
夏之初亲笔”
我的双手剧烈地颤抖着，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我亲爱的女儿，她一定误会了，她一定以为我忘记了她的生日。我真该死，这么重要的日子，早知道小初的性格我应该……我应该早早地为她庆祝啊！我真是，一个失败的母亲。
【叁】
我很快解决完了方便面。仲夏的夜晚天空没有任何星光，黑得纯粹，像死神的瞳仁，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每一个浮华的人类。夜风携带者燥热，闷得我透不过气来。我蜷起腿，抱着膝瞪眼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与人群。
突然一双锃光的黑皮鞋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抬起头与这个头发被啫喱水抹得滑亮的男子对视。他的脸上呈现出鄙视和惋惜的神色，随即在我的脚下扔了一块亮晶晶的银色铁片。等我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时那个男子已经准备走开，我一跃而起，扯住他的衣领，把他推倒在地。我从口袋里摸出五张粉红色的纸片狠狠地砸在他的身上：“老子什么也没有，就是有钱。”男子惊愕地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从地上吃力地爬起，狼狈地落荒而逃。
我把五张百元人民币收好放回口袋，忽然发现那男子竟然掉了钱包，我疯狂地打开钱包，把里面一叠厚厚的人民币全部塞进了衣袋。
我大踏步地离开了这里。
【肆】
我正盘算着到底要不要报警。记得看过某杂志上的一篇文章，告诫家长如果孩子离家出走了，那么最好不要报警，因为一般孩子开始总有些胆怯，无论如何不会走得离家太远，而报警或多或少会给孩子的心理造成创伤，形势反而会变得严峻。
但小初到现在还没有一点儿音讯，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她始终关机；给她发了无数条简讯她没有任何回复；问了她所有的同学和朋友，他们都说没有在三天内碰到过小初。
我心神不宁地在家里来回踱步，脑海中浮现出的全是“某高中女生在XX路上被歹徒持刀抢劫”“某高校大一女学生在回校途中被歹徒连捅四刀毙命”“某中学生在过天桥时不幸坠桥身亡”的报道……不，不可能，小初一定会没事的……
我努力安慰自己放心，小初已经18岁了，已经成年，可真要是碰到了什么意外……不行，得继续找。我换了件白色T-shirt，拿上手机出了门。
【伍】
凌晨4:00，白昼开始取代黑夜，亮光在黑布似的天空中蔓延，启明星点缀在天空的一角，像是为天空盖了块章，仿佛无耻地向世界宣告：“天空是属于我的。”
我站在Cream Club门口，这个小城最大的酒吧已经打烊，我茫然地注视着一群群光怪陆离的生物走出酒吧，目光落在了一个唯一打扮得干净的女生身上，她一个人独自走着，有点感伤，有点寂寞。突然觉得身影很熟悉——想起来了，是我初中的同学Candy！早就听原来的同学说她在酒吧工作，我从后面偷偷地蒙住她的眼睛：“Candy，你猜我是谁啊？”Candy的身体颤了颤，显然被突如其来的“攻击”吓了一大跳。我缓缓地放下手，Candy转过身来，注视了我很长很长时间，问道：“小初，真的是你么？”
“呵呵，Candy，是我。好久不见哦~”
“小初，你怎么这个时候跑出来？”Candy不可置信地望着我，在她眼里，我就是一只乖乖的小白兔，根本不可能半夜三更地跑出家门，而且还是站在酒吧门口。
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向她交代了一遍，又换上了我一贯的好奇心：“诶，倒是你，怎么在酒吧工作了？”
“我在这里驻唱，每月赚1000左右。”Candy不屑地努努嘴，“反正学习不好，索性靠自己来社会上锻炼锻炼了。对了，你这样流浪下去也不是个样子，很狼狈诶，先去我家住一段时间吧。”
“嗯嗯。”总算找到救星了，我的心在雀跃，“不过，你爸妈不会说吗？”
“他们啊，一直在外地的，我家就我一个人住哦！走吧。”
到了Candy家才知道她生活的环境是那么艰苦，50平方米左右的小屋子，阴暗潮湿，家具都泛黄了，有的还破损得不成样子，难怪她要去酒吧驻唱赚钱呢。我梳了梳头，换了一套Candy的衣服，又变回了原来的夏之初。突然想起手机没电了，于是向Candy借了插座开始充电。一开机，未接来电、语音留言、简讯潮水般涌来，都是来自一个人，就是我的妈妈。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隐隐地疼痛。我打开语音信箱——
“小初，你到哪里去了，妈妈急死了。”
“小初，你为什么不开机？快点回来吧。”
“小初，妈妈一直在找你，你回来好不好……乖。”
……
“小初，你十八岁的生日妈妈并没有忘记，妈妈是想在12点之前给你一个惊喜，但你为什么离家出走了？妈妈好担心。”
我愣住了，泪水充盈了眼眶。
【陆】
天亮了，我已经在大街上跑了一个小时，根本没有找到小初的身影，我心急如焚，汗早已浸湿了T-shirt，脚也磨出了水泡。我拨弄着手机，打算再给小初打个电话试试，说不定她现在已经开机了呢。
“小心！”我听到一个声音在尖叫。
我愕然地转过头，却惊恐地发现一辆出租车正直直地向我驶来！怎么回事……我的脚怎么突然软得动不了了……不要……啊……好痛……
我感觉整个身体突然没有了重力，轻飘飘地倒在了地上，脑袋里满是血液“咕咕咕咕”的声音，眼前的景致变得好模糊，不停有人的脸凑上来，脸上写满了惊恐。隐隐约约听到有遥远的声音传来：“这里有个穿白色衣服的人被车撞了，赶紧打120！”“那个司机也真缺德，竟然肇事逃逸！”……
突然，没有了知觉。
【柒】
我疯狂地听着一个个语音留言，泪水奔涌而出。
“其实，你妈妈一直是很爱你的。”Candy温柔地声音轻轻地在我身后响起，“回去吧，她一定……”
Candy的话语被一声急促的铃声打断了，可来电显示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狐疑地按下了接听键——
“您好，是夏之初小姐吗？”没等我开口，电话那头的男声已经迫不及待地发问。
“嗯，是的。”为什么我有一种隐隐不安的感觉。
“这里是博爱医院，您的母亲在30分钟前在碧莱南路上遭遇了车祸，现在我医院进行抢救，请尽快赶来。”
“你说……我妈妈出了车祸？”我眼前一黑，又不敢相信地问。
“是的。”电话那头好像出了什么事，立刻挂了电话。
“小初，出什么事了？”Candy关切地问。我用力推开了她，冲出了小房子。“小初，小初，怎么了？”我感到身后的Candy追了上来，不过没时间管那么多了，我上了一辆出租。赶到博爱医院的抢救室我几乎要虚脱，不过看到紧闭的门和上面红色的三个大字“抢救中”，悲伤再一次袭来，我靠着墙瘫坐在抢救室门口的地上。随后赶到的Candy把我扶起，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她应该什么都明白了。
“小初，伯母不会有事的。”一只手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
“……Candy，我是不是特别不孝顺？都是因为我，妈妈才会变成这样子……”
“不哭，小初，伯母也不希望看到小初哭成这样啊，再说，你还没有好好庆祝过自己的生日对不对？”Candy拼命扯出一个笑容，僵硬的嘴角微微发颤。
“……”
抢救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医生和护士都从里面走了出来。我赶紧抱住一个医生，带着哭腔大声喊道：“医生，我妈妈怎么样了，她一定没事对不对？”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什么？你说什么？”我不顾身后Candy的拉扯，死死地揪着医生的衣领尖叫着。“小姐，请冷静一下，我们对此感到非常遗憾，不过您的母亲现在还有意识，赶紧去向她作最后的道别吧。”医生的语气是冰冷的。
我狠狠地撞开他，冲进了抢救室。妈妈的眼睛死死地闭着，身边心电图的起伏越来越小，随时都可能变成一条直线。我抑郁不住悲伤，大声哭起来。忽然，我看到妈妈的手指微微地动了一下！我赶紧收起眼泪，坐在妈妈的床边：“妈妈，我是小初，你听得到对不对……你一定听得到……妈妈，你不会有事的……妈妈，小初一直陪着你……妈妈，等你没事了，我们要一起过生日……我只要和妈妈一起过生日……”
突然一声凄厉刺耳的“嘀——”声印刻在我的大脑皮层，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直的红线……
【捌】
我根本呼吸不上来，还好有氧气瓶维系我微弱的生命。太阳穴被什么东西扯得生疼，我仿佛还听到了一个冷酷的声音在向我召唤：“来吧，来吧，到我这里来……”
原本死寂的气氛陡然间被一声悲怆的大哭打破，我浑身一震，那是小初的声音，是小初来了么。我很想挣扎着起来，可是我根本没有力气。我只能感觉到，我的中指轻轻地颤了一下。
我听到了小初对我讲的话，既模糊又清晰：“妈……你听得到……不会有事……陪着你……一起过生日……”小初已经原谅我了啊，我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玖】
5天后我回到了家，家里还弥漫着妈妈的气息。妈妈吃过饭的碗筷还没来得及收拾，香水不小心摔在了地上，晒在露台上的衣物还没有收进……我疯狂地寻找着一切关于妈妈的影子。妈妈好像只是去国外旅游了，过不久就会回来的。
桌上一个粉红色的小礼盒吸引了我的注意，我走过去轻轻地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封用粉红色信封包裹着的信，和一双粉色的高跟鞋。我撕开信封，雪白的信纸上有着妈妈好看的字体——
“亲爱的小初，今天是你的18岁生日，妈妈祝你生日快乐。18岁标志着你已经长大，妈妈很高兴看到一个长大了又崭新的小初站在我面前。还有哦，祝今晚我的小公主有个好梦！
永远爱你的妈妈”
突然想起我在《圣经》上读过的一句话：爱是永止不息。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