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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浅探君心 ...

  •   仙仙松了口气,拉紧床帏,只将一张小脸探了出去。
      穿戴齐整的柏芊有些歉然:“你真睡了啊,我还以为你也会和我一样……”
      仙仙有些无奈道:“你为什么睡不着?”
      哪知柏芊答非所问:“你不觉得掌门今天……”像是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半晌才道,“与平时很不一样吗。”
      仙仙回忆了一下沐远今天的衣着打扮,并不觉得有什么特殊,于是老实道:“没看出来。”
      柏芊瞪大眼,显得难以置信:“他今日都是为了救你,才与东岳元君闹翻了脸,你居然还无动于衷?他使仙术的身姿,我们看在眼里都很是心折,你、你居然毫无感觉?”
      柏芊一连用了两个“居然”,仙仙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口,心跳起伏并没有出故障,甚至还因为身后某人的存在而略显过快……
      她定下心神,为了早点结束这个话题,言不由衷道:“是啊,掌门他真是英姿不凡,但那与你睡不着觉有什么关系呢?”
      柏芊扭捏半晌,羞答答地递了一样东西给仙仙:“这是我连夜绣好的。”
      仙仙借着月光瞧着手里的刺绣荷包,一时未能会意。
      忽闻帝君大人密语:“你似乎也有这么个东西随身带着,却不是你自己绣的罢?”又慨然一叹:“承瑾他还有什么不会的?”
      仙仙愣了愣,她没想到帝君大人还记得她脖子上挂着的绣囊,而且很明显的会错了意。但她若要解释,就必须向帝君大人坦承绣囊里装的是什么,她咬牙打了个哈哈:“手艺真不错,比集市上卖的好看多了,有空一定教教我。不过我听说,这东西可都是女孩儿用来赠予心上人的。”
      她特意咬重字音,也不知道帝君大人听明白没。
      柏芊倒是听明白了,红着脸吞吞吐吐道:“那……你明天可以帮我把这个送给掌门吗?”
      仙仙茅塞顿开,她千盼万盼总算盼来沐远的红鸾星动了一动,自然激动不已,险些连话都说不利索。傻乐了一阵,仿佛听见帝君大人笑了一声,她才郑重道:“当然可以,包在我身上了。你还想对他说点什么吗?我也一并带到。”
      柏芊小声说:“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聊表心意而已。荷包里装着些跌打药丸,他若愿意带在身旁倒也方便。不过……我还有句话想与你私下问问。”她犹豫了一下,蹭近床沿。
      仙仙不得不往里挪了一下,结结实实地抵上一具温热的胸膛,脸腾地热起来。
      好在柏芊没发觉异样,只悄声道:“掌门他,与承瑾公子,他们的关系真的非同寻常吗?你与他们走得近,我只信你说的。若真如此,我岂不自讨没趣?”
      仙仙抢着收起手中的荷包,转了转眼珠,并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两情相悦固然最好不过,但凡事都有个开端,倘若连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可能会有你想要的结果。”

      柏芊心事落地便要告辞,仙仙假意从床帏里探出半个身子将她送了一送,眼巴巴盯着竹门合拢,兔子般蹿下床去插上简易的门闩,再折返回来,还没挨到床便长长舒了一口气,正想说点什么,床帏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嘴巴捂住,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捞上床。
      窗棂恰在此时发出一下轻响,仿佛夜风捣乱。
      “人还没有走。”
      耳边的低喃犹带体温,仙仙闭上眼又睁开,正对着的依然是帝君大人宛若白莲的清雅面容。
      她甚至不敢再眨眼,害怕一不小心,美梦就醒了。
      离夜试着往里挪一挪,想让仙仙躺得更舒适,可惜除非使个术将整个屋子变大,不然就只能拆掉他背后的那堵墙,而无论哪一样闹出的动静,都会让门外听墙角的人发觉。
      于是他只能尽量侧转半边身子,支肘在她枕上,一时半会,倒也没发觉怀中的小家伙安静得异常。
      等他无意中低头,呼吸却是一窒。
      依然是他见过的最美的眼眸,明润而灵动,纯净中又带着点晨雾般的迷蒙,那专注的目光似一片羽毛,轻飘飘拂过他的心尖,令他颤生出一丝渴望,渴望就此吻上这双眼,与之缠绵到天荒地老。
      他今晚的本意是与她谈谈,仓促一别给她留下的心结,他不是不知道,但他更清楚这一别早已注定,拖泥带水只会更加痛苦,他也没有再多的时间可耽误。他来之前设想过各式情景,甚至因势利导的斟酌出不同的说辞,然而一切的一切,都在她泪眼相对的刹那凌乱得不成章法。这个丫头从来都是他的劫数,躲不开,放不掉。
      一如眼下被困的这方狭小空间,依偎他怀中的女孩儿吐息如兰,与她枕间的清香浑然一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紫微帝君,开始有点莫名的慌乱。
      他强迫自己挪开视线,不速之客仍在门外,大有守株待兔一探究竟的意思,恐怕是从一开始就怀疑仙仙房里还有别人。
      他不由苦笑:“你方才还不如承认了,她便不会这么多心。”
      仙仙一惑:“承认什么?”她猛然意识到什么,忙道,“沐远和承瑾,绝对不似外界所传。他们其实……”
      如此重要的真相,帝君大人似乎并不感兴趣,是以她替两人澄清的话语才开了个头便被打断,离夜的声音没什么情绪:“你与沐远情动在先,怎么还能替他人牵线搭桥?”
      “情动?你说的是……”仙仙被离夜笃定的语气弄迷糊了,她琢磨了一下这两字的含义,觉得自己并没有理解错,方才认真摇头:“根本没有的事。”
      离夜将她的犹豫尽收眼底,果然不出他所料,未知情为何物,情动之初又怎会察觉?方才那女子托她转交定情之物,她的那一阵反常沉默,足以说明问题。
      心头泛起淡淡的苦涩,却唯有释怀:“兴许有,只是你还不知道。”

      两人的对话都只是借助气流,彼此的呼吸纠缠在一处,离夜很快不再出声。仙仙因他这句近乎偈语的“不知道”而陷入深思,但思了不多久,她开始觉得热。
      两人挤在一处,又不通风,自然会觉得闷热,仙仙用手背凉了凉自己的脸颊,又偷偷探往离夜,想试试他有没有汗意。
      哪知手指还没挨到离夜就被捉住,低哑的嗓音略带警告:“不要乱动。”
      仙仙委委屈屈地缩回手,不敢吱声,帝君大人的掌心比她还烫,她还是老实点好。其实她若变回一只狐狸,这张床就不会显得如此捉襟见肘,但她打心底不愿,帝君大人似乎也没想到这个办法,她才不要提醒他。
      可这样干耗着也不是个办法,须得寻点事做才能使帝君大人不致下一刻便想起要将她变回狐狸。
      仙仙想了想,忽然灵光一现。

      离夜略定心神,屈指弹出一个昏睡咒,紧绷的心弦随着门外一声闷响猝然松弛,他试着起身:“没事了……”
      话音刚落,腰间蓦地一沉,有什么东西悄然压了上来。
      少女独有的馨香幽幽入鼻,小丫头抬腿勾住他的腰,身手灵活的一翻一爬,稳稳当当地俯在自己胸口,长发丝丝缕缕地垂落枕畔,一双大眼很是坦然的将他望着。
      他浑身僵硬着,不动声色地与她对视:“你在做什么?”
      “大人能教教我双修之术吗?”

      仙仙觉得这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白天经未央一提醒,她不得不承认帝君大人从未给她传授过术法,倘若她再也回不去他身边,的确该引以为憾。她想学会一样术法,是由他手把手教会,就像窗前那串风铃,是只关于他们两人的回忆,这样的回忆再多一点她都愿意,因为未来很长的日子里,她能拥有的,只有回忆。
      她拿不准在十分有限的时间里更适合学点什么,只是两人半拥而卧的姿态,令她想起一项似乎颇为博大精深的术法,她很早便想学,又无从学起。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问了。
      黑暗中看不清帝君大人的表情,只觉他气息渐沉,被她按在手掌下的一颗心,跳动得却有些急促。
      她不安地扭了扭身子,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压坏了帝君大人,然而两人的衣衫早已纠结成一团,她使力一挣,竟将外衫从肩头扯下,真是窘迫至极。
      不等她补救,下一瞬天旋地转,她不知怎么的又躺了回去,有风入室,拂开帷帐一角,溶溶月光流泻进来,她看见俯在自己上方的帝君大人,一双深邃的眼眸清冷俱散,取而代之的,似两簇小小跃动的火苗,连呼吸都是灼烫的,只分不清来自于谁。
      尽管未经人事,并不能预知这样的亲密代表什么,却依然有一种微妙的渴盼。她含羞垂眸,任由感官在他的气息笼罩下变得分外灵敏,他的手缓缓抬起,指端若即若离地抚过她鬓间,温柔缱绻。

      似乎等了好久,又似乎短短一刹。
      那只手最终只是替她理好碎发,复而拾起她滑落肩头的衣衫,他的口吻是与他的眼神极不相称的平淡:“双修之术,只有你未来的夫君可以教你。今后切莫随便与人提及。”
      “……”
      仙仙的头脑虽然还有些混乱,但几乎立刻就领会了话里的意思,他懂得双修之术,但愿意倾囊相授的,只有婉华。
      她下意识地去寻找他的眼睛,那双刚刚还热切如许的眸子,此刻只剩业火遍燃的灰烬,荒芜中透着几分苍凉。
      她骤然觉得自己的心也随之荒凉起来,是昨晚在玉虚峰吹了一夜冷风也远不能及的荒凉。
      她很佩服自己,竟然还笑了一下:“我明白了。”
      不料他竟很快接道:“你不明白。你离开紫微宫这么久,我不来看你,是因为你过得很好,比我预想的要好。”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半晌不能说话,害怕松开牙关,眼泪又会夺眶而出。他真的只是把她当作一个孩子,他甚至不会明白她为什么流泪。
      她使劲吸了吸鼻子,若无其事道:“帝君以为,怎样可算是好?”

      离夜走到桌前倒了杯凉茶,反问:“你从前以为,人界哪里好?”
      仙仙怔然无语,帝君大人并没有说错,青山绿水为邻、两三知己为伴的日子,的确没什么不好,如果剜去那偶尔发作的锥心刺骨的思念,或者哪怕更早些,早在她发觉自己对帝君大人的心意之前,这样的日子便算得上完美无缺了。
      可这个生生将本该属于她的好日子破坏得一塌糊涂的人,却恍若未觉:“取舍之间,本就有得有失,不可贪恋,更不能忘却本心。你舍不下紫微宫,是因为你从小在那里长大,如同你觉得离不开我一样,不过是种习惯。但,倘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怎么办?”
      仙仙心念一动:“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她其实想问,你若不在紫微宫了,哪里是我不能跟去的?
      帝君大人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尽早独立,真正为自己而活。”
      仙仙低下头嘟囔:“如果这是你的希望,那我尽量。可你想听听我的希望吗?”
      离夜眸中带了点鼓励的笑意:“说来听听。”
      仙仙目光躲闪,忽然又失去了说的勇气。然而窗外已泛起鱼肚白,天快亮了,如果再不说,可能就都没有机会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希望……你再等等我,好吗?等到、等到……”在他的凝视下,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希望他不要迎娶婉华之类的话,何况,就算没有婉华,四海八荒还有那么多倾慕他的神女,在她能做到比她们更优秀之前,帝君大人怎么会留意到她?
      情急之下,她脱口而出:“等到我有了自己的夫君,就不会再让帝君大人为我操心。”
      她甚至不敢再抬头,害怕看到他眼中的匪夷所思。

      幸而他并没有让她久等,只回了云淡风轻的两个字:“好啊。”
      可她有点心虚,因为她碰巧低着头,从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他的手紧紧握成拳,又迅速放开。她在他身边那么久,他的情绪是从来不写在脸上的,她能读懂他细微的动作,生气,或是隐忍,抑或两者兼有。
      大约是她的这个要求荒谬得超出了他的想象,所以才需要忍得这么辛苦。
      但不管怎样,他还是答应了。仙仙厚颜无耻地开心着。
      却听见他淡淡道:“我等着便是。但你以后不许时常犯傻,半夜不睡跑去玉虚峰枯坐。你若违约,我亦无信。”
      语毕,抬手开门。
      自云海翻腾而上的晨曦为门框中的修长身影镀上一层浮光,高贵绝尘,仿佛只是一瞬间,咫尺之遥又相去甚远。仙仙将他说的话在心中过了过,意犹未尽,好似明白了点什么,又好似依旧什么都不明白,鬼使神差地竟跟了过去,说出一句后来每每回想起来都令她羞愧欲死的话来。
      “帝君大人,你其实是有点在意我的吧?或许,你也并不知道?”
      离夜握住门框的手顿了顿,并未回头。
      祥云聚集在帝君大人脚下,就在仙仙以为他自动忽略了这句得寸进尺得叫人觉得无话可说的浑话时,忽然听到一声似是而非的低叹。
      “我知道,但我不能。”

      仙仙读过的话本子终归有限,这会儿搜肠刮肚也翻腾不出类似的段子,自然寻思不出适用的答案。她腆着脸,紧着上前几步还想讨个解说,冷不防“啪嗒”一下,发间掉下一样东西。她分神的瞬间,帝君大人已踏云而去。
      她只好弯腰去拾。
      朝阳沿着窗格一寸寸行走,爬上女孩儿裙角,仿似开出明媚的花。她只顾盯着自己的掌心出神,唇边笑意朦胧。
      莹白如玉的掌心,托着一只以上好翡翠打磨的发簪,雕琢成她最喜欢的君影铃兰,通体水润,盈盈绿意流动其间,末端坠下数颗明珠,恰似那含苞的骨朵儿,晶莹剔透,与她眸中的光彩交相辉映,一如那日在昆仑大殿上,轻易成就了最美的风景。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浅探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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