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风情渐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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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仙仙自认缺点不少，但最大的优点便是厚颜。伤心也好，伤情也罢，一概划拉到心房落锁，再不提及。于是照常日升月落，照常勤勉修习，人前依然是从前那个娇憨明快的仙仙。
不出几日，月老回府，更如锦上添花。仙仙心花怒放的饱餐一顿后，抱着月老的宝贝茶壶不撒手，月老倒也守信，特选了人间上好的雨前龙井，用狮峰山泉细细烹煮，滚开的茶沫白如堆雪，不多时便清香盈屋。若不是天枢殿的乐清来寻她，仙仙还真舍不得走，磨蹭半晌，不等月老歇口气，她又折回来“借”走了装泉水的仙葫。
料想帝君大人找她也没什么急事，仙仙如法炮制地沏好了茶，一路端进璇玑殿。时近黄昏，铺粉凝紫的天光印落殿中，帝君大人的一袭白衣亦染上几分暖色，仙仙上前，轻轻地将新茶放在帝君大人手边。
明澈的茶汤盛在莹白茶盏中，隐隐透出一抹雨过天青的浅碧。茶牙纤细，沉浮水中，如初绽的小小玉兰，美得令人心动。
离夜赞许地端详片刻，持盏抿了些许，神色忽然微微一怔。
仙仙心中咯噔一下，忙问：“味道不好么？”
她在月老府上光闻着茶香，还没来得及细品，原是寄予了很大希望，又见帝君大人一言不发放下茶盏，便也忘了规矩，一时手快，端起来尝了一尝。
入口清冽，唇齿回甘。
仙仙大惑不解地看向帝君大人，却见帝君大人以手支颐，沉静的目光滑过她的脸，又落在她手中的茶盏上。她骤然意识到什么，脸孔一红，慌忙将茶盏放回桌案，想想又觉得不对，更加羞愧难当：“我、我去换一杯啊。”
离夜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轻描淡写地提起另一桩事：“我听闻近来瑶光阁彻夜灯火通明，璇玑殿的藏书也被你搬空了一半，你如此刻苦研习，想必收获不小罢？”
仙仙愣了一瞬，不由自主地立刻回道：“只是与阿恒比试背书而已，可那些佛理道法都很难懂，背着背着就容易瞌睡，所以经常忘了熄灯。”
离夜点点头，又问：“既然如此，为何不见你来问我？”
“大人公务繁忙，仙仙不敢冒昧打搅。”
仙仙心虚之余，还带着点似有若无的委屈，越级修习本是逆天，她就是再大的胆子，也不可能在帝君大人眼皮子底下继续。但话说回来，如果帝君大人多些时间陪她，她也舍不得一个人躲起来啊。
离夜眼底浮上一丝极浅的笑意，修长的手指轻绕茶盏，只作未觉：“不循常规未必是坏事，但若伤及根本，便得不偿失了。你自幼体虚，如今更应注重调理，其他的，我对你也没什么要求。”
仙仙闻言有些忐忑，但见帝君大人面色如常，忙乖巧应声。此时恰好殿前仙官通报朱雀神君觐见，她便退至一旁侍立。
一团火红的朱雀神君将整个璇玑殿都衬得鲜艳起来，他奉上几册文书，拣要紧的与离夜分说后，话锋一转，语气轻快起来：“夕瞳姑娘的九世历劫已安排妥当，属下亲自将她送往鬼界幽冥司，回头又司命星君捋顺了命簿，确保万无一失。”
夕瞳……姑娘？仙仙不自觉地支起耳朵。
朱雀的目光往仙仙身上飘了飘，十分善解人意：“但有一宗请示，夕瞳姑娘与青玄上神交情匪浅，现下是否需要往妙严宫透个口风？”
离夜搁下文书，懒懒地往紫檀木雕花椅背上靠去：“口风是不必了，他早在司命府上品了几回好茶，按捺着没跑去鬼界已属不易。你只消去人界的夕瞳这一世，告诉他近日需往昆仑一趟，少阳派乃他一手所创，不好太过清闲。”
朱雀含笑领命，接着道：“帝座明日便由青龙白虎伴驾，昆仑玉相关事宜先前已知会少阳派执事长老，属下顺路再去看看。”
朱雀事毕告退，临走时冲仙仙也拱了拱手，仙仙受宠若惊地回礼，转头见帝君大人似笑非笑，忽然不知从哪里生出一丝窘迫，呐呐道：“大人……明日要出门么？”
离夜轻揉额角：“受人之托，昆仑玉也还在我手上，少不得亲力亲为将此事打理周全。”
少阳派？仙仙心念一动，若换作以前，她必定死乞白赖地要帝君大人带她前往，可现在，现在又有什么不同了呢？她一时也想不明白，只是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再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至少，她希望帝君大人不要这样认为。
她忍住没有多话，斜阳夕照的内殿有着渐渐漫生的慵懒，浮光掠影，心事如潮。
离夜在她反常的沉默中不紧不慢地翻阅完手头卷宗，复又抬眼瞧她。
茶烟轻扬，他清隽的面容氤氲其中，恍如一副水墨丹青，只是那目光有些探询意味。仙仙推敲了一下，认为大约是提醒她如果没事就可以告退了。
她顿时无限纠结：“大人你……”
离夜眸光微烁：“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她挣扎着压下险些脱口而出的请求，嗫嚅着：“帝君大人要多加保重身子啊，早去早回。”
离夜端详了她一会，微微顿首。
仙仙临去前看见帝君大人端起茶盏送至唇边，隐隐觉得自己好似忘了件事，但又怎么也记不起来，大约是件不那么要紧的事，至少比不上她和自己较劲儿得来的委屈。
仙仙一路魂不守舍地飘进瑶光阁，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越来越在意帝君大人的一言一行，甚至于他的一个眼神都能让她痴想许久，譬如说今天帝君大人仿佛多看了她好几眼，还总有种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仙仙猛然站住，颤抖着手摸上自己的脸，万分惊恐地记起她早上其实忘了洗脸。
抱着想死一死的残念，仙仙飞奔向镜子。
一人高的水镜泛着浅蓝微光，镜面平滑如冰，倒映着少女纤柔的身影，翦水大眼流露出强烈不安，在盯着自己看了半晌后，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继而又生出些许疑惑。
仙仙觉得自己变漂亮了，虽然最近雪儿老这么夸她，但她通常只会更贴心地夸奖回去，直到今天，她才隐隐看出端倪，初化人形时令她无比怨念的包子脸，如今显出尖尖俏俏的小下巴，黛眉如烟，眼角也随之微微上扬，兴许是心境变化的缘故，的确褪去了几分小女孩的天真，顾盼流转间，竟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风情。
仙仙被自己吓到了，她只听说天生仙胎的容貌与灵力相长，却闻所未闻灵兽也会如此，这究竟是好是坏还很难说，又或者是不是私下修习出了什么差错。倘若因此被帝君大人发觉不对，她又该如何解释……
仙仙一时心乱如麻，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只希望是错觉。可水镜不会说谎，那个时而蹙眉、时而鼓腮，百态横生终不失娇美的女子，横竖还是她自己。
云散日出，鹤鸣九天，瑶光阁檐下的风铃在清风中欢快起舞，叮叮咚咚响成一片。
仙仙半梦半醒之间只觉吵闹，想捞点什么把脑袋蒙住，指尖动了动，触到一件冷硬之物，紧接着“哐当”一下，偌大一面镜子从天而降，将她活活砸醒。
仙仙挣扎着爬起来，欲哭无泪地拣起昨晚伴她一同入梦的水镜，这才听见门外风铃声中还夹杂着乐清的急唤。
她忙下床开门，明亮的阳光有些刺目，她半眯着眼，惊悚地看见高高一叠会移动的文书，忍不住道：“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璇玑殿在东南边。”
乐清勉强从旁侧探出半个脑袋，愁眉苦脸道：“我才从璇玑殿出来，这些文书是帝君批阅过后要派发下去的。”
“要我帮忙么？”仙仙了然地打算助他一臂之力，可是却被他避开。
“我很需要帮忙，但不是这个。”乐清艰难地腾出手，递给仙仙一只木匣，“说来都怪我粗心，晨起只管替帝君收拾寝殿，独忘了查看他换下的衣物，你瞧瞧这是什么物事，打紧不打紧？”
仙仙打开木匣，只见一块卵玉流光溢彩，即使处在九天明光之中，依旧夺目非常。
她茫然了一会，脑中忽现一道灵光，忙问：“帝君大人走了多久？”
乐清意识到不妙，抖着牙关道：“半柱香的功夫……可能还多。这件宝物，仿佛是帝君前次下界所得，你也认识？”
仙仙与他面面相觑，她此前还只是有点怀疑，听乐清这么一说，算是落实了最坏的猜测。
果不其然，乍听昆仑玉大名的乐清如遭雷劈，冲仙仙哭丧着脸道：“不巧这批文书却也万分火急，大部分都是诸位帝星的遣令，若有延误，相应尘世少说动乱数年，多则祸延千秋。这可如何是好！”他眼巴巴地瞅着仙仙，“好妹子，不若你替我跑一趟，回头我好生谢你。”
仙仙迟疑道：“可我不是仙官，出不得南天门……”
乐清忙掏出一面令牌：“此乃紫微宫往返六界的手谕，见它如见帝君，守门天将绝不会与你为难。素日若有紧急文书，我也仅凭它向帝君请命。”
仙仙咬唇接过，平心而论，她自然是想去的，况且有这般理由，也不会显得她活泼贪玩。
她终于矜持地答应：“那好吧。”
仙仙站在南天门边，守门天将果然十分客气地相送。可是……
仙仙握紧令牌，再度回头对已经面露不解的天将们笑了笑，十分尴尬——她、她居然不知道这令牌要怎么用才能直接奔去帝君大人身边，方才因为走得太急忘了问，这会儿乐清也不知去哪儿忙活了，怎么办？
辰时一刻，出入南天门的仙官们逐渐多了起来，紫微谕令周身仙晕荧荧，强大的气场引来众仙家不约而同的侧目，随后更为惊讶地聚焦于高举紫微谕令摆来弄去的年轻女孩。终有人耐不住好奇上前询问，却不知那女孩触碰了什么，忽而一道白光将她笼罩，她短促地惊叫一声，倏然消失不见。
仙仙的感觉与上次偷溜下界没什么两样，依然是被一股气流吸入，只不过这次稍稍好点，她没有再倒栽葱似的下坠，在双脚沾地的刹那，她隐约瞧见近旁有根柱子，赶忙伸手扶住借以稳下身形。
唔，不错，站得很是端正。仙仙感激地抚了抚柱子，一边四下打量，一边款款从柱子后绕了出来，看样子这是间很大的屋子，只不过没什么人，人，人……
仙仙脑中霎时空白，唇角一抹窃喜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起，便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僵在原地，她站在高高的丹墀上，阶前大殿全是乌压压的人头，无数双眼睛静悄悄地将她望着，或惊，或奇。
作者有话说第32章 风情渐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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