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裕》槿信涼

3、下篇

　　从那天的仓惶离去开始，接下来的这两天，小裕对我设下了防线，态度总是疙瘩疙瘩的，感觉一下子生疏了许多。
　　虽然他一直在掩饰着。
　　看来我那天说的话真的有问题。
　　可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又有什么问题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小裕，明天是星期天哦。”我看着埋头苦干的他。
　　“嗯。”他连头也不抬一下，含糊答应着。
　　我试探着问他：“那…你要不要来我家一起讨论功课…”
　　“啪！”他的书掉地上了。
　　“…”他眉头紧锁，眼神闪烁，沉默不语。
　　我怕他误会什么，连忙解释道：“没事，其实是我妈很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在学习上的帮助，所以就想说邀请你来我们家坐坐，顺便吃个饭…虽然我妈做饭实在不怎么样…”
　　呃，我怎么说出来了？要是被我妈知道我又在踩她手艺的话，那我可就有好受的了…呜呜…
　　他听后一个战栗，瞪眼看我：“伯母…她知道我了？”
　　“是啊，这种事能瞒得过她老人家吗？”话说她刚看到我成绩突然上升的时候还以为我作弊呢，我晕…
　　他调整好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才沉声回答：“谢谢伯母的好意，不过…”他作了一个深呼吸，“我…是不会来的。”
　　“不来？”我不禁一阵失望，“为什么？你明天还要上课吗？如果不用的话就来我家玩玩放松一下嘛！”　　为什么不来？难道…他真的讨厌我了？
　　我心里涌过一阵苦涩。
　　“不是…只是我不会到别人家里去的，除非…”从他眼底突然闪过一道谲异的光芒。
　　这不是小裕平常该有的眼神啊，这到底是…惊诧的我忍不住看呆了。
　　“呃…我今天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你也赶快回去吧，抱歉了，再见。”说着，他没等我作出任何反应，就迅速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只是，他的步伐有点缓慢，好像是在踌躇着些什么…？
　　“小裕…”我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禁不住满腹疑问。
　　没错，自从那天好像是我说错话以后他就一直有意无意地对保持距离有所顾忌，心不在焉，欲言又止，顾左右而言其他，总是很多心事－－认识他以来他就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现在更甚。
　　是我…带给他烦恼了吗？　　如果是，那他为什么不明说呢？只要是对他有好处的，我都会努力做到。
　　可是…他根本什么都不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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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
　　孤单地坐在那组熟悉的石桌椅上，呆呆的我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完蛋了，这下全完了。小裕真的讨厌我了！
　　已经三天了，小裕却没有出现过。
　　平常都不会这样。
　　难道…他那天所说的“再见”就是永别？
　　如果他真的讨厌我了，为什么不直接对我说？就这样无声地离开我…就这样无声地离开了我…
　　还是说，这只是我想太多，他真的忙得不可开交，所以来不了了？
　　对，也许只是这样，明天继续…
　　不能这样就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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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新的一天。
　　“妈呀，距离高考只剩下十八天啦！”同桌看着挂在黑板附近的“高考倒计时”木牌鬼哭神号起来。
　　“嗯…”我趴在课桌上有气无力地回应道。
　　和小裕共处的欢乐时光是过得飞快的，而没有了他的现在…时间过得异常缓慢。
　　“怎么一点斗志也没有啊？小心名次滑落喽！你那个前辈还是不肯出现吗？是不是你惹人家生气啦？”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要是能知道发生什么事就好了。”
　　“没事啦，前辈大概只是太忙走不开而已。毕竟现在距离高考越来近啦。”同桌安慰道。
　　一个星期了。眼看距离高考不到三个星期了。
　　在过去的这一个星期里，我还是每天都到公园去等他。但永远都只是在等。
　　他的身影，始终没有再出现过。
　　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等下去。
　　即使是没有结果的漫长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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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那一天－－
　　下午放学以后，我一如往常地来到公园里，我们当初约定的那组石桌椅前。
　　咦？我呆住了。
　　石椅上坐了个人，却不是我朝思暮想的小裕，而是一个素昧谋面的、白发苍苍的老爷爷。他正扶着老花镜有点吃力地看着报纸，桌上放着几本辅导和一个信封。
　　他是…？
　　他很快发现了有点发怔的我，连忙向我招招手。
　　“老爷爷，您叫我有事吗？”我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你是…温叙堂吗？”他不确定地问我。见我点点头，他又继续说下去：“哦，是这样的。有个小伙子让我把这些还给你，还有告诉你以后不用再来了。”老爷爷把书本和信交给我。
　　我接过书，不解也不甘地追问道：“…为什么？”那个小伙子想必就是小裕了吧？那他为什么就是不愿意亲自来告诉我？
　　他就真的这么不想再看到我？
　　老爷爷一脸错愕：“年轻人，我不知道啊。我又不认识你们，你怎么就问起我来了？他什么也没说啊，是你们好兄弟之间吵架闹别扭了吧？好了，他拜托我做的事我做好了，我回家歇歇了。”
　　说完，他整理好散落的报纸，把它们挟在肩下，摸到倚放在旁边的拐杖，拄着慢慢起身，弓着腰缓缓离开。
　　“…老爷爷，谢谢。”我此刻的心情复杂得不得了。
　　他背着我对我挥挥手。
　　忽然，他好像想到什么似地回头看我：“对了，年轻人啊，我看那个小伙子有点奇怪，好像…”他抬头想了想，并没有说下去；只是把头转回去，摇头离去。
　　“奇怪？”“好像”怎么了？他到底想说什么啊？怎么不把话说完呢？干嘛欲言又止摇头叹气？
　　看着老爷爷有点颤巍蹒跚的背影，我心中更添疑惑。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书和信，把它们放回石桌上。坐回那张我习惯坐的石椅上，拿起信，打开信封，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薄薄的信纸。
　　我迫不及待却又小心翼翼地取出信纸，翻开一看，没错，这正是小裕那小巧端正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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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叙堂：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但我实在待不下去了。
　　我不忍心再继续欺骗你。
　　其实我并不是复读生。
　　你们的高考与我无关。
　　很抱歉骗了你。
　　所以不要再来了。
　　这只会浪费你宝贵的时间和精力。
　　时间不多了，收拾心情，不要多想，好好努力，专心备考吧。
　　连我的份一起努力。
　　加油，珍重！

　　裕

　　另：看完信就忘了我吧，否则你会后悔的。
　　┙

　　…………
　　“……”
　　“妈妈，那位大哥哥怎么哭了啊？”
　　“嘘，大概是失恋了吧…”
　　胡说，我哪有哭？我只是流泪，沙子跑进眼里了啦…
　　还是…有什么跑进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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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再见，一声抱歉，一声珍重，小裕为我们之间的故事强行划下一个并不完美的句号。
　　从此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有的，只是他在我脑里心里挥之不去、磨灭不了的身影。他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还有我们共处的那一段欢乐时光，这一切都成了我珍藏的记忆。谁也别想拿走。
　　“忘了我”，这是小裕信中的最后一句。很抱歉我实在无法做到－－他的要求我无条件接受，但除了这一点。
　　－－与其要我忘了他，倒不如一开始他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校友聚会。
　　我怀着最后的一丝希望挤进了学校礼堂。果然，我马上就发现了角落里的熟悉身影。
　　“小裕！”惊喜万分的我头脑一发热，便情不自禁地朝他奔去并把他紧紧抱住，“我终于找到你了！我好想你！”
　　还是那种冰凉凉的感觉，不过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显得有点愕然：“你…一直在找我？”
　　“嗯！”我满脸尽是终获重逢的喜悦。虽然之前的日子过得蛮苦的，但此时此刻，小裕已经在我怀里了。
　　“我不是要你忘了我吗？”他的语气让人猜不到表情。
　　“我…做不到…”突然，我感到右腹一阵剧痛。我皱了皱眉，满腹疑问地放开他，低头一看，竟发现小裕手中握着一把水果刀…滴血的水果刀…
　　“小…裕…？”我不可置信地看着面无表情的他。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在信上说过了，忘了我吧，不然你会后悔的。”我不相信！眼前这个冷若冰霜的人竟是我朝思暮想的小裕？！
　　“为什么？！”忍住疼痛，我不甘心地哭喊着，“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但忘掉你我就是不答应！”我的喊声吸引到周遭的注意，他们一看到我身上的大片血迹，惊得大呼起来。
　　大家顷刻混乱不已。
　　小裕却无视他们的反应，继续冷笑道：“为什么？因为我最讨厌像你这种烦人的同性恋，真是讨厌死了。我之前已经警告过你了，所以现在…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说完，他再次对我手起刀落。
　　随着一阵比刚才更甚的剧烈疼痛，我不禁大喊：“小裕不要！”猛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正大汗淋漓地坐在床上。
　　“是…恶梦…？”我如释重负地喘着粗气，用手背擦了擦附在额头上的汗。
　　还是半夜，我打算开了灯好出去洗把脸。可是就在我打开床头灯之时－－
　　“啊！！”被狠狠地吓了一大跳的我不禁瞪大眼睛，大声惊呼起来。
　　被…被子上、全、全是血！
　　我慌忙掀开被子仔细检查起自己身体来。还…还好，毫发无伤。那果然只是一个恶梦而已。可是，这些血到底是…
　　“温叙堂你怎么了？”妈妈闻声赶来。当她踏进门来的那一刹那，被子上的血骤然消失不见。
　　咦？我见状不禁呆住了，只会干瞪眼。
　　“妈…我…被子…”我无法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被子？”她疑惑地看了看干净的被子，突然恍然大悟，“哦，太厚了是不是？看把你热得满头大汗的…”她拿起毛巾帮我擦汗，“好啦，明天给你换。今晚就不要盖了，免得又做恶梦了。这天气越来越热了真是…”
　　等她走出了房间，我好不容易才放下来的心又重新被悬了起来－－
　　我不经意的一瞥，却惊觉枕边不知何时、突然冒出了一把沾血的水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