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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一章 ...

  •   镀金的天空中,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黑暗的通道里,空气湿冷,寒意附着在裸露的皮肤上,如同癌变的组织细胞以致命的速度繁殖滋长。高跟鞋击地的脆响回荡在幽深促狭的空间里,说不出的妖冶魅惑而又冷意凛然。不知道从哪里漏进来的光线寂寞地徘徊着,最后拜倒在层层叠叠张扬蓬开的黑色裙摆下。浅金色的长发笔直垂下,盖住了光洁的脊背和线条嶙峋优美的蝴蝶骨,发梢落到腰际,与垂坠感良好的纱绫和流苏,一同随着优雅高贵的步伐轻摇慢摆。

      隔着厚重的帘幕,手风琴朗润悠长的音色穿透过来,依稀可以想见觥筹交错间,那些粘滞在嘴角的虚伪笑意、天鹅绒手套相互摩挲的叵测居心、藏在蕾丝裙裾旋舞飞扬的旖旎风情之下的刀光血影。

      高脚玻璃杯里盛放着二十二年的陈酿,淡金色或者是血红色的光,低调又张扬,沉淀着满满的无法察觉的深厚意味,随着交互碰撞,窃窃私语寻找着同僚和盟友。

      勾花烫银,缀着华丽的孔雀尾羽的面具下,半真半假的脸孔,谎言铺就的梦境,陷阱和深渊就潜藏在奢华的纸醉金迷背后张开它的血盆大口,吞噬了卑微污秽的灵魂。

      做好觉悟了吗——以性命押注,参加一次丧心病狂的豪赌。

      结果的话——万劫不复、万劫不复、或者或者万劫不复。

      伊芙在冰凉的面具下勾起嘴角,笑得嘲讽而高傲,却不知道是在笑谁。伊芙拢了拢垂在肩窝里的金发,伸出葱白细长的手指,拨开了厚重的门帘,进入了舞会会场。声色叠错,华光四浮,竟让人出现了片刻的眩晕。

      年轻的侍者端着托盘走上前,恭谨地欠身。伊芙恰到好处地微笑着,随手从托盘里取了一杯基安蒂干红,然后踱步走向了整齐摆放着精美得到难以入口的甜点的长桌边。从面具眼眶里流转而出的眸光妩媚而别有深意,悄悄地扫过厅内显眼的几名角色后,不动声色地收敛。包裹在黑纱长裙里的柔软腰肢稍稍一崴,寻找了一个舒适的着力点,伊芙低下头装作专注于挑选中意可口的点心。

      此时,大厅中央,即便戴着面具、也依然成为了焦点、众人簇拥着一位棕发青年或谄媚阿谀或胡吹海侃,伊芙在极短的时间内得到了来自光心、镇定自若应付众人的青年不易察觉的眼神示意,随即抿了抿嘴角示意自己明白,然后继续用银制的小勺子挖着提拉米苏往嘴里送。

      彭格列十代目——沢田纲吉。清秀儒雅的东方年轻人,在意大利西西里这块饿狼群居的土地上带着古老的彭格列家族一手遮天风生水起——没有十足的手腕和策略是不可能的,再加之身边以一当百的守护者和无数精英,彭格列家族在地下世界的至高地位就更加不可动摇。

      而这一切却在一年之内发生了令人咋舌的变故,平衡处在一个岌岌可危的点上,稍一倾斜,就是一场恐怖的爆发。表面上粉饰太平,浮华之下暗潮汹涌,就如这舞会中的每一个人,半张面具下挂着完美无缺的微笑,却一直在掩饰着肾上腺素近乎失调的大量分泌。

      伊芙浅啜一口红酒,暗自随着人们把目光投向了厅堂另一端门帘后走出、并立即吸引了全部视线的白发青年——密鲁菲奥雷家族年轻而优秀的Boss,也是她今晚的目的,白兰•杰索。

      一身白色的西装,很衬他的修长笔挺的身材,凌乱卷翘的白发显得肆意而张扬,金色的面具下,唇角微微上扬,轻佻而意味深长,巧妙地掩藏起所有的情绪,双唇张合间的每一个阴阳平仄起承转合,都弥散着诱惑和谎言的味道——

      绝对出色的阴谋家。

      伊芙如是在心里定论道。见又是一拨人将白兰围住。她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继续搅挖着手中的一小碟提拉米苏,被遮挡在面具下的脸色,也一点点凝重下来。提拉米苏入口即化,松软而香醇,甜腻的气息弥漫在唇齿间,中和了红葡萄酒残存的涩味,余香委婉。

      白兰•杰索原为杰索家族的Boss,作为新兴黑手党家族,发展势头相当强劲,通过不断吞并中小型家族壮大自己,并且拥有其他家族无法赶超的高精尖科研技术。家族成立半年后,白兰•杰索丢出一个重磅炸弹彻底引爆了暗世界——杰索家族兼并了拥有几乎与彭格列等长历史的基里奥内罗,改称密鲁菲奥雷。白兰作为白魔咒的首领,坐上了家族的第一把交椅。

      狠辣果决的手腕、难以揣测的心思、走在一切前列的策略与眼光,这个男人身上的光辉无可媲美。如今,在地下世界里,只要以白兰•杰索这个神祇一般的名字振臂一呼,就会有无数追随者蜂拥群集、双膝跪地剖开自己的胸腔袒露自己的心脏以示死忠和虔诚。这样强大的白兰——让彭格列感到了恐慌。

      伊芙用勺沿仔细地将瓷碟上的碎屑一一刮抹干净,再将小勺送至唇间,舌尖灵巧地一卷,口腔收纳了那最后一丝甜味。

      ——尽管不丰盛,但的确精致可口。

      ——这最后的晚餐。

      伊芙搁下了勺碟,牵起嘴角弯出即便用螺旋测微器精确度量也不偏差一丝一毫的标准微笑,纤细的足踝灵巧地一扭,七分跟黑色细带高跟鞋连带线条优美的足弓一刹那在层叠的裙摆下显影,然后又迅速圆滑地躲藏了起来,不知在诱惑着什么。裙带随着金色的发梢划出优雅的弧度,伊芙以高贵矜持的姿态转过了身,恰迎上刚巧朝她走来的白发青年。

      伊芙突然的动作让白兰稍稍一愣,嘴角不明意味的笑容比刚才的提拉米苏要甜腻得多。

      “呀~可爱的小姐是知道我要过来的样子~?”愉悦欢快的嗓音,就像得了棉花糖的孩童,可是这包裹在甜蜜里的欢愉尾音虚伪得没有温度。

      “这很重要?”伊芙无意识地扶了扶白色的面具,指尖轻抚过雕画着的花哨图纹,然后保持着弧度率先伸出手,高傲地抬了抬下巴,“这么站着交流看起来很失礼呢,不知道是否能请白兰先生邀我跳支舞?”

      “嘛~我的荣幸可爱的小姐~”白兰绅士地欠了欠身,挽起伊芙的手,揽住她的腰,带她滑入舞池。

      簧管与风琴欲说还休欲走还留地缠绵悱恻,氤氲环绕在郁金香型玛瑙水晶吊灯下的一片幻影中,打磨成倦怠腐糜的金黄,随着舞步起落,流淌周旋在欲望的鞋跟之下。伊芙踏着起落有致的节奏被白兰牵带着旋转,娴熟而优雅,重纱裙裾宛如漆黑的蔷薇肆意盛放。

      “呐~可爱的小姐是彭格列派来暗杀我的吗~?”

      毫无预兆地,白兰料算到了一切似的,一开口就直奔主题。伊芙心下一怔,但在面具的遮掩下,她的微笑都没有动摇半分,同样的,她除了轻浮的笑容外也得不到其他的信息、根本无法推知白兰的心思。

      ——跟这样的人说拙劣的谎占不到半点便宜。

      ——而且会死得很没有悬念。

      伊芙爽快地回答:“没错。”

      “诶~连敷衍我一下都不愿意呢~真让人失望呀小姐~”

      委屈而无辜的口吻却让伊芙感到有凉意从背部蔓延而上。旋即,她用比白兰更无辜的口吻回敬道:“敷衍您有用吗?如果如用的话,我愿意重演一次来交换我已经在脖子上插不了多久的脑袋?”

      “嗯~”白兰眯了眯眼略作思索,紫罗兰色的瞳光不带温度地在金色的面具背后虚烁了几下,然后恶劣地笑着否决了伊芙的交易提案,“不行呢~”

      “是吗……”伊芙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

      声乐悠然,白兰仍带着她旋舞与耀目的灯光下。黑纱裙装,白色西服,色差鲜明,在人群中异常打眼。时而交错的身影,舞步优美而又自然。然而别人看不到的是假面之后的暗潮汹涌,那即将染上猩红色的面具不知会呈现出怎样的姿态。

      “那么……”

      伊芙感到白兰略微收紧了揽在她腰上的胳膊,缩小两人之间的距离,金色的面具微微颔下,紫罗兰色的双眼扑朔出危险的光,压迫感从脊椎骨生发出来,如同八爪鱼黏腻的触须一样迅速攀上了脑壳。

      “你现在还有没有什么理由能说服我给你留下全尸呢,可爱的小姐~”

      伊芙眯了眯眼,不置可否,扶在白兰肩上的手迅速挪向他的颈窝,下一秒,藏在掌中的微型□□枪口就顶住了白兰的颈动脉:

      “您很自信,白兰先生。”

      啊——伊芙一惊,几乎就是同时,白兰把揽在她腰上的手侧了侧手腕,冰凉的硬物透过丝质的礼服威胁性地抵住了她的侧腰——那是大空玛雷指环。

      “啊~彼此彼此,能以这样的姿态靠近我,你也很自信呢小姐~”

      气氛瞬间收缩,剑拔弩张。

      ——你以为我杀不了你?

      ——你居然以为你杀得了我?

      呵,潜台词什么的真是好恶心。

      算了,老天保佑。伊芙在心里讽刺地叹了一声。反正她今天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伊芙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枪,抿起嘴角,摆出一副好似在认真思考的表情,最后沮丧地叹了口气:“很抱歉白兰先生,原谅我短时间内无法编造出什么漂亮的诡辩让您留我一条性命,不知道‘这么好的曲子不跳完它真是可惜了’这种应该被拖出去枪毙的借口您是否可以勉为其难地接受?”

      白兰手上的力道也稍微松了一松:“嗯~遵循淑女的要求,作为绅士义不容辞~”

      乐声缠绵不迭,明晃晃的灯光投射下来的金色晕圈通过面具的折射刺入瞳孔,让眼睛火辣辣地疼。伊芙正考虑着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投映在自己身上的影子扩大了势力范围。白兰微微倾身低下头,凑近了她的颊侧,一股棉花糖似的甜香将她包裹了起来,甜得过分,几乎麻痹了思维和神经,让她不能思考。

      “呀~小猫偷食之后没把证据处理干净呢~”温软甜糯,却像被西伯利亚汹涌而来的冷空气灌满了心房,寒意滔天。

      伊芙感觉到嘴角蔓延开一股湿意——白兰的舌尖恶意地舔舐着,最后灵巧地一卷,轻轻一咂,觉察到伊芙敏感地一颤,泄露出一丝恶作剧成功后的满足。

      “啊,是提拉米苏呢~”

      伊芙面部一僵,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残留的提拉米苏?不可能,刚刚明明已经擦干净了。所以说——他是故意的。

      伊芙故作恼怒地说道:“虽然这是在意大利,但我是英国人,对于大不列颠的淑女来说太失礼了白兰先生,随便亲吻未婚女性——我会嫁不出去的。”

      “咦?这样吗~太对不起了,那么不如——”白兰笑容更甚,说着歉意的话却不含半点愧疚,恶作剧的味道更重了一些,“就嫁给我吧可爱的小姐~”

      ……什么跟什么啊。

      “呵,这算求婚吗白兰先生?真是轻率啊,您似乎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不得不说,伊芙有点想招来服务生从托盘里捞一杯干红从这个男人的脑袋上浇下去,想象一下那一头柔软的白发间杂着淌下一股股红色液体——绝对很痛快,想想就让人忍不住要付诸行动。

      “嗯~这有什么关系~”白兰笑得极不负责任,但紧接着,他又换了一种完全不同的口吻,以仅两个人听得到的音量低声说:“我愿意——”

      伊芙一怔,随即微笑着接口道:“接受你为生命中的伴侣和我唯一的爱人、”

      紫罗兰色的瞳孔微微虚起,胳膊抬起:“我将珍惜我们的情谊,爱你,不论是现在,将来,还是永远。”

      伊芙顺势滑动步伐转了个圈,黑色的裙袂绽开绚烂的弧度:“我会信任你,尊敬你,我将和你一起欢笑,一起哭泣。”

      白兰收拢手臂,重新将伊芙揽了回来:“我会忠诚地爱着你,无论未来是好的还是坏的,是艰难的还是安乐的,我都会陪你一起度过。”

      伊芙再度贴近,几乎能听到心跳传递到流振到空气中扩散开来的波动:“无论准备迎接什么样的生活,我都会一直守护在这里。”

      伊芙和白兰异口同声道:

      “就像我伸出手让你紧握住一样——”

      “我会将我的生命交付于你。”

      将我的生命交付于你。

      对视一眼,伊芙和白兰同时笑了——基督教徒圣洁虔诚的婚礼誓词被两个不知廉耻满嘴谎言的家伙说得一板一眼的。

      “玩够了?”

      “啊~”

      ——怎么办,好想一枪崩开他的脑壳。

      舞曲还未终了。

      伊芙决定撇开那些不着边际的扯淡话题,她大胆抛开顾忌发问,毕竟和这个男人玩阴的、总在台面底下周旋是得不到一点好处的,这点她心里非常清楚。

      “白兰先生最近暗地里的动作似乎频繁了一点呢,并且总是针对彭格列?”

      “没错~因为彭格列是我的猎物~迟早要猎杀掉的~”白兰更是看似毫无危机性地坦率回答——这才是他的可怕之处。

      “白兰先生您太自信了。”伊芙的目光沉了沉。

      “怎么会~”白兰笑嘻嘻地凑近伊芙耳边,嗓音魅惑而低沉,尾音依旧轻佻上扬,“我早就成功无数次了——在别的世界里,这一次,也同样不会失败的~

      “我已经得到了彩虹之子的奶嘴,接下来抹杀掉彭格列就可以了~就像碾死蝼蚁一样简单~得到彭格列指环易如反掌……告诉你个秘密哦可爱的小姐、”

      孩子气一般笑闹的语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不远的将来,我会粉碎现在的这个世界,成为新世界的神~”

      伊芙感到从骨髓里滋生出来的凉意——这不是信口开河、不是妄自尊大、不是三岁小孩无知的救世主空想,而是撒坦胸有成竹的毁灭宣言。

      欲望。力量。无休止的盘亘、膨胀,最后会成为黑洞一样可怕的存在,整个宇宙会被吸纳进去——灰飞烟灭。

      其实说到底——

      “白兰先生,毁灭世界什么的……您只是因为太孤单了吧?”伊芙拨了拨垂在肩上的金发。

      “嗯~?怎么这么说~?”伊芙清楚地感觉到金色面具背后,紫罗兰色的瞳光一瞬间泛出了杀气。

      “一个人不能拥有的太多,否则他的心会不断地膨胀,直到灵魂都承载不了那样的负荷,支离破碎。而力量总是和欲望成比增长,强大的人总是不可避免地渴望朝更高处迈进,同时欲望也就成倍扩张。而当某一天,他终于达成了自己所谓的目标,登上了无人可及的顶峰后,他会发现——

      “事实上根本就没什么可期待的,一人为王俯瞰世界的感觉其实空虚无聊得让人想自杀。

      “其实从最开始,就是因为孤独。

      “一个人的感觉,极度的孤单和乏味,但是由于心里错误的暗示和某种误区麻痹了视线,选择性无视了这种孤单,于是催促着自己往更高处走,往更加虚无人烟的地方去——为了用高人一等的鄙薄和优越感掩盖这种孤独,而到最后,就会发现,这一切只是徒劳。”

      说什么想要毁灭世界,大概只是因为太过孤单了吧,怨念这个世界冷落了自己,所以才想要毁掉它。

      伊芙突然用极为尖刻的眼神盯着白兰:

      “所以,到最后会发现——只是自己用欲望编制了一个盛大而无法逃脱的谎言欺骗了自己而已,满足自己的欲望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那些毫无意义的欲望膨胀到了最后只会变成一触即碎的泡沫!谎言戳穿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够了可爱的小姐、你的话太多了。”冷硬的嗓音,尾音不再上挑,危险信号还未发出,灾难就猝不及防地到来。

      “啊……”

      伊芙瞪大了眼睛,瞳孔急剧收缩,惊呼痛苦地蜷曲在喉头,她咬住下唇,收紧了手指,把白兰平整的白色西装揪出了乱七八糟的褶皱——玛雷指环上窜起的大空火炎直直洞穿了她的左胸。

      “而且,这支曲子已经结束了。”

      黑色的重纱裙摆和白色的西装前襟顿时染上了殷红的血渍。

      原本假面舞会的繁管急弦、笙歌艳舞被突然的变故打上了休止符。人们呆愣在了原地,紧接着整个会场一片混乱,充斥着女性惊恐的尖叫和枪弹往来的声响。

      ——在彭格列家族举办的娱乐性质的舞会上,密鲁菲奥雷Boss动手杀人,这无疑是对彭格列的莫大的难以容忍的挑衅——足以成为血战的导火索。当然旁人不会了解到的是,死去的那个女人,本来就是为了引燃导火线而存在。彭格列和密鲁菲奥雷双方都无意再在桌底下你来我往,他们已到了迫切需要把争斗搬上台面的地步。

      彭格列温厚的十代目沢田纲吉纵使竭力避免战争,但还是不得不签署通过了这份其实没有半点成功可能性的暗杀提案。伊芙之所以挺身揽下这个十之八九会把性命搭进去的任务,是因为有些话,她一定要亲口说出来。她本来是有机会逃的,但是她放弃了。

      伊芙憋着尚存的一口气,急促地喘息着,她拼命揪住白兰的衣襟为了不让自己倒下去。

      “白……白兰,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说过、你、你渴望成为的……不是创世纪的神、而是、是、

      “是第勒尼安海边飞翔的水鸟……”

      ——有什么东西倏然间分崩离析,就像谎言被重重砸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你……说什么?!”

      白兰猛然间觉得太阳穴一阵剧痛,就像有不属于本体的东西强行灌入一样,记忆的闸门被强硬地撬开,喷涌而出凌乱的画面就像被失败剪辑的胶卷,在脑中迅速倒带回放。

      蔚蓝色的海。米黄色的沙滩。宽阔无垠的水面,滑翔而过的白色水鸟。

      沙滩上,白发的少年眼角弯成欢愉的弧度,他伸手指着被风惊起,振翅而翔的海鸥,嗓音些许稚嫩,带着软软的香味。

      “啊~比起力量,现在的我更向往自由呢~成为创世纪的神早就不是我的梦想,或许成为它们会更好一些~?”

      那个少年……是、是自己!白兰揪紧了头发,头痛欲裂。

      白发少年身边,黑色衣裙的少女静静地伫立着,随着少年的指向,微微仰头望着空中白色的鸟儿,不置一词,金色的长发和裙裳在风中狂舞,背光的角度,看不见表情。

      “愿不愿意等我呢~伊芙~?等我卸掉身上所有的镣铐~?”

      “……我会等。”金发少女低了低头,“会一直等。”

      我会等。会一直等。我会等你摆脱束缚,然后拯救你的孤单。

      平静而温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脑海里响起。

      究竟是从何而来!那些零落了一地破碎不成章的记忆!他根本未曾拥有那样的过去!

      “我……掉进了时空的缝隙,来到了这个平行世界……我原以为……

      “你已经、可以飞了。”

      已经可以飞了。

      伊芙抓着白兰衣襟的手一点点松开。

      “……虽然不是想象的那样,但我还是、履行了我的诺言……”

      从十年前开始坚守的,跨越时空,即便是完全不曾重叠的十年后、也依然固执地坚守着。

      ——我会拯救你的孤单。

      “我已经……把我自己嫁给你了……”

      ——我会将我的生命交付于你。

      如果世界已经填满不了你的欲望和孤独,那么我就用生命化作谎言来挽回你堕落在地狱的救赎。

      白兰怔怔地看着伊芙从身上滑落下去,手掌上冰凉黏腻的血液缓缓凝固。

      突然间,他脸上的面具不知何故碎成了两半,有殷红的液体顺着裂缝一点点淌落下来——就像谎言破碎后,灵魂不断滴血的伤口。

      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将一个拙劣的谎言炼为永恒。这欲望又怎样一个人间的名字,大可忽略不计。

      —Fin—
      Sora
      201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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