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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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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在一片纯白的云霭中,在俯瞰十三州的峰顶上,白衣的少年牵起身旁人的手来,道:“你看,这万里江山,都是属于我们的。”
他颈上,戴着一件饰物,一朵似莲非莲的花怒开着;他的腰间佩着一把古朴的石剑,散发出一种久远庄严的神彩。
身旁人笑了,抬起头来,那惊为天人的容貌,与少年一模一样。
东方吹来的风,拂过他们,搅动高岭的云霞。
山峦被这万古的风,勒出道道沧桑的沟壑。
东风吹啊吹,翻动了历史的书页,一翻,就是千万年……
正文:
“北宫凭——天璇三弟子,明天和你一同去天爵峰的师弟。”易昶门天枢院大弟子千代书朝自己的师弟钟弈俊道。
“快叫师弟。”千代书收敛了温文尔雅的笑容。
“是应该他先叫我师兄吧!”钟弈俊不满道,盯着眼前这个一脸冷淡的小子。
黑色深衣,黑色腰带,黑色靴子,外加一头黑色的长发,这个叫北宫凭的人看起来十分怪异。
这小子是黑无常么……钟弈俊抄手鄙视。
“钟……师兄。”北宫凭淡淡开口,视线却不在钟弈俊身上。
“你看,你身为师兄竟然比师弟还任性,真是无药可救。”千代书叹气道。
“我……”
“把北宫师弟交给你我还真不放心。”
“什……”
“你都已经弱冠啦,好歹也该懂事了,别天天总是沸,像个武疯子,什么礼都不懂。”
“明明…”
“好了不说了,师父也在叫我。你好好跟师弟学学为人处世之礼,免得下山后给我们易昶门丢脸。”千代书温和道,拍拍钟弈俊的肩,叹息着走了出去。
偌大的房屋,只剩下第一次见面的两人。
人长得漂亮怎么样都会被袒护——钟弈俊今天终于相信了这句话。
对面的北宫凭还是沉默不语,目光朝着远方,仿若一尊美丽却没有温度的雕像。
“行了……我带你去客房……”钟弈俊无力道。
月光静静洒在回廊上,两人的脚步在深山的大院中显得格外清脆。这种时候天枢院的大部分弟子都睡了,院中只有昆虫的叫声和露水叮铃。
“天枢院……的二弟子就是这样啊。”
身后突然传来淡淡的声音,钟弈俊猛地转头,“什么?”我怎么了?
“……”北宫凭的表情和见面时没有变化,仍是向着别处,羽睫低垂,双唇紧闭。
自己听错了?
钟弈俊疑惑地继续带路,走到一雕花门前,“这就是了。”他推开门,门吱呀一声。
北宫凭看向屋内。
“……听闻天枢院的弟子每况愈少,看来是真的。”
有些朽掉的木门上繁琐的雕花显示着昔日的繁盛,屋中扑鼻的灰尘味让北宫凭别过脸去。
“什么?!”这酸酸的语气——不能再是听错了吧?
钟弈俊上前一步拧起比自己稍显矮小的师弟。
北宫凭面不改色。不,应该说似有喜色。
“听闻天枢院的二弟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饱食终日,四处闯祸,看来此言不假。”
“你……!”钟弈俊憋着一肚子怒火,却挥不下拳头,最终还是放开他来。
北宫凭理理衣襟,依旧面无表情。
“哼!”既不能打,也不能骂,钟弈俊咬牙切齿地拂袖而去。
易昶门有七院,天枢院是第一院。
天枢院何毕大师是师宗的大弟子,在何毕大师的悉心照料下,天枢院曾一度是易昶门最大的一院。然而自从何毕师父得上了一种无法行走的怪病之后,天枢院正如北宫凭所说的,每况愈下,时至今日,院下的弟子已寥寥无几。冷清孤寂,门可罗雀。
钟弈俊并不是在逃避这样的事实!
“可恶!!”对天大吼一声,钟弈俊胡乱揉起自己的脸。
“怎么,又犯病了?”
这时,大师兄千代书正从正殿回来,声音依旧温和。
“师兄!你不知道!那个叫北宫凭的小子实在是太——嚣张了!”一见自己的大师兄,钟弈俊立马上前吐起了苦水。
“多半是你又惹着人家了吧。”
“哈?!我……”
“我和师父时常总是教育你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为什么就不见长进呢?”
“是北宫凭那小子…”
“北宫凭师弟是多温和的人,大家都是知道的,而且在上次的试武大会中别人也是获了第五名——武功了得,又知书达理,哪像你这样的粗人。哎,你不惹别人,别人又怎么会针对你?你又犯了什么事啦?明天不会又要师兄去帮你道歉吧?”
钟弈俊委屈得要吐出一口血来,“我真没……”
“真没有?”英俊的大师兄一脸慈母像地看着自己的师弟。
“呜……”被这样慈爱又怜悯的眼神盯着,钟弈俊真想咬舌自尽。
“算啦。料想心胸宽大的北宫师弟也不会放在心上,但是今后同路,你恐怕要多多注意自己的言行才是。好了,快回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说完千代书转身离去。
“师兄——!”钟弈俊突然扑住大师兄的腿嚎啕大哭起来。
“干嘛啦……”千代书似乎已经习惯。
“呜呜……”
“又在撒娇了。”
“我没有撒娇……”钟弈俊埋着头。
“别闹别扭啦。”
“我没有闹别扭……”钟弈俊哽咽道。
“那是怎么啦?”
“……明、明天人家就要上路了……”他哭道。
上路?千代书咀嚼了一下这个词,觉得有些别扭。
“哦,原来你是惦记着师父和我的养育之恩啊。算你还有点良心。”说着千代书试图将钟弈俊从自己腿上扯开。
“嗯……师父和…师兄……就像我爹和我娘一样……呜呜……我好舍不得……”
“口不择言!”听到“我爹我娘”的那一瞬间,千代书温和的脸铁青了,狠狠地敲击了一下钟弈俊的头,终于把他敲下腿去。
“哎哟!干什么啊师兄!”钟弈俊捂着头上的包,红着眼睛问。
“…………”够了够了真的够了,跟这个傻不拉几的师弟是说不清楚的……千代书心中想。
“快回房去睡觉,想被师父骂么?又不是生离死别,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明天就要下山了,你想要师父在病中还要为你操心么?给我速速睡觉去!”千代书命令道。
钟弈俊终于夹起了尾巴,不敢再闹,不甘地回房去。
但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千代书的脸却阴沉起来,甚至显得有些悲哀。
第二天,两人无言地在大家的欢送下离去了。
此行的目的是天爵峰。
天爵峰是易昶门的开山始祖修炼的地方。至今为止,易昶门的镇门之宝日涟剑和月华剑还放在天爵峰。钟弈俊和北宫凭二人正是要去取回它们。
“没问题吗,这两个人?”
“这个……应该……大概……也许……没问题也说不定吧?”
“北宫师弟向来很不喜欢传说中的天枢院二弟子,也不知道师父怎么想的。”
几个易昶门弟子正走在送行回去的路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应该没问题吧?
比如当下——
四周是一片漆黑,两人正挤在一处狭小的空间里——
“喂!你靠太近了!”
“嘘!马上就要过来了!”
蜷身在上方的钟弈俊竖起食指,警惕地从小缝中盯着外面。
高束在脑后的长发垂到北宫凭的脸上身上,精神的短打配上认真的英武的脸,让这个师兄显得有模有样的。
身下的北宫凭十二万分不愿意地将上头的人努力推开。
“喂…喂喂!再推就要出去了!”钟弈俊小声道。
“那你就出去!”
“才不!”原本打算与这个混蛋师弟好好相处——哪怕是在箱子里的这短暂的片刻——可是钟弈俊再也无法压抑心头的怒火了。
一边抵御着北宫凭的尖牙利爪一边抓扯着他的衣服,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地——打死我我都不出去!
想不到钟弈俊这么顽固,自己不但没有把他推出去,还让气氛变得更微妙了——两个挤在一起的大男人气喘吁吁衣衫凌乱的,这……
“爹,你们在干什么?”旁边传来的女音打破了这样尴尬的气氛——
两人同时扭头望着被遗忘在一旁的小女孩儿红红和老人家东六。
没错,箱子里其实躲着四个人。
事情还得从今儿早说起。
那会儿钟弈俊和北宫凭才从山上下来。
“是这条。”
“不,是这条。”
“我说是这条就是这条!我是师兄!”
“一个连自己下山的经历都没有的师兄指的路怎么能信?”
“什么!?我、我还是有自己下过山的!偷偷……”
北宫凭挑着眉毛吃惊地看着他。
“你竟然偷偷下过山…”
钟弈俊连忙打断道:“那不重要好吧!”想要掩饰错误的人总是脸红。
两人僵持了一阵,都觉得累了,便下马来。
“跟你一起去行程都会被拖慢的。”北宫凭拿出干粮。
“那、那你就一个人去啊!”钟弈俊啃着饼瞪眼道。
北宫凭忽然沉默了一瞬,冷眼看着钟弈俊:“你当真?”
钟弈俊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连啃饼都忘了:“我…我开玩笑的……”
北宫凭不再理会他。两人之间流动着冰冷的沉默。
这时,北边的树林突然传来簌簌的声音,二人惊起。
“爹!!”“孩儿!!”“可终于找到你啦!!”
一垂髫小女孩儿像头小野猪一样猛地撞上钟弈俊的身子,一白发老人也杵着拐杖一颤一颤地飞速奔向呆立的钟弈俊,像踏着风火轮儿。
“我们找得好苦啊!”老人抓起钟弈俊的手就呜呜哭起来。
早就闪到一旁的北宫凭抄手淡漠地看着这一切。
面对泣不成声的爷孙二人组,钟弈俊只是愣愣道:“啊,等等…等、我、我不是……”
“爹!!”小女孩儿哭得更厉害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直往“她爹”身上蹭。
“喂喂……”
“儿子啊,爹这么多年找你找得好辛苦啊……他们都说你死在战场上了,我偏不信,今天终于给我找到你了……”老人呜咽着抚摸钟弈俊的脸颊,眼神中满是慈爱与思念。
面对老泪纵横的老人,钟弈俊一时说不出否定的话来。
转头向一旁的师弟求助,而北宫凭却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冷笑着站在那儿。
正当钟弈俊想要放弃求助的时候,北宫凭却走了过来,抚摸着小女孩儿的头道:“乖哦,女儿都这么大啦。”
“爹,这个姐姐是谁?”小女孩儿转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充满好奇心。
……姐……姐……姐……姐……姐…………
北宫凭突然听见自己脑袋里的某种东西嘎嘣一声断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