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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那年】
      解雨臣遇见吴邪的那年大概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是“解雨臣”,不是解语花。

      因为作为“解雨臣”的那个自己,早就死了。
      现在的他,只是解家的少当家,解语花。

      那年,名为吴邪的男孩对自己说,“诶?我……我叫吴邪。”
      他记得那时候他说,“我叫解雨臣。”

      那个男孩逆着光,脸上满是羞涩的对着自己微笑。
      【无邪】
      他记得那时候自己还很小,那时候解家和吴家的关系比现在要好得多,逢年过节的时候两家之间也会互相拜访。
      那时候他跟着二月红学戏,家里的老人们图个乐也就随性将他打扮成一副女孩子的样子,穿着小裙子,头上用发绳绑着两个小辫子,随着奔跑起来的步子摇摇晃晃。
      那时候他自己也把自己当做女孩子,毕竟年纪太小,很多事情判断起来也是很费劲的。

      每个孩子都是很盼望着春节的,先不说压岁钱,单是一年到头能好好给自己放个假,和邻里的小孩们一起出去玩就很开心了。
      解家毕竟也是名门,他自是没有和别的孩子一样去门外疯跑的机会,除过学戏的日子不说,平日里他也是安安静静的。
      这年家里的大人们说吴家的人要来拜访,他早早的起来迎接,正月初一的早上吹着凛冽的风,他跟在父母的身后站在门前,
      “这说是要到了怎么这样慢?”
      “再等等,不急。”
      “一穷说今天领着他家那小子过来,据说长得也挺水灵呢。”
      “比起几年前怕是要长上些个头喽。”

      长辈们互相谈着话,他一个人扭扭捏捏的挪到门后,对于毫无印象的陌生人他还是有点畏惧,虽然父亲说那位叔叔在自己还小的时候就抱过自己了。
      穿着红色的棉袄,小脸冻得有点红了,长辈们见了便也让他进房去了,他前脚走进房间,身后就从门口传来一阵喧闹,
      “真是好久不见了啊!家里都忙平时也没什么机会走动,诶吴邪快点叫人啊愣着干嘛?”
      “呵呵,孩子大概是有点害羞了,来来,先进来,外面冷。”
      走进来的人一脸书生气,身后跟着的女子和他的母亲聊得起劲,大概原本就认识,而跟在那位叔叔身后的男孩子一脸谨慎的半低下头去,很是害羞的样子,一手紧紧地抓着身边人的衣角。
      “雨臣,这是你吴叔叔,快叫人啊。”
      平时家里人对于他的礼仪教育是很在意的,可是这时候问好什么的也全都服从于内心的害羞了。
      “叔叔好……”他缓缓的叫道。

      过了一会,他父亲说大人们许久不见有许多话要谈让他去别的地方玩,吴家的那个孩子也是第一次来他们两个可以一起玩。
      但是当他走出房间去的时候,却没看见那个男孩子,心想还是算了就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解家的宅子也是很大的,要回到他的房间需要经过一个拐角,他只顾着低着头向前走,完全没有注意到从拐角处走过来的人。
      “哎!”
      “啊!”
      狠狠的被撞倒在地,他抬起头来看到方才的男孩子揉着脑门,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诶诶!你……你没事吧?”
      两人的个子随时差不多高,但是那男孩却比解雨臣要壮实许多,所以被撞倒的就是此时不管是从打扮还是从心理上都像个女孩子的解雨臣。
      “没事……”他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膝上的灰尘,面前的男孩子一副十分难堪的模样,似是要说“对不起”却又磕磕绊绊的说不出口。
      “没关系的,你就是吴叔叔家的那个孩子吧?”想起父亲的嘱托,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他还是开口问道。
      “诶?我……我叫吴邪。”说着说着脸就红了起来。

      吴邪。
      无邪。

      他突然想笑,这男孩还真的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天真无邪”呢。

      【语花】
      平日里因学戏的缘故,他也算是大大方方的了,这时候便也由他领着吴邪去和邻里的小孩子们嬉闹了。
      虽然他的本名是叫解雨臣,但是二月红给他的艺名却是更被别人所知的。
      那个名字是——解语花。

      “二爷,你看我姿势对吗?”
      “对,走一场看看。”
      “我不要,二爷爷还没给我起名字呢。你答应我爹的。”
      “你这小子,说什么你倒都记得住。好,我给你起一个。你老子叫解连环,你叫解雨臣,不如,解语花吧?”
      “那是什么意思?”
      “解语花枝娇朵朵。”
      “不懂哎,我不要,换一个嘛。”
      这便是这个名字的由来了,赵师侠那一首《蝶恋花》中的几个字却桎梏了他一辈子。

      邻居的孩子们总是“小花、小花”的叫,刚走出门去几个孩子看见他拉着吴邪,就喊道,“小花!来我们一起放炮仗啦!”
      他应了声,刚准备要过去却被身后的吴邪拉住了。
      他转过身去,吴邪一脸的不情愿,大概是不怎么喜欢和太多人一起玩,他叹口气,问道,“怎么了?”
      “他们叫你‘小花’?”
      “恩,我有两个名字。”
      “两个?一个人不是只有一个名字么?就像我只能叫‘吴邪’啊?”
      那时候他还什么都不懂,对于吴邪的这句话就只是说了句,“那你和他们一起叫小花就好了呀。”

      之后再想起那句话,却是能够有许多答复的。
      一个人只能有一个名字,名字表明的是一个人的身份,但是“解语花”和“解雨臣”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人。
      站在戏台上的那个,是解语花。
      这个时候,解雨臣是死的。
      但后来就像小时候分不清戏里戏外把自己当做女孩子一样,分不清自己是戏里的那个“解语花”还是戏外的那个“解雨臣”了。

      而解语花越活越久,解雨臣却死在了二月红替他起名的那天。
      【前戏】
      吴叔叔有事先回了吴家,至于吴邪,因为吴家太忙,也就先寄放在了解家。吴邪的性子本就安静,和许多人一起吵吵闹闹的玩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霍家的小姑娘也来解家玩,因为是过年,大人们也任着小孩子们去玩了。
      这几天他整日待在家里,几个小孩子整天玩在一起,虽是暂时不用去二爷那里了,但每天早上起来还是要练练的,而这个时候吴邪也不管冷不冷,就端个板凳,坐在一旁看着,秀秀开始的几天也会看着他吊嗓子,但后来也就没什么兴趣了。只有吴邪虽然冷的直发抖,许多字句也根本听不明白,但还是凭着感觉叫好。这倒让他觉得心情挺好,这戏演给吴邪一个人看,倒比演给戏台下的观众看还有意思。

      “小花,你这唱的是什么?”一曲唱罢吴邪走过来问他。
      “我说了你也不懂,戏这东西,想罢你是不怎么了解吧?”他早已忘了自己是多大开始和二月红学戏的了,但提到戏就立刻成了嘴刁之人了,吴邪对戏不怎么了解,小孩子心理总有种优越感,便头头是道的讲起来。
      “诶?小花,听你的话,这唱戏的不就是下贱的人了?连自己原本的身份都要抛弃了?”吴邪听到他说关于“学戏的总有个艺名”的说法时,这样问道。
      “或许吧,但我就是爱上这戏了,唱着唱着就停不了了。”那时候他是这样说的,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他要唱着这戏,一直到白头。
      “但我觉得小花唱得很好听啊,唱得这么好的戏怎么就成了下贱的戏子了呢。”吴邪这样问着,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突然想起以前自己也这样问过二月红,便将他的话从头到尾的按着记忆说了一遍,

      “大概是世人嘲笑唱戏的一辈子在演别人的人生吧,连自己的故事原本是什么样子都忘记了。”

      二月红第一次说出这话时,他自己也不明白其中的含义,而这时蓦地说出来吴邪自也是不理解的。
      “诶,小花,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吴邪睁大眼睛问他,他自然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了,就拉着吴邪往屋里走,嘴里喊着“冷死了冷死了别问了”。

      因为我也不明白,要怎么解释,再问下去不就穿帮了么,还不如让你一直崇拜我。

      说“崇拜”这话,是因为有次吴邪拉着他说,“小花,我觉得你和那个女孩可像了。”吴邪说这话的时候脸红的要命,他顺着吴邪的手看过去,才发现是墙上的招贴画,上面画着个绑着羊角辫穿着红裙子的小女孩。
      那时候倒不过来性别的他倒是因为吴邪这句算是夸奖的话欢喜上了一阵。

      吴邪跟着他进屋,端着茶喝起来,总说小孩子容易忘事,刚才要问的话这才几步路又都忘光了。

      其实要是让他现在来说,也没办法完全解释清楚。
      关于这场名为“人生”的戏里,他到底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到底是一直再演谁的人生呢,自己的人生真的是自己所想要的吗。
      【无事】
      有一天秀秀拉着他和吴邪,说是要出了这条街去玩。秀秀本就是性子开朗的孩子,平时总在解家的这条巷子里面玩也就没什么兴趣了,嚷嚷着要到别处去。
      他本就是解家的少爷,平日里出门学戏很少是走着去的,若是出了这解家所在的区域,要去哪里怕也是不知道的。
      人在小的时候总是不害怕许多东西,或许是对危险的判断能力不怎么够,就好比面对有毒的蜘蛛,有些人会怕的腿软,而小孩子说不定会笑着伸手去抓一样。
      秀秀领着他们向家里人打了招呼,大人们似是对他们不会走远在思维里产生了定式,便由着他们出去玩了。
      这条巷子很长,秀秀走在前面,吴邪拉着他走在后面,秀秀说着许多关于在霍家发生的有趣的事情,他心里虽然有些担心,但因为小孩子逞能的心理也就跟着往前走了。更何况在戏台上听惯了掌声,也就变得有些好强了。
      那时候长沙的汽车很少,走出门的小孩子不用害怕被汽车撞,但是那会的小街小巷总是容易把人弄丢,更别提小孩子了。
      吴邪把他拉得紧紧的,软乎乎的手心里都出了汗,
      “吴邪你拉这么紧做什么?”
      吴邪看看他,有点心虚的样子笑了笑,“小花,我这不是怕你走丢吗。”
      “知道啦知道啦!”他明白这只是吴邪自己有点紧张了,看来这孩子平日里还真是听话,没有自己一个人跑出去这么远过。

      其实他也没有过啊。

      秀秀好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突然向前跑去,他说到底还是害怕的,就赶紧拉着吴邪往前追,一边追一边喊,“秀秀,你慢点!”

      然后就是下坠的感觉了。

      “小花?”
      “小花?”
      小花……
      小花……

      他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睁开眼,发现是吴邪。
      好像是因为四周的光线不怎么好的缘故,他看不大清楚吴邪的脸。吴邪见他醒了,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太好了!”
      “这是哪?”他支起身子,觉得右腿很痛,低下头一看,腿上一大片都是血。
      吴邪见他面露难色,就拍了拍他的肩,“没事啦小花,那不是你的血。”
      “诶?”
      “那是我的血……”
      他这才看到吴邪头上的擦伤,寒冷的天气里,血虽然不再流了,但看起来还是触目惊心。
      “没事啦!都怪我,没看到路上有个坑,还得咱两都掉下来了。”

      他抬头向上看去,这坑对于成年人来说是不算多深的,不宽的岩壁要爬上去也不是不可能,但对于两个小孩子来讲就有点难了。
      那时候他的身手还没有日后那么好,两个小孩子掉入像是下水道一样的洞里,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那时候的吴邪突然就不像平日里那副胆小的样子,让他躺在他腿上,抓着他的手说,“小花你别害怕,解叔叔会来找我们的,不会有事的。”
      其实那时候他想说,
      ——吴邪,你说让我不要害怕的时候,手一直在抖。

      最后他们两人终于被秀秀回去叫来的大人们发现,他看见吴邪头上的伤口似乎有点深,以后怕是要留下疤痕了,但是自己身上连会出血的伤口都没有,只是有些瘀伤和尘土。
      “我说没事吧小花!”吴邪一边让他妈妈给他上药,一边和他说话,药水擦到伤口上时,吴邪疼的直倒抽凉气。
      “行了,你别说话了。”看吴邪疼的样子,解语花觉得自己也有点疼了。

      而且好像是来自心里。
      【回去】
      受伤事件后,霍秀秀早早就跟着家中长辈回去了霍家,而春节要结束的时候,吴邪也要回去了。
      他自然是知道有这么一天的,吴邪只是因为家中过忙才会在自己家呆上这么久,总有一天吴邪是要离开的。
      而且听父亲说吴邪这年之后就要去杭州了,怕是以后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长沙这边了。

      吴邪爸爸来接他的时候,吴邪拉着他的时候不肯放开。
      小孩子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很难和一个人变得熟悉,但一旦和那个人熟识了,一段日子之后却又很难分别了。
      “小花……我以后还能来找你玩么?”吴邪低着头,脸整个的都埋在了围巾里。
      他笑了笑,“当然可以了,你不是说以后还要永远和我在一起么?我相信你,不会食言的。”
      “恩,小花,明年我还会来的。”吴邪带着厚厚的棉手套拉着吴邪爸爸的手,两家的长辈们还在说着客套的话。
      “再见。”那是他第一次和吴邪说再见,也是最后一次了。
      那时候吴邪满脸的舍不得,而他便成为了两人间“勇敢”的那一个,似乎是一点也不在乎的向吴邪挥挥手。

      曾经说过的“一定会再见”却慢慢地就被忘记了。

      人们只记得小孩子玩在一起就很难分开,但却忘记了小孩子的记忆力一点都不好。
      好的,不好的,快乐的,痛苦的。
      在日后他们长大的时光里,都会忘记。

      【他所想要回去的,不止是那年。】
      【明白】
      突然之间明白了自己的身份这件事对于他来说是很痛苦的。

      这时候他跟随二月红学戏已经很久了,也渐渐的有名气了起来,随之而来的就是有越来越多称呼他为“解语花”的人,这个霸道的名字占据了他原本身为“解雨臣”的这个身份。
      在很多人面前,他是“解语花”,在极少数的人面前,他是“解雨臣”。
      世上有个很简单的道理,那就是少数总抵不过多数。
      多数人心里的那个“解语花”就硬生生的杀死了那个“解雨臣”。

      似乎是突然间的,他就从女孩子变成了男孩子。

      这样说似乎也不对,他原本就是个男孩子。
      只是因为曾经分不开戏里戏外才会如此。
      现在长大了,分清事理的能力也更强了,所以也就明白了。
      作为男人,回顾自己是“女孩”的那段日子时,他突然就想起了说过要和自己“永远在一起”的那个人。

      那个人名为——吴邪。

      吴邪曾经说过,要永远和自己在一起。
      幼时的自己也有相信过这句话,或者说到现在还信着。

      但是吴邪再也没来过。

      刚想到这件事的时候,他一时之间变得恍惚,二月红问他,他也不答。
      剩下的只有眼泪。
      他一向是尊重师傅的,对于二月红的称呼永远都是“二爷”,对他毕恭毕敬,跟着他努力学戏,而这次,他一直在哭,哭着对二月红说,“二爷,为什么我会是个男孩子?是不是因为这样,吴邪以为我骗了他,不愿意再来找我了?”

      二月红拍着他的背,声音里带着些岁月的味道,说道,
      “我教给你的不止是戏,戏里的人其实有血有肉,他们存活的方式,他们的喜怒哀乐,你都应该明白。唱戏的时候你作为他们而活着,戏里的人再富有,再穷困,要知道,戏演到最后永远都只能是曲终人散。”
      “就算是唱了又罢,方罢又起,也没有哪一场戏能够一直演下去。”
      “解语花。”

      【他明白了,有些承诺,许下,却不一定非要实现】
      【他明白了,再入戏,终要醒过来】

      【戏子只是不停地,在演别人的人生】
      【奈何】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一个人在想,吴邪到底是他的什么人呢。
      说是儿时的一个玩伴吗?
      那为什么就是忘不掉呢?
      说是家族世交的孩子吗?
      那秀秀为什么和他不同?

      或许吴邪是不一样的。
      他想起戏里的人们所讲的那感情,心里暗暗的嘲笑自己,这男男女女自己怎么还没倒过来?
      突然想起一本书上说的,“这‘情’字,谁又奈何得了?”

      谁又奈何得了?

      这世间,这一个“情”字,又苦了多少人?
      【背影】
      感谢我不可以,住进你的眼睛,所以才能,拥抱你的背影。
      有再多的遗憾,用来牢牢记住,不完美的,所有美丽。
      感谢我不可以,拥抱你的背影,所以才能,变成你的背影。
      躲在安静角落,不用你回头看,不用珍惜。
      感谢我不可以,拥抱你的背影,所以才能,变成你的背影。
      躲在安静角落,如果你回头看,不用在意。
      【后戏】
      后来他成了解家的少当家。
      记得有一次他看三国演义,对于刘关张三人之间的豪义一点也不在意,就只是看到那开篇的一句“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便再也无心继续翻阅。
      总说久合必分,那么是不是也一定会是分久必合?
      那是不是吴邪还会回来?
      或许吴邪只是年幼时因为自己无法分辨性别而存在过的一段美好的感情里的主人公,但现在他明白自己是个男人。
      更重要的是吴邪也是个男人。
      他不知道要给自己心里的这份执着下个怎样的定义,但就是没办法放下那个人。

      再一次遇见吴邪的时候,大概就是映照了那句“分久必合”了,吴邪在新月饭店闯下了大祸,他在心里笑,那家伙还是那么天真无邪。
      只是同样的,他们再也不复往年。
      他再也不止是那个跟着二月红学戏,戏里戏外倒不过来便把自己当做女孩子的解雨臣了,而吴邪那天真的笑,再也不只是对着他一人。
      突然之间吴邪都没有想起他,就算想起了也只记得那个“小花”是幼时玩在一起的伙伴罢了。
      吴邪的身边有一个人,他的那双眼里满是淡然,不管看着谁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那双黑色的眼,在解语花看来简直就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那个人是张起灵。
      道上的人叫他哑巴张,夹喇嘛的价高的吓死人,但是在斗里,他的身手却能报你死不了人,也算是道上的红人了。
      吴邪跟着他三叔吴三省踏入了这行的事他不是不知道,但也没说些什么,他感觉得到,这是一个无比庞大的局,错综复杂的交错在一起,他们只是这局里再渺小不过的一个子。

      就像一场没有结尾的戏,所有人都是上演那戏的低贱的戏子。

      吴邪为了那个名叫张起灵的人不顾一切,甚至可以拼上自己那条命,这是他看出来的。
      他想起那年吴邪走的时候说,小花我们要永远在一起,觉得从心底有种想要嘲笑某人的冲动。
      小孩子所说的“永远”,他还真的当了真了。
      只是他没勇气去说,没勇气去问。

      ——吴邪,你还记得当初那个约定吗?
      ——你要是不记得了,也没关系。
      ——你知不知道,我还记得的,那个约定。
      【勿失】
      从张家古楼出来后他去了国外养伤。
      再回来的时候,他去杭州的西泠印社看吴邪。
      那人见他,依旧是笑,只是和初见那年不同,也和张起灵在时不同。
      “小花,他走了,但我还得活着。”
      “恩。”
      “我和他约好,十年后再见。”
      “恩。”
      “小花?小花?”
      “恩?”
      “你怎么哭了?”
      “诶?”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眶已经湿润。
      他哭了。

      为什么呢?
      因为吴邪始终记得和张起灵的约定,却忘了和自己的么?
      如此简单的事情,竟然让那个坚强的有些过分的解语花哭了。

      “吴邪。”他抬起头来叫住面前的人。
      “啊?”吴邪被他这突然哭出来又突然叫自己弄得有点反应不过来。

      ——“别丢了张起灵。”

      你已经在这漫长的人生中丢了那个最初的我们,这次,千万别再丢了这个张起灵,和这个你。
      那个存在于我记忆里的吴邪,已经不是这个你了。
      【曲终】
      再次给吴邪打电话已是很久之后。
      他不想去打扰吴邪,又或许只是不想出现在吴邪寻找张起灵的道路上。
      哪怕只是匆匆而过的风景,他解语花也不屑去担当。

      突然想给吴邪打电话是因为那天是春节。
      又或者说,是他第一次遇见吴邪的时候。手机已经被他按得再熟悉不过,那个号码也再熟悉不过,按下那个拨号键的时候他听见自己的心跳。
      打得他的胸膛有点疼。
      “……”
      “……”
      “喂,吴邪,我是小花。”

      “先生,手机的主人现在在市中心医院,您如果和他认识请立即赶到,我们即将为他进行手术。”

      ……
      ——“吴邪,别丢了张起灵。”
      ……
      我忘了说,你也要好好活着才行。
      你说他走了,但你也要好好活着。

      那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他知道吴邪自那之后还一直在追寻真相,不像当初的那句话吴邪问过了又忘,这个真相吴邪并没有放弃,他一直在追,一直在找。
      吴邪没有放弃,他一直记得和张起灵的十年之约,吴邪一直都在追,因为他放不下张起灵。
      有时候他会想,若是没有张起灵的话,事情会是什么样子呢。
      但又或许,即使没有张起灵,也会有别人出现,而吴邪只是存在于过去的人,自己也只是存在于吴邪的过去的人。
      命运这种东西于他来说就好像是“解语花”这个名字一般,太霸道了。“解语花”霸道的使得“解雨臣”消失,命运霸道的使得他没办法反抗。

      “大概是世人嘲笑唱戏的一辈子在演别人的人生吧,连自己的故事原本是什么样子都忘记了。”

      他突然想起幼时吴邪问自己的关于戏子的事情,想起了那时候他的回答。
      那是二月红告诉他的话。
      二月红和二夫人的事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觉得那样的爱太过美好,他的师娘太过幸福。
      “戏子”这个词语,或许带着太多的悲哀了。
      他从未忘记过二月红的这段话,“自己原本的故事”又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世人嘲笑戏子,认为他们低贱,他到现在都没有个答案。或许不仅仅只是因为他们只会演别人的人生,活在别人的世界里,这样的说法未免太过文艺了。
      或许只是没来由的,认为那种人不如自己,觉得他们是低贱的人。
      或许因为他们所从事的行当只是在供人取乐,一曲唱罢若是宾客兴未落还要继续唱下去。
      他想起二月红下葬时比二夫人高了半尺的棺,哪怕破了规矩,二爷爷也要让在底下等了半个世纪那么久的丫头,能够再次靠在他的肩膀上,听着他的戏腔。

      别人的人生是什么样子,自己的人生是什么样子,根本就没有人规定这件事情。戏子一直在演,在演着别人的喜怒哀乐,那么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问题或许连二月红自己也不知道,他解语花自然也不会知道了。
      他曾经很羡慕二夫人,遇到了二月红这样好的人。
      记得有次他在二月红家里翻到一张纸,上面只写了几个字,“值得么?”他不知道这几个字是写给何人,又是何人所写,也就按着自己的心思来理解了。
      现在想想,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成了许多事情的通问。
      “值得么?”
      我们做了许多事,值得么;我们固执了这么久,值得么;我们扔了那么多东西,又捡了起来,又抛弃掉许多东西。
      这样子,真的值得么。
      短短的路程里,他想起许多事情。
      初见那年,吴邪站在自己面前说“我叫吴邪”时的样子。
      别人叫自己小花时,吴邪说“一个人只能有一个名字”时的样子。
      早晨自己在院子里吊嗓子,吴邪坐在旁边作为唯一一个观众给自己拍手叫好时的样子。
      两人掉下深坑时,吴邪在自己身边拉着自己的手说“没事的”时的样子。
      告别的时候,吴邪信誓旦旦的说“明年我还会再来的”时的样子。

      ……都是吴邪。

      脑海里已经没了别的想法,满满的都只有“吴邪,别出事。”

      短短的路程里他已经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
      大约是吴邪为了张起灵,又去了什么危险的地方,现在性命堪忧了。

      赶到医院的时候,他感觉到关上车门的自己的手在颤抖,医院里有许多人,他跑到前台问坐在那的护士,“是不是有个叫吴邪的人被送来了?他现在在哪?”
      “啊?”那护士被他焦急的问话弄得有些反应不过来,随后说道,“现在应该在……B……B1层。”
      他听了后什么都没有管就准备跑向电梯,对于那个楼层的数字大脑里一点判断都没有。身后的护士见他这就要走,赶忙喊道,

      ——“先生,那一层是太平间!”

      他感觉到这个世界都失了声音,却又婉转的戏腔传来。
      他听不见那词句,一切又突然归于平静,随后有人似是在他耳边问,那稚嫩的声音说,

      “小花,你这唱的是什么?”

      要他回答的话,现在他只能对那个人说,

      ——“吴邪,那是岁月。”

      【昨天变成记忆中的刀】
      【如今只是戏台上的言】

      【幕帘拉开,掌声连绵】
      【灯光黯淡,伴奏忽灭】
      【曲终人散,你我殊途】

      【这场名为岁月的戏,终于散了】
      【故城】
      那座城很小很小。
      与那个世界比起来简直是渺小的犹如沧海一粟。
      那座城里只住了一个人。
      那个人很小很小,大概是五六岁的样子。
      永远永远都没有成长,也不会成长,永远都停留在幼时的那年。

      永远活在他心里的那座城中。

      即使那城早已被烟尘淹没殆尽,如今不留痕迹。
      【戏子】
      【请千万不要 不要把我的悲哀当真也别随着我的表演心碎】
      【亲爱的朋友今生今世我只是个戏子】
      【永远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泪】
      【勿忘】
      台下的人叫着“再来一曲”,只是戏子早已累了。
      原本的花开几重、姹紫嫣红,今也只剩断壁残垣。
      或许过往的一切都只是戏中的唱词,他就好似当年,只是混了戏里戏外。
      他名为“解语花”,却解不开那岁月陌上,几重繁华。

      犹记得流光尽头,那句“此生,勿失勿忘。”
      只是,本就殊途,何道再相逢。
      【人散】
      【箫鼓喧,人影参差,满路飘香麝。】
      【因念都城放夜,望千门如画,嬉笑游冶。】
      【钿车罗帕,相逢处、自有暗尘遂马。】

      这是最后一场戏。
      由此,戏中的人永远少了那一个。

      台上最终,只他一人。

      【年光是也,唯只见、旧情衰谢。
      清漏移,飞盖归来,从舞休歌罢。】

      “再来一出呗!”
      “哎!”

      ——“解语花,演下去,不要停。”
      ——他这样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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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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