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枫山庄》沙星鸥

2、二

　　梅林间的阵阵朔风更盛，似有高人从远处向这个方向疾行。
　　“来了！”
　　那姑娘尚未反应过来，旁边的天山派弟子长剑出鞘，向着梅林深处一抹鹅黄飞驰而去。
　　“锵——锵——锵——”梅林深处两道身影闪烁，快似闪电，兵器相接之声不住传来。
　　劲风稍弱，姑娘方才睁开眼睛看清了状况，一时顿足，冲进梅林，“别打了，误会，喂，你快停下来，不许伤到师娘！”
　　那正与天山派弟子过招的是一位身着鹅黄色衣衫，挽着清爽发髻的年轻女子。她面带轻纱，实在看不出她的年龄，旁人只得猜测约莫二十出头。她身姿绰约，舞着双剑，不费力气化解来招。她身法飘渺，行进在梅叶之上，恍若是这林间的黄梅仙子。
　　不知那天山派弟子是没有听见姑娘的话，还是听见了姑娘的话，打的更加疾劲，竟连着几招将鹅黄色身影逼退了几步。长剑寒光烁烁，几次三番向着鹅黄色身影的颈部刺去，黄色身影愈加灵活多变，在林间穿梭起来，只见影不见人，而男子紧跟而至，丝毫没有落下脚步。不知怎的，在一旁的姑娘看来，他们的身法看来有些相近，此时的切磋已经不是刚开始的点到为止，而是刻意的生死相搏。
　　姑娘轻功尚行，但并未经历过多少打斗，只觉眼前的鹅黄色衣衫女子略处下峰，心中暗暗着急。这混混是她惹到的，可不能连累了师娘。她脚下运劲，想要施展轻功前去阻止，却清晰的听见了师娘传音入密的声音，让她不要介入。就在她分心之时，她被隔空点了穴道，动弹不得，连出声都不行。
　　“师娘，我不会过来的，可是也别这么远还点我穴道啊！”姑娘在原地闷闷地说道，却连自己都听不见。
　　眼前的两人越打越激烈，“锵---------”长剑又将女子逼退了几步，出招越来越快。女子似是招架不住，连着几招闪身向后退去，眼看就要被逼至后面大梅树下，无路可退。天山派弟子突然收住剑势，伸出左手，食指迅速向女子的喉间点去。谁知，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女子左足在梅树树干上用力一点，一跃而起，反身挥剑，横在了男子的脖间。
　　“你输了。”鹅黄色衣衫挽着发髻的面纱女子淡淡地吐出这句话，然后收起双剑，转身向姑娘走去。
　　“女侠好功夫！不如在下做东，一同去酒馆小酌几杯？”天山派弟子收起长剑，收起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换上了亲和的笑容，鼓起掌来。
　　那女子解开了姑娘的穴道，带着她往渡口的方向走，一眼也没有瞧那男子。“小容，我们回去吧，天快要下雪了。”那姑娘乖巧地忙拾起地上的货物，跟着黄衫女子离去，她回头望了望杵在那里的男子，此情此景，不知为何，她也觉得有些悲伤，隐隐对他生了些许怜悯与同情。
　　那男子就站在那里摆着僵持的笑容，目送她们远去。
　　走了许久，离码头已不远，天开始稀疏地落下小雪，一直走在前方的黄衫女子突然说了一句，“那个人，以后少接触。”
　　“是！师娘。”姑娘点点头，紧跟上女子的步伐。

　　冬雪一落，扬州街头的行人比早前已少了许多，那天山派弟子走在路上，一脸苦涩，全然忘记了越下越大的白雪。鹅黄色衣衫的女子在他脑中久久不能褪去，那个他至今还爱着的人，一别五年，没有想到她真的嫁给了那个人，没想到她又收了徒弟。五年学艺，虽然将她逼退了几步，可终究还是没能赢她。既然已经战败，一切也变得枉然，也许天意让我忘了过去吧。想到此处，他淡然一笑。
　　走着走着，他眼前的雪似乎在他的上方停了下来，他抬头看到了眼前的一袭紫衣，她右手打着金黄油纸伞，姣好的脸上有着甜甜的笑容。
　　“陆公子，五年未见，别来无恙。”那女子是典型的南方人，雪白肤色，柳眉杏目，官话中带着一些吴侬软语。
　　“多谢上官姑娘关心，千轩一切安好。”那男子温润一笑，接过女子手中的伞，并肩行走在扬州街上。
　　“你那日重伤刚好，留书而别，我再无你的音讯。如今扬州街头巧遇，不知你是否还在寻找当年的那位姑娘？若仍无消息，或许你可将她描述一番，江南一带我比较熟悉，也可以帮忙寻找。”
　　“上官姑娘的好意，千轩心领了。当日若不是上官姑娘搭救，千轩早已不在人世，若以后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吩咐，千轩定当尽力相助。只是那日我苦苦追寻的人，如今再见，已嫁做他人的妻子，不必再麻烦上官姑娘了。”他说着不禁失笑，握了握手中的长剑。
　　雪越下越大，油伞上已满是落雪，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是个好年吧，他们在路上静静地走着，不知各自在想些什么，一段时间无人发话，亦无人知道所往何处，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扬州酒家的小巷之中。
　　小巷狭隘，向着他们迎面走来了一群醉汉，走在最前面的醉汉径直向着伞下的上官姑娘而来，“这么美的姑娘儿，大冷天的和小白脸到哪儿去啊？这儿可是酒馆后巷，不如和几位大爷进去和几本水酒，来！”说着，他的手向上官姑娘伸去。
　　陆千轩一个箭步在前，挡住上官姑娘之前，右手出指，点住了来人的肩上穴，一时疼得他哇哇大叫。后面的醉汉见状都冲了上来，陆千轩脚下步法奇特，身形飘渺，以撑伞的左手为轴，左进右退，将来者纷纷打了回去，而上官姑娘的肩头未曾落到一片白雪。
　　“你…你究竟是谁？无量派大弟子门下的人你都敢打！有种的报上名来！”那个被点了右臂经脉的醉汉怒吼起来。
　　“哦，大名鼎鼎的无量派？小弟穿着区区天山派玄霜袍实在不敢问候无量派大侠。扬州雪景难寻，不如众位再欣赏一下，小弟和这位姑娘还有事，先走了，承让！”说着，陆千轩拉着上官姑娘走进了扬州酒馆。
　　入了楼上的雅座，抖了抖身上的残雪，他们这才坐定下来，温了一盅“烟花醉”。
　　“陆公子，刚才多谢了！无量派的事还让你插手，真是过意不去，东西宗的事等试剑大会上一定会有个了断。”上官姑娘解下了身上的紫袍，放在一旁的红木圆凳之上。
　　陆千轩拿起另一盅未温的“烟花醉”，一饮而下，道，“试剑大会，恐怕天下各门各派尽会参加，这已经不是你们无量派东西宗的事情。今日之事只不过给我师…给我挂名师父添点麻烦罢了。”
　　“挂名师父？”上官姑娘柳眉微微一皱，“虽然你刚才对付那些人的功夫使得并非天山派武功，可你若不说也不会有人猜疑，为何要告诉我？”
　　“呵呵，上官姑娘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对你也不必隐瞒，”说着，他又举起酒盅喝了几口，“当年我爱上的女子就是照顾了我五年，传授我武艺，教我待人之道，视我为己出的师父。”
　　“你师父？”上官姑娘不禁惊叹了一声，“那她为什么不来找你？你又怎么样会离开她？”
　　陆千轩一口又一口喝着酒，往事如流水般道了出来。上官姑娘在一旁听着，不时地问几句。三盅“烟花醉”被他喝完之时，窗外夜色已降，漫天大雪纷纷扬扬地飘着，屋内暖炉清烟渺渺，催人萌生困意。转眼间他们已说道五年前上官姑娘三日三夜不吃不睡的守护，陆千轩登时紧紧地握住上官姑娘的玉手，深情地凝视着她，慢慢向她靠近。上官姑娘面上不觉发红，呼吸急促，眼看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陆千轩温柔一笑，一头栽倒在了酒桌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