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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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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你有没有试过整个人持久地陷进一种沉寂的精神状态中,不是颓靡,也是落拓,你可以很有效率很明智地处理任何事,也可以谈笑风生应酬自如,可是就是感觉安静,安静得像是整个人慢慢沉浸在一湖透明的死水中,你躺在湖底,一动不动,睁开眼睛,静悄悄看着湖面上发生的事情。因为隔了一层那么安静的水,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变得那么无关紧要了。
第五年,在吴家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走上正轨的时候,我开始莫名其妙陷进这种状态。不喜欢见人,不喜欢出门,连笑都是极浅极浅的。我觉得这种状态说好也不算好,说坏也不见得坏到哪里去。我感觉很舒服,在这种状态下,不用想东西,也很少想起些什么,因而愈加安静。
闲暇无事的时候,一个人缩在书房里翻那些古旧的书,喝喝茶,练练字,累了,就盯着天花板直到睡去。
接近上世纪的老夫子的生活方式,让我觉得格外安稳,仿佛这样很快,很快的,就可以度过一个十年。也许,哪一天从梦里醒来,就是另一个十年了。又或者,哪一天突然惊醒,看着天花板上的画像,记忆里找不到一点痕迹。这样或者那样,对我来说,都是好的。
时间实在是种很消磨人的东西。每一天,每一天,如果那是最后一天,多好。
我在一个清静的小巷买下了一个大宅子,是清末的那种古旧宅子,院子里有一些树,一些花草,一方石桌石凳。没有很多人,身边只留下了一个王盟。
有时候我会突然盯着王盟看,很仔细地看,看的他浑身不自在想说话又不敢说想问什么又不敢问,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突然想起来到,他会不会是闷油瓶扮的呢,突然有一天跳出来跟我说,我回来了。我知道这个想法很2B,很搞笑,可是我抑制不住自己乱想。我知道闷油瓶这个人从来目的明确不会干这种无聊的事情,可是我管不住自己。
既然等待遥遥无期,那么容我多些幻想,可好。
我想他会原谅我的。
那半年间我只梦见了他一次,在青铜门前,他在一队阴兵中走着,唇齿开合,无声地留给我两个字,再见。
然后我惊醒了。我只是突然想到,再见,是再见,还是再也不见。我只是突然想到,在雪山上最后打晕我那次,他有没有有留给我一句再见。
那半年间我很少见人,连爸妈二叔他们都很少见。唯一终日在身边的,就只有王盟。
直到有一天有个人跳进了我的窗子。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似乎是夏天,因为我记得我穿了件白色的唐衫在书桌前练子。桌子是挨着窗子摆着的,所以那个人撬开了窗子跳进来的时候,碰翻了我的墨汁,泼了我半身墨色,也染黑了他的粉红衬衫。
那人一个回旋接住了砚台,轻轻放在桌上,然后朝着愣在一边的我,现出个笑。
“怎么,三爷,要不是我翻窗子进来,你还真不打算见人了?”那人巧笑嫣然,目光却是冷冷的。
那个时候我的反应很好笑地迟钝的过分,简直可以听到自己脑袋咯吱咯吱运转的声音,慢慢从脑海中搜索出来个印象,然后勾起嘴角,笑:“小九爷。”
那个人一直盯着我,微笑着的眉眼慢慢收起来,然后舒展,突然笑得更深。在那一瞬间,眼前一花,胸口便遭了重重一拳,疼得我闷哼一声整个人折了下去。
下一秒,那人染着墨色的纤长手指拎着我衣襟把我提了起来,一抬头,撞进他眼睛里。
与那个人不同,他的眼睛很亮,像一泓清泉。在里面,我看见一个脸色很苍白的人在弯着嘴角笑,然后慢慢意识到那是自己。
“小九爷。”我叫他的名字。
“疼么?”他盯着我,隐隐的怒气聚集在秀美的眉间。
我摇头,然后他毫不犹豫给了我第一拳。
这一拳,极狠,整个肺部似乎都被贯穿,疼得我整个人蜷缩着一团不停咳嗽起来。
“醒了么?”他问我。
“小花。”我笑。
“很好。看你成什么样子了?”他的语气很冷,“吴家三爷,怎么,玩痴情还不够还想玩殉情不成?”
我看着他,不说话。
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离了他活不了了么,吴邪?”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我看着他,懒得说话。
怎么会,这世上,谁离了谁不能活呢。
小花他怎会不懂这个道理,还用我教?
“吴邪”他捏紧我下巴,逼我看向他,“这世上不只张起灵一个人,你他妈的给我醒醒!”
我觉得呼吸困难。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这三个字了,本以为陌生到根本想不起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居然却还会觉得痛,好奇怪。
“我知道。”我恩了一声,慢慢扶上他的手,掰开,笑,“小花,我疼。”
然后我觉得胸口的冷和疼再也不能忍受,我觉得自己快要吐血了,像从前看的所有狗血言情剧一样,然后我就真的吐了。
结果就是小花被我吓住了。这是我第一次看的他被吓傻的神情,去了所有的凌厉气势和故作的凶狠,呆呆的,一动不动,甚至有些可爱。
我当然没有晕倒。晕倒是言情戏主角干的事,而我只是个三流剧本中的路人甲。
我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吓呆的小花笑哈哈大笑,觉得自己回到了从前无比2B的日子。
我清醒地感觉到快意。似乎一直以来所有压抑着的,都被这一口血给吐净了。也许我就是欠虐。
我一边笑一边说,小花,你能饶过我吗?你看,你们都有人想,有人挂念,有人在一起,你看他就一个人,可怜巴拉的,除了我谁还记得他。让我怀念下,让我伪装会儿深情,成么?
这回轮到小花不说话了。他看着我,那种眼神很奇怪,好像痛的不是我,是他。
我觉得我变了,可是不知道自己在朝哪个方向变,不知道是好还是快,上一秒还是一个样子,下一秒似乎就能变成另一个人。可是无论怎样,我都能活下去。
我得活下去。
我还不能停,我必须走下去,因为还有一个人,在雪山里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