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霓》尹蔻

5、此生此刻，繁花满枝

　　前世我错过了你，盼你一次的回头。
　　今生我错过了你，期待来世的等候。
　　可是，来生我们还要继续错过。
　　这也是一种缘分。
　　而我固执地相信，我们之间，此生此刻，必定是繁花满枝。
　　我爱过你，不为情深，无关风月，只为那一次的心动。

　　不容置否，薄霓与夜潇寻之间必定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他的眼神，总是包含了太多我看不懂的情愫。
　　此时此刻，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无力回应。
　　“喂，夜潇寻，我，是不是，欠了你什么啊？你有必要这样穷追不放么？”好半天，我才憋出这句话。
　　他眼中似火烧的光芒渐渐褪下，无比嘲讽地笑着说：“欠？”
　　恨意习习如羽箭，从他的瞳孔中万箭齐发，就像要把我刺穿。他紧抓着我的手腕，用力一分分深入。
　　“你欠我的，是要用命去还的。怎么样，你敢不敢今夜就把命给我啊？薄公主？”
　　他的呼吸冰凉如寒山，在我的脖颈处凝成霜雪。
　　突然之间，他的右手掐住我的脖子，左手捂住我的嘴，额头青筋暴出，邪魅至极。
　　“封雪庄让你逃了是我太大意了呵。”他的语气突然又变得很温柔，“霓儿啊霓儿，如果得不到你，我活着还不如死。那么，不如我们一起下地狱吧。好吗？”
　　“好，好，好个屁啊。你……你……快……放开，我，咳咳咳……”我快要接不上气了，救命，救命啊。
　　他真的是要我的命。没有半分犹豫地使劲扼住我的咽喉。
　　意识渐渐模糊，只记得一把折扇，一场花雨，一丝血的腥甜，一道关切的目光。
　　一如薄暮最美的晨光。
　　梦里是雪舞漫天，耀眼的银白，刀刃的血风，剑影交错。
　　红唇痴昧，绝美不过两行忘情泪。
　　怀抱是来不及的眷恋，还未恋，已倦。
　　“你说你爱我，那你为什么还要离开我？”悬崖边，一个几乎泣不成声的男子，青衫上沾染了血迹，万物苍白，他的衣摆，就像是绝望盛开的血芙蓉，遥望点点是离人泪。
　　他的手指因长时间埋在雪地里，已是冻得发紫。一个红衣男子默默站在他的身后，面色沉重。
　　“我那么爱你，这样的爱，已超载。如今，成全了绝望的你，现在的我，该如何继续？”他忽然抽出腰间的匕首，刀刃反射着清冷的日光，是一片晃眼的花白。最后一瞥，是他挂在嘴角决绝的微笑。
　　今生今世，我们一无所有，也再一无所求。
　　生命的刺痛与痴狂，都随着风，宛若从未来到过。
　　你爱不爱我，都已成迷。
　　我爱你，曾经，那么地爱过你。哪怕爱到我已找不到我，只为我的心，我的手，已放不开你。
　　一滴泪，缓缓地从我的眼角渗出。
　　心好痛。
　　我本不知，此番岁月，是喜是悲。
　　一点温热，轻触眼角。
　　“你，还在想着他么？”时封天小心翼翼，温情地抚摸怀中的女子。
　　“封天，将公主交给我吧。你，先去休息一下吧。都好几夜没有合眼了。”拨开珠帘，一女子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一身素白，婉如秋月。她端着药，微皱着眉。
　　“柒，麻烦了。”时封天起身，仍不放心地几步一回头。
　　慕容柒推着他出去，无奈地叹了口气。
　　来到床边，仔细端倪着沉睡不醒的女子。唇色朱樱一点，瓷肌剔透，脖颈上还残留着深深的红印。
　　“潇远竟然下手如此之重，要是他知道了的话，会心疼的吧。”慕容柒默默自语。
　　“嗯……”我困难地睁开眼。
　　“阿？你醒了？疼么？没有关系，我帮你敷完药就不疼了，忍一忍啊。”
　　“这里……又是哪里啊？还有……你……是谁啊？”
　　慕容柒停住了手中的动作，略带惊讶地看着她。
　　“你……不认识我？”
　　敷完药，走出房间，见时封天沉默地站在雪中。飞雪不断打湿他的肩头，落了一朵朵湿花。他的背影，似是无所漂泊。他的港湾，不为谁停留。
　　“封天，她好像不记得很多事了。怎么回事？”
　　他并不回头，拈起一瓣雪色，若有所思地说：“不记得也好。那种回忆，不要也罢。”
　　“那，薄王府那边怎么办？”
　　“反正薄龙涯也没有打算归还三生星雨，就当她被劫持了吧。也好给薄王府一个警告。顺便看看薄龙涯下一步会怎么做。”
　　“那潇寻……？”
　　时封天脸色一沉，“他那边，自有人去解决。我们也就不好多管了。”
　　薄王府确实乱了。
　　谁人不知冷面王爷薄龙涯最宝贝的就是他的女儿。王爷平时为人冷酷，冷面冷心，手段极其残酷暴戾，唯独对他的女儿有求必应，关爱极致。犹记一年暮春，薄霓与三皇子出城郊踏青。三皇子极为调皮，也不过一时兴起，与薄霓开了个玩笑，把她惹哭了。
　　回去下人无意间告诉薄王爷，王爷当时面色不善，虽不言不语，然而第二天，宫里就传来三皇子被皇上亲自数落了一番，并被杖罚。
　　王爷曾说：“我的女儿的每一滴眼泪，都不可无故而流。谁让她落泪，我就让谁没命活过今天。”
　　没有理由的宠溺，是王爷圈的一座围城。
　　困在里头，却无能为力。
　　薄夫人犹豫着要不要将此告知王爷。对外称怕王爷担忧，思虑过度，伤了身体。先缓一缓，暗地里派出薄军去寻找。
　　私下里是担心王爷恼羞成怒，和夜家闹翻了脸。
　　毕竟夜家是皇上的本家。
　　思来想去，便提笔修书一封。
　　故匆居内，风轻云淡。梵音缭绕，丝竹悦耳。
　　“这样的感情，早就应该放弃。你又何苦如此，折磨自己？”
　　“花朝月夕，方生方死。我亦不念，她亦不想。何来放弃之说？”
　　“卿决，你……”
　　“情之所至，我已随她而去。不必再提，你回去罢。”
　　青灯古佛，长相之思。不过几转经筒，几念几劫。
　　红衣男子捶门愤慨而去。
　　月色正浓，水墨画一般的清秀淡丽。
　　我与慕容姑娘一同坐在这凉亭。晚风迅疾地扑面而来，却在离去时温柔地留下远处的淡淡花香。
　　“这味道，真好闻。是什么花呀？”
　　慕容柒牵起笑容，说：“多年前，你也是这样问过我。如今你倒是什么也不记得。忘却的年华，也许对你，对他也是好。这是，恕梅花。水无痕，山无崖，情自别离处，死生难恕。”
　　这不就是前几日在薄王府庭院里的恕梅花么？
　　这词句，不正是第一次时封天见到我时所吟的诗句么？
　　他们之间，究竟曾经有过怎样的爱恨别离，怎样的生死契阔。
　　“慕容姑娘，我不记得很多事。心里就似缺了一角，怎么都不完整。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坚定地望着慕容柒，希望从她口中得知过去种种。
　　她许久都不语。片刻，摇了摇头，说：“也许，既然上天给了你新的开始，就不要再痴缠于过去。”
　　看来，必是那时封天有所交代.
　　我瞧见也问不出什么，待日后再慢慢找寻也不迟。
　　“夜已深，公主不妨去休息吧。”
　　“恩，我还不困，四处走走。你不要管我啦。去睡觉吧。晚安！”
　　话一出口，我就开溜。
　　被困在这屋子里许多天，这也不许去，那也不许去，都快闷坏了。
　　沿着竹廊，曲尽通幽处，别有一番水月洞天。
　　青石板上碎着月光，寻着花香落叶，兀自走到了一方清雅之处。
　　屋子十分出世，有几分羽飞幻化之感。
　　草屋的匾额处题着三个狂草木字——
　　故匆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