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在民国》假冒的水晶瓶

20、第 20 章

　　果不出唐三少所料，3日后，一叶知秋率领独立守备队第二大队即向洛城发动进攻，次日晨4时许，鬼军独立守备队第五大队从西安到达洛城加入战斗。5时半，华北军第七旅退到风城换骨崖，鬼军占领洛城。战斗中鬼军伤亡240人，东北军伤亡3000余人，其中还包括李成名的父亲，李昊天被流弹击中，当场毙命。
　　李成名闻讯回国，可那时，鬼军几乎未受到抵抗便将洛城全部占领。华东军撤向锦州。

　　唐佑冠料准了一叶知秋的每一步计划，却没料到李成名孬种的“不抵抗政策”，华北军再不出手，不出4个月东北三省全都会沦陷，三千万东北人将要开始亡国奴的生活。
　　可那之后，李成名却只是紧张的护送自己的小妾及其家眷撤回北平，对外大言不惭的说自己尽快就会打回去。
　　三少无法苟同李成名的作战政策，他准备亲自动身与那厮会晤。木璃这个纪要秘书必是随行人员之一，乘了2天的专列火车，终于在凌晨抵达北平。

　　列车渐渐停稳，木璃伸头探去，窗外，夜未央，旷野霜降，车灯成壁。李成名大衣棉军帽站在寒风中迎接唐三少。
　　这位东北王，名气可大着呢，他文武兼备，容貌尚可，之前随着他老子也打了几场精彩的战役。彼时的木璃粉他粉得不得了。以至于后来听人说了他不少风流事迹：千金捧戏子，烽火戏诸侯，活脱脱是个纵情声色的花花公子，也只是大笑赞叹：人不风流枉少人。
　　不过，一个不会打仗的花花公子是可以原谅的，可一个不会打仗的将军，还有何用？现今，她都快成粉转半黑了。

　　列车长打开车门，木璃一手拎着行李，一手抱着大堆需要翻译的外文资料随着人潮出了车厢，心中咒骂着唐佑冠，这厮真懂得物尽其用，一刻也不让她闲着。可没走进步，她就楞在原地。
　　她看见唐三少踏着腾腾光雾走向李成名，逆光的背影特别魁梧和强大，有股万类霜天竞自由的气度。
　　他将自己的皮手套抽下来，甩在后者的胸膛上，张口怒责道：“为何不打？”
　　他的话掷地有声，李成名抓住手套，垂头说：“实力不足，打不过。”
　　三少领间的裘毛根根竖起，他说：“现在我来了，实力就足了！军人最大的实力，便是一个死字！”

　　北平好冷，与上海不在一个经纬度，木璃懊恼没多带衣服，缩着脖颈，猛吸鼻子，耳朵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想来，上一世，所居和平年代，几十年来不曾见过大刀兵，她又是个彻头彻尾的反战人士，终不信会有一天自己被卷入纷乱的战事里来！但是眼见的事也不容你不信。

　　她和三少分坐两辆车，驶出了站，哨兵从月台站到大街上，十步一岗，前面军车开道，后面又有步兵压道，这东北王排场够大。
　　木璃从后窗看见自己和佑冠分道扬镳，便焦急问司机怎么回事，司机也是个受过训练的军人，他言简意赅的说，这是三少的命令，让她回府休息，晚上，他会陪她用餐。
　　车子开到三少在北平的别院，仆人早已毕恭毕敬的守在门口，她好好泡了把澡，毫无胃口吃饭，躺在床上，呼呼睡死过去。睡了不知多久，楼下传来吵杂声，有咒骂声，还有砸东西的声音，一起朝木璃耳膜里钻，涨得她脑袋直疼。

　　窗外，月上树头，又到黑夜，她裹着毛毯，穿过二楼的长廊，仆人们正吓得鸦飞雀乱，她扯住一个问之，那人抹了把额间的汗，答：“小的，也不清楚，只知三少看了主屋大少奶奶寄的来信，就气得脸色都变了，还砸几件前明的古董。”

　　语毕，书房内的三少，珠玉入水般的说话声，随着空气吸入她的心肺，他说：“什么‘满腔热血固然是好事，但是与其呈雄而伤亡殆尽，不如保存实力以图将来。’我一个堂堂华东少帅还需个远离朝堂的妇人指手画脚不成？”
　　木璃想，这八卦她是听好呢还是不听好呢？就在纠结时，一个听似百里洵的声音已经接下话来：
　　“大嫂不是关心你嘛，毕竟鬼军如今的势利不可同日而语。”他顿了顿，续道：“我看，这份封信如果是林小嫂写来的，你也不见得会这么生气。”
　　最终，木璃打了个哈欠，唐府的家务事和机要秘书无关。她示意让仆人退下，自己拈着睡裙的荷花摆，退了几步，又听到三少说：“林桑，林桑那么乖巧，会说这些混账话吗？……我与她终归不过是白头如新……”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渐渐消失在她的身后。

　　看来，旧人果真不如新人。爱情这件事，自古就是莫可奈何。

　　早上起床时，女仆送来了件云锦银丝尘不染花纹的厚棉旗袍，领口袖口都御寒的雪狸毛，穿在身上好不暖和，又因为裁剪得当，收腰收得恰到好处，身材也不走样。
　　女仆说：“三少见小姐怕冷，专门找了前朝为慈禧老佛爷做衣裳的裁作连夜给您做的。”
　　木璃心想，他是自己爱美吧。以前在唐府，他一天能换三个套行头：见洋人吃西餐，穿西装，见长辈吃中餐，换长衫马褂，偶尔和她看个电影，还换身中山装。说他，他还不承认，硬掰自己这叫礼节。那老裁作定是帮他做了不少西装和长衫，这件旗袍顶多是顺便带过的。
　　尽管这么想的，可一穿在身上，木璃就舍不得脱了，捂着手炉下楼去用早餐。

　　晨光微凉，餐桌上的一大束百合花吐着芬芳，仆人端上来两片全麦面包和一小块罗勒叶陪衬的熏鱼。
　　木璃蘸着莫扎瑞拉起司吃了一口面包，味道清新，还带有淡淡橘子香。她舔了舔上唇，又叉了口鱼块，尝一尝，没有一丝草鱼的腥味，满口满鼻的果香，一定是加了意大利果醋。外表是上海熏鱼的做法，可内在却大不同，中西合并，天下无双，这种功力，原以为只有阿基师能做到，北平，前朝的帝都，真是藏龙卧虎。
　　想到阿基师，就想到了戚公馆，想到了戚总和戚老四。战争伊始，风平浪静，却是山雨欲来之际，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若是博得先机，早早举家移民，或许还有条活路，留在上海，怕是凶多吉少。

　　正若有所思的吃着，蓦然听门扉外面有人一面说话一面走过来：“雪化鹅黄，很衬你。”正是唐佑冠，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乌黑的发梢上还挂着水滴，笼着雾气的眼眸，飞星碎月，灿若银河。这样的他少了些峻冷的高贵，多了些淡然清寂的风骨。
　　他随意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柔和的日光耀过洁白的衬衫，使他整个肌理变得明亮通透起来，水沉为骨玉为肌，赞得就是他这样的美人儿吧。
　　她自顾的看着，无意抬眸，正遇见他看向她的目光，那眼底带着满腹心事，探研的意味。不由自主的，她“啊？”了一声。
　　他含笑道：“旗袍的颜色，你穿着很漂亮。远远看来，倒像一盏莲花，清雅，别致，很适合你。”
　　木璃妖妖娆娆的将一缕鬓发绾入耳后，大方回夸道：“三少您今天也很精神。”
　　他又云深不知的笑了一笑，拿起手边的报纸看了起来。餐厅顿时变得很安静，这安静叫人略觉异样，木璃用餐刀划着银盘，轻声问道：“三少，我第一次来北平。用过早餐后，可以出去走走吗？”
　　“恐怕不行，”他抬起头，目光淡淡扫过她的眸底，“我们被李成名拘/禁了。”
　　她放下餐刀，柳眉轻扬，问“他为什么拘/禁我们？”
　　佑冠将丝毫未动的餐盘推到一边，放下报纸，眉眼间乌云滚滚，“全拜我那可爱可敬的大太太，一封信写得那李乌龟又缩回了他的龟壳。”
　　木璃错愕地看着他，这件本是“家丑”的事，他就不打算瞒一瞒她？

　　珍妮高超的斡旋手段，木璃早有耳闻，可没想到，她为了不让自己的丈夫与鬼军战场对决，会兵行险招。这复盘复的真臭！不听话的老婆，哪个中国男人会喜欢？中国男人最不喜欢女人控制，凌驾于他们，企图也不行。何况是唐三少这种强势的中国男人。

　　佑冠尔雅的用餐巾拭了拭嘴，漫不经心地问：“会下五子棋吗？”
　　木璃又“啊？”了声。
　　佑冠说：“不知木小姐肯不肯给个面子，陪我这富贵闲人下盘棋解解闷？”
　　他说得这样客气，木璃不好直接拒绝，说：“只是，我还有些公文要翻译。您看，要不改天吧。”
　　佑冠剑眉飞扬，凝笑道：“公务先放一放，劳逸结合，效率才高。”
　　木璃干干笑了两声，说：“那个，我习惯在早餐后，上楼补眠。要不，约在午餐后，您看可以吗？”
　　佑冠正要说话，百里洵出现在他的身后，这会，百里洵直接忽略木璃，俯身与他耳语了几句。尔后，两人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
　　百里洵走后，三少重新拿起报纸，说：“睡觉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去吧，女孩子多睡会儿，皮肤也好。”

　　她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拥被思忖：这个唐佑冠，也不知打得什么算盘，且不说他手下那些武将哪个不出自名门：日本陆军大学，黄埔军校，更胜有他的校友。文职人员毕业于宾夕法尼亚大学、麻省理工、剑桥的大有人在，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要她这个啥也不是，徒有其表的娇娇女作甚。

　　因心里有事，也睡不着，便起床，百无聊赖翻着小说书。窗外霍然传来“噗，噗”的引擎声。
　　她伸头望出去，李成名一身戎装从车子里踱了出来。这龟儿子现在来，不怕发生短兵相接的惨案？
　　可令她更惊讶的是车门后的惊鸿女子。云鬓蓬松往上扫，后发齐肩，两弯新月眉微蹙。
　　她娉娉袅袅起身，走在李成名两步之后。碧玺色水泽纹齐地旗袍，水圆角衣领只半寸高，像洋服一样，领口一枚碎钻别针，与摩根石耳环成套。
　　木璃暗叹，这张脸，这副身子，自己也曾经拥有过再普通不过的一切，她却能坐亦画，行亦画，美得让人窒息。

作者有话说

　　初稿。